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向東站在街邊,四下茫然。
但是他的凝思很快的被打斷了,因爲方冠晴的突然出現爲他帶了一個好消息。
“陳相公,早想找機會跟你說,我見到了你託我要找的人了。那些人是願意跟你見上一面,但是……”方冠晴神色之間彼爲爲難。
“真的麼?不知道他們現在過的怎麼樣,是不是還住在原來的地方?但是什麼?方相公儘管直言。”陳向東說不焦急那是假的,雖然心裡不抱希望,但是這樣的消息還是讓他激動萬分,心裡緩緩的燃起一絲希望。
方冠晴卻一臉的難以啓齒,但最後還輕聲道:“那人說,要見面也可以,但是此事絕不能讓外人知道,並且絕不可說出去……否則的話……”
陳向東聞言不由的黯然。
“這自然是。”想不到他們竟然防他至此。富貴於他如浮雲,可是又有誰會相信呢?現如今,他身上已有還鄉的銀兩,自不需要舊族的接濟。
此次相會,只當是做個了斷。從今以後,他再不是陳氏族人,而他也不便姓陳了,那麼就隨母親姓也就是了。
可是這樣想着,心裡卻說不出的難過。
“我自作主張,就在今日,約在一個靜僻之處。我帶你過去罷,船就在不遠處。”
陳向東不由的感激萬分,只覺方冠晴爲人這般熱心腸,也極是難得。
當下跟隨在方冠晴的身後,匆匆而去。
兩人坐了船一直出了水西門。
“……深知身在情常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不知怎麼的站在燕子磯上,望着底下翻涌的江水,陳向東不由自主的呢喃。
此時太陽已然西沉,夕陽也消失貽盡。前來燕子磯遊玩的行人早已紛紛離去,一陣陣透着寒氣的江風侵襲而來,但見底下白浪滔天,逼的陳向東只能背對着江面,且用雙手將身體緊緊包圍,身上穿着的白瀾衫顯得太過單薄。
方冠晴緩緩的靠近,輕聲道:“陳相公,我倒忘了你吹不得風。”
陳向東臉色蒼白,牙關緊咬道:“無妨的,只是……那些人什麼時候來啊?”
“什麼人?”方冠晴反問道。
陳向東瞪大眼,遲疑道:“方相公,自然是我……大哥他們,你怎麼……”
方冠晴伸手從袖口裡緩緩抽出一把尖刀來,微笑道:“我可不認識你的什麼大哥,什麼陳氏一族。”
陳向東只嚇得心驚膽顫,聲音顫抖着說道:“方相公,你……你這是幹什麼……我可沒有錢啊!你若是急需錢,我這兒有一包銀子,你只管拿去用罷。”
陳向東忙從懷裡將銀兩拿出來,雙手捧到方冠晴的刀尖之前。
“我知道,付明光護着你護得緊着,一直覓不得機會——”
“你……你知道他是付明光?!你若和他有仇自去尋他,你抓住我也沒有用。”回想起付明光絕情的舉動,陳向東心頭涼透。
而眼前一派斯文的書生竟然是一個手上拿着尖刀卻依舊帶着無謂笑容的匪徒,這更讓他心裡難過。
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錯了,我只是要你死而已,你也不必問原因,因爲我也不知道。”
方冠晴步步進逼,陳向東卻只能一步步後退,可是他心裡頭知道,身後不遠處,就是深深的懸崖,底下江流無情,吞噬一切。
陳向東從來沒有想過,會以這樣一種方式死去。曾經幾番魂入冥府,那個時候雖然感到絕望,可是許許多多的人用他們關愛將他拉回,眼前顯現出的一幕幕是他每次回醒過來後,牀前那一雙雙關切的眼睛,透露着無限的愛。
而這一次,恐怕再沒人,再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他了罷。
“誰?究竟是誰要我死啊?”他不過是一介書生,每日活的顫顫兢兢,根本不可能去得罪什麼人。他到底做了什麼,需要用生命的代價。他不能這樣糊塗的死去,至少要死的明明白白。
“有時候,人不需要太明白。”方冠晴突然間說的很傷感。
既然真相無望,煢煢顧影,形影相弔,但見前路茫茫,似罩上了冥府路上的團團黑霧。
陳向東閉上雙眼,瞑目待死。
“是麼?!”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讓陳向東渾身一顫,他難以致信的睜開眼。
只見方冠晴的身後已經陸續來了大匹人馬,而其中大部分顯然是公門中人,呈半弧狀將他二人團團圍困在崖邊。而付明光就站在離他們最近的地方,衣飾華貴,氣度非凡。
他終於又回到原來的樣子,那個一直喚他東弟的付明光。一時間陳向東心裡說不出的感慨萬千。
“方冠晴,你還不束手就縛。”方春來正站在付明光身邊怒喝道。
方冠晴笑嘆道:“想不到付大人演起戲來倒也有一手,那日見付大人與姓方的小子在桃樹邊上親親我我的,只道這病秧子待侯不了大人,真的已不入大人的眼了。想不到,大人竟這般深謀遠慮。你是如何知道是我?”
付明光咬牙,想起當日,爲了試探東弟心中是否有他,便與自己手下清客馮春來定下計策。兩人假裝親密,陳向東見了若是吃醋,那麼東弟對他自是有感情的。誰想,兩人做勢了半天,那情形,陳向東是沒見着,倒讓方冠晴撞了個正着。
真是倒了血黴了!
接着便有方春來和唐漢在深夜撞見歹人之事,大家商謀許久,或然推測,是否與陳向東有關,誰想一試便中。
“哼,那你又是爲何要殺東弟,他何處開罪於你?”付明光不答反問,眼見陳向東臉色蒼白,神色悽楚,心中不由的大痛。
方冠晴一把抓住陳向東,將尖刀輕輕的架在陳向東的脖頸處,乃笑道:“付大人,晚生勸你切莫輕舉妄動。”
付明光讓底下的人不必進逼,只是誘勸道:“你若束手就縛,並且說出主謀之人,我便放你一條生路,如何?我付明光一言九鼎,說到做到。”
“是麼,我倒要說,請大人讓開一條路,否則大家一拍兩散,同歸於盡。嘖嘖,仔細瞧瞧,陳向東果真出衆,好似這天邊的皎月。”
此時,新月初上,江風大作,江水澎湃。
一時間雙方膠着皆無法動彈,清輝之下,象一尊尊聳立的魔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