張開雙眼,陳向東望着繡着芙蓉的粉色紗帳。
在以前的某一天,他也曾張開眼時注意到過的,當時他有一種睡在某個美女閨房的感覺。
他很快的明白了自己躺在哪裡了……
當他明白過來時,恨不得立刻蹦起身來,跑回家中。
但是卻覺得頭痛欲裂,彷彿有十萬鑼鼓同時敲擊似的,支起上半身的手再也使不上勁,他整個人又倒回牀鋪上。
“東弟……你醒了——快來人,快去把溫好的醒酒湯端來——東弟,你躺着不要動!”
付明光原本就守在房間裡,此時見陳向東醒轉,便立刻坐到了牀邊,神情溫柔。一隻手輕輕的按在陳向東的肩膀上,未意他不要動。
陳向東只得平躺着,長嘆了一口氣。
“我娘子呢?還有其他人呢?”宴席上這些人都合起來勸酒,害得他宿醉不起,扔下娘子獨自一人。他哪知,付明光有意敬他酒,其他人見風使舵,豈不一呼百應。
付明光見他醒來便想到那個女人不由的生氣。
“東弟,你先喝了醒酒湯……這樣頭就不會很痛了!”
陳向東接過碗一口飲下,卻又待起身。
付明光又阻止他:“東弟喝了湯藥還是再躺會兒罷,再說你身弱飲不得酒,還是再休息半日爲好。至於其他的事自有大哥在。”
就是因爲有你在,他才擔心。但是這種話陳向東如何說得出口,只是想要趕緊起身回家看看。
付明光瞧着陳向東焦急的表情,心裡不由的怒極。
不由的冷笑道:“大哥不讓東弟回去,自然是爲你好……你還回去幹什麼?”
眼見陳向東一付惘然的表情,想着下面要說的話,不由的心情又大好。
帶着某種諷刺惡意的微笑,付明光刻意一字一頓的說話:“你家娘子跟冷升私奔了——現在整個樂凡鎮都傳遍了,而你陳向東已經成了一個笑柄……你叫大哥怎麼忍心讓你回去承受別人的詰問和恥笑呢!”
“咣鐺——”一聲,陳向東手裡的碗掉落在地上碎了,就象他的心碎成了一地再也拼湊不起。
終於……終於還是發生了……
“你胡說八道,你撒謊——冷升他不過是娘子的堂哥,怎麼會?”
他說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謊言,試圖來安慰自己。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
痛就要痛徹底,只有這樣才能斷得一乾二淨。他付明光從不手軟,今日卻要讓心愛的人痛徹心菲了。
“堂哥?我也算認識冷升好幾年,倒不知他有這麼一位堂妹!冷升可是京城人氏,跟你那鄉野出來的娘子應該沒有關係罷!也只有東弟這般單純纔會上當受騙。”
是啊!娘子不過是他託人在鄉下尋的妻子,娘子一家父母兄弟姐妹都是莊稼人。若是有冷升這個京城開書鋪的有錢商賈親戚,成親那日豈有不出現之理。縱然身有要事,賀禮也該到。過年過節總有空閒之時,哪有憑空蹦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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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時無刻不懷疑,但是他一直告訴自己,娘子的純真和美好。
他一直很愧疚,他本不應該成家,他應該孤獨終老纔對,卻白白害了一個善良美好的女子。
想着第一次見到娘子的害羞的臉時,那時他的痛苦幾乎到了極點……
“……皇帝還有幾門子窮親戚呢,說不得準……”
付明光見他固執已見,不由的又說道:“東弟怎麼還是不瞭解呢?外頭的流言蜚語已經不甚入耳了!大哥是怕東弟聽了以後會承受不住——”
“我不管別人說什麼,我要走了!”
在陳向東穿鞋的時候,付明光猛的將他拿在手上的一隻鞋扔到遠處的角落,冷冷的說道:“他們說,潘娘子爲什麼會偷漢子,是不是她家相公不能人道啊——東弟是不是啊?比這個說的還難聽還有呢!”
陳向東去拿另一隻鞋的手都指骨都捏白了。
他痛苦的想要嘶吼——
人啊,活在世上爲什麼會這麼痛苦呢?爲什麼他還要活着啊?
冷升在前面駕車,潘娘子坐在馬車裡。
她從布簾的縫隙中,凝望着冷升的背影,若有所思。
躲過了一切的喧囂,卻不能逃避內心痛苦的哭嚎。忐忑不安的心隨着馬車的搖晃彷彿要從嘴裡跳出來了。
車外的風景在快速的倒退,如果時間也能夠倒退的話,也許一切也會不一樣了罷。
城外的路越來越小,樹木越來越多。
青翠的山林緩緩展現在她的眼前……
潘娘子突然想笑,又很想哭泣。她不由的叫道:“冷哥,停一下——”
冷升並沒有讓馬車停下來,只是讓速度放慢了些。
他轉過頭,掀起布幃望着潘娘子的臉,說道:“怎麼了?”
潘娘子緩緩的小心翼翼的爬出車廂,坐到他的旁邊。
“冷哥,咱們這是去哪啊?”
