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是誰?”
“莫非是哪位前輩安排,來試探飛熊的?”
“試探什麼,飛熊本就是凡人,娶妻納妾也是正理,我倒是覺得……這女子挺不錯嘛,配他綽綽有餘。”
高空一朵雲,幾個道人盤腿圍着一個矮桌而坐,矮桌上擺着幾個茶杯,黃龍道人、靈寶大法師、清虛道德真君赫然在列。
他們應當是在南州隨便溜達,看能不能學太乙真人那般,找個機會送一二截教仙去天庭‘享福’。
三教同根,互相關照嘛。
到了朝歌城,三位闡教‘金仙’當然要看一看那封神之人的近況,遠遠瞧見那算命館,就見姜尚正和一女‘修士’聊的興起。
姜尚身前的桌面上擺着幾個小小的龜殼,之前剛卜過卦,只是他們此時所說的,卻和卦象半點關係都沒。
姜尚不斷嗟嘆:
“求道之心雖堅,無奈卻不得仙緣,修道空度四十餘載,如今只得三兩道法。”
“胸中縱有千縱萬橫,卻無用武之地;心中空懷鯤鵬之志,苦無半分施展之功。”
“大商立國雖仰衆諸侯,卻縱諸侯爲患,如今天下諸侯八百鎮,這是何等笑話?當代商君已是岌岌可危,無奈只得以酷刑推行新政,八百諸侯順勢而反,當真諷刺爾。”
一說到政事,那貴夫人目光有些遊離,姜尚才知自己說太多話了,對着柔兒拱手施禮。
“讓柔兒夫人見笑了。”
“今日便聊到這裡吧,我還有幾間店鋪要去轉轉,”柔兒起身,輕聲說了句,對着姜尚盈盈一拜。
姜尚連忙起身,道:“你我相談盡興,不知下次何時才能遇到柔兒夫人。”
柔兒掩口輕笑:“我鋪子便在姜尚先生對面,先生若要找我,便拿着此物去找我鋪子裡的夥計,他自會引你去我府上。”
去府上?
姜尚連連擺手,道:“這如何使得……”
嘴上說着使不得,但鬼使神差一般,姜尚便伸手將那香囊接了過來;柔兒走出商鋪,又扭頭看着姜尚。
一旁街角,那名服侍的侍女匆匆跑來,對自家夫人欠身行禮,攙扶住了柔兒手臂。
這侍女扭頭又看了眼街角,那裡有幾個乞丐叫花子正對她點頭哈腰,開心的分那十多個大錢。
“哼,”侍女一聲輕哼,瞄了眼站在那的姜尚,總覺得這老頭子是那般可惡,當真該給他點顏色瞧瞧。
姜尚卻並未注意到這侍女的目光,因爲一雙眼睛一直不自覺的盯着柔兒夫人,嘴角還帶着溫和的笑意。
陽光照耀,她的肌膚像是白玉一般,有一種瑩瑩的光澤。
柔兒欠身道:“再會了……”
“再會,”姜尚拱手作別,走出門外,目送這兩個女子匯入人來人往的街路上。
柔兒和那侍女剛走……
“算命的!”旁邊傳來一聲吆喝,“今天算不算命啊!”
姜尚轉過身來,哪裡還有方纔的風度翩翩?雙目冷淡,撫了撫鬍鬚,淡然道:“我既開着店,自然是要算的,你若誠心求籤,進來便是。”
“喲呵,還挺有脾氣,”幾個衣衫不齊的叫花子邁步進了堂中,姜尚眉頭一皺,卻並未說什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收拾好算卦用的龜殼,只是道:“一卦五錢。”
這幾個叫花子一愣,而後罵罵咧咧的要打人的架勢,一叫花子喊道:“你這老頭!適才我在門口聽了半天,你可收之前那小娘子半個銅板?”
姜尚看了眼喊話這人,道:“命與命不同,時與時不齊。我與那位夫人算是會友,與你,卻是要做生意的。
這幾個行乞的聞言不由大怒,他們本就是好吃懶做,才落得街上行乞,每日也能得善人家施捨些,混個溫飽。
可就算如此,他們也自認比那些爲奴之人強了很多。
姜尚這般奚落他們,可是不給他們朝歌城西市第三街四虎兄弟半分薄面!
當下,幾個叫花子衝到桌旁,怒氣衝衝的瞪着這個算命的老頭。
“算命的!你要是現在給爺幾個賠不是,今太就算你命大!”
姜尚鎮定自若的坐在那,他有道術在身,自不懼這些叫花子。
雲上,黃龍真人嘴角一撇,道:“我怎的,看這飛熊有些不太順眼?也讓他吃吃苦頭吧。”
言罷便對着姜尚遙遙一指。
算命鋪中,幾個叫花子衝上去要扭打姜尚,姜尚突地站起身,寬袍飄舞,灰白長髮朝着四方飄蕩,威風凜凜,何人敢侵?