冷升低聲的說:“咱們去南方的小鎮,在那裡誰也不認得我們!路途雖然遙遠,但是辛苦一點以後,咱們就再無後顧之憂了!”
“到再也沒有人認識咱們的地方去……”潘娘子不由的失笑:“付大人捨得讓他最得力的助手就這樣離開麼?”
冷升握着繮繩的手抖了一下,馬上將繮繩勒緊,讓馬車停下來了。
他驚訝的望着她。
潘娘子不由的苦笑,原來在他眼裡,難道她一直是個傻瓜麼?!
冷升笑道:“娘子,你胡說些什麼啊……”他的臉色好難看。
潘娘子皺着憂傷的眉頭卻還是微笑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還是義無反顧!是不是很傻?”
見他默然不語,潘娘子拿出小碎花手絹,在手裡繞了繞,語氣很輕快:“你這是要帶着我去哪裡啊?付大人吩咐你,是怎麼樣處置我的呢?”
冷升瞪大眼,卻說不出話,半晌才聽他低聲道:“大人吩咐,將你帶到南方一個偏僻的小漁村,讓你一個人自生自滅。”
潘娘子狠狠的盯住他,冷冷道:“恐怕是扔到海里餵魚罷!那麼你呢?你……”說到最後聲音已經顫抖不成樣子,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傻傻的相信情人的女子,這便是她的下場麼?
狠心拋棄自己的相公,掙扎在二種心志間,遊離在□□深淵的女人這便是她的報應麼?
此時此刻,她怎麼能夠怎麼還能抑制自己的淚水呢?
冷升嘆道:“我——”
不待冷升說話,張着一雙淚眼的潘娘子便用手指指着他的心頭,厲聲道:“是——那麼你的心告訴你,你要怎麼做呢?”
冷升突然想起某一刻的遲疑和掙扎,但那彷彿是很遙遠的事情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開始,他便堅定了一個信念:“我要帶着你遠走高飛,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幸福快活的一起生活!”
“你說的是真心話麼?你可別騙我!”她再不能承受萬一。
冷升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拭去她的眼淚:“我怎麼可能騙你——你沒看到我把全付家當都帶出來了麼!”
潘娘子剛剛在馬車裡患得患失,是以不能注意其他任何事物。
“如果你不騙我,那麼我也不再瞞着你了!”她低聲的說道。
“什麼?”
潘娘子突然害羞起來道:“其實——其實我早就有身孕了,只是一直不敢告訴你而已。”
冷升呆呆的坐在那裡(石化),好半晌依然手足無措。
花費了片刻內心才平靜下來,他問:“幾個月了?”
“已經有三四個月了——要不然,我怎麼會一直催着你逃走呢!”夏天一到,只怕會原形畢露,到時候再不逃走的話,只待死路一條。
冷升舒了一口氣,彷彿很開心,又彷彿心頭大石落地。後來的某一天,他想到,當時他真的沒有動殺念麼?但是他很慶幸自己剛剛的堅持。
潘娘子見他鬆了好大一口氣的樣子,不由的皺眉。是啊,如果他剛纔想要拋棄我的話,那麼,就等於殺死了他自己的骨肉了啊。
一路上他不再策馬狂奔了,只是讓馬兒緩緩前行。
好半晌,他遲疑的一付想說又不欲說的樣子,吞吞吐吐道:“娘子,其實我剛剛——”
潘娘子轉頭瞪着他。不要這麼誠實罷!
他慌忙道:“你千萬別誤會啊,我說的要帶你去南方的小鎮,其實也是要住到大人的產業上去。”
“什麼?付大人他不是叫我們離開了麼?”
冷升苦笑道:“你以爲大人真的會放心讓你隨意離去麼,在這個世上,總有意外。他覺得咱們在他的掌握裡,他才真正的放心啊!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白吃白住!平日只是幫他管理田莊,真是輕鬆省力啊!”不用再和什麼陰謀詭計打交道,現在他恨不得飛到南方去呢。
“我還一直以爲付明光他想殺我呢,我看他一付很想要我死的樣子。”
害得她擔心個半死。
冷升坦然道:“沒錯,過不了多久你就得死!”
潘娘子頭頂發冷,呆呆的望着冷哥,等着他解釋。
“別怕,當然是假死了。只有你死去,陳向東纔會真正的死心,難道你不知道麼?”
“原來,付大人是想讓我從相公心裡永遠的死去啊!”那個混蛋,真的是太惡毒了。他以爲這樣,相公就會完全死心麼?然後快快樂樂的投入他的懷抱麼?
她從來不知道,相公竟然這般愛她。那麼她的所作所爲其實已經傷他至深了。
付明光你錯了,若是我死去了,他對我所有的恨只會消失,而所有的愛卻會留下來……
潘娘子古怪的傷感的笑着,突然又覺得心情大好。
因爲付明光最後有沒有得到相公的心,這不是她所能知曉的。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相公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真是太好了……
她果然是一個很貪心的女子!
凝望着,四下春光明媚,暖暖春風帶着絲絲的情意,繞在每個有情人的身上,心上……纏縛着,永不分離……
(第一卷完)
付明光會用什麼樣的手段得到陳向東的真心呢?請看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