突的,一束光落在姜尚身上。
姜尚一愣,只感覺一身法力施展不出;恰在此時,姜尚的視線餘光又瞥到一旁遞過來的那隻拳頭……
結結實實,這一拳打在了姜尚的臉頰,帶起了層層臉皮。
姜尚痛哼一聲,跌坐在座位上,幾個叫花子一擁而上,對着他就是拳打腳踢。
還好姜尚修道四十年,雖看着老了些,但身子骨還算硬朗,抱着頭蜷在椅子中,一陣痛哼,卻也不告饒。
高空的那朵雲上,黃龍的嘴角掛着溫和的笑意,嘀咕一句:“早就看他不順眼,這般教訓也是他自討苦吃。”
“黃龍師兄,”清虛道德真君溫聲道,“此地有不少截教仙人看着,他怎得也算是咱們的師弟,莫要讓他太過難堪罷。”
“無妨,”黃龍真人擡擡下巴,“那不是去了一羣甲士?自會救下姜尚。”
朝歌城怎麼也是人皇腳邊,叫花子們衝進算命鋪中這般羣毆,自然早早驚動了城中巡邏的兵衛。
一羣叫花子圍着姜尚也就打了三拳五腳,一羣甲士涌入算命館,差點把這小鋪子給拆了。
甲士一擁而上,打翻了桌椅,扯斷了被姜尚當做招牌的幡旗,將那些叫花子和姜尚一同摁在了地上。
有位帶着一撇鬍子的武官向前,大聲呵斥:“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竟敢在鬧市鬥毆!都給我帶回司中!拷上枷鎖!”
“諾!”
衆甲士拿來枷鎖,將叫花子和姜尚一同鎖上。
姜尚此時已是鼻青臉腫,大聲呼喊:“我被他們痛毆,如何是鬥毆!”
“哼,一個巴掌拍不響,”那武官摸摸鬍子,冷聲罵道:“這幾個行乞的爲何單單打你?”
這幾個叫花子也激靈,一人忙喊着:“大人啊!是他先罵我們!把我們比作那些賤奴!我們可不是!”
“行了!都閉嘴!”這武官頗有威嚴,大手一招,甲士們推搡着幾人同往府衙。
便在此時,高空雲上,黃龍道人又對着下方一點,返還了姜尚法力。
但姜尚此時已經被鎖銬銬住,如何能逃?
他戴上了木枷,又被兩名甲士抓着胳膊,灰白的長髮凌亂的垂在腦袋旁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衣服破一塊斷一塊,何來仙風道骨,哪來鶴立雞羣?
不少行人都在一旁評頭論足,姜尚羞慚的要鑽地裡去。
而在人羣中有宋家的僕人,見姜尚被巡邏的甲士押住,連忙回去稟告姜尚的貴人——宋異人。
雲上,黃龍真人、清虛道德真君、靈寶大法師都是面色難看。
靈寶大法師納悶道:“爲何老師選了這麼一個封神之人?”
“莫要質疑老師,”清虛道德真君最得元始天尊喜愛,對聖人老師也是打心眼裡尊敬,“封神之人,當與封神之事無關,方能將一碗水端平。故而,老師選了沒仙緣卻有王侯命格的飛熊吧。”
黃龍道人嘴角一撇,駕雲掉頭,“走吧走吧,看着心煩。我等竟和這凡人同輩,當真是……唉!”
靈寶大法師翻翻白眼,這飛熊如此狼狽,還不是因爲師兄你先前封了他法力?
清虛道德真君忙道:“莫再提了,走走走,咱們去找太乙師兄喝酒。”
於是,三位闡教大佬朝北而去,姜尚這般狼狽,他們也不好意思在南洲久呆。
相對的,截教的諸多門人都見了這一幕,一個個都用留影法器拓下來,大有去洪荒五部洲、三千界擴散的架勢。
他們不用嚷嚷什麼,便是對闡教聖人無聲的嘲諷。
——瞧瞧,這就是聖人選中的封神之飛熊。
兩個時辰後,官司牢房中,姜尚垂頭散發坐在角落,看着地上的幾塊石子,心中正有些苦悶。
姜尚喃喃一聲:“竟是命犯桃花劫,如今這般苦難,是因柔兒夫人而起?這……卻也是說得過去的,唉。”
他閉上眼,猶自看見那溫潤女子在陽光中,身上仿若散着柔光……
有甲士走到牢房前,開了牢門,喊道:“姜尚!出來!你家人來接你了!”
姜尚苦笑了聲,稍微攏起長髮,嘆了口氣,彷彿瞬間老了十多歲。
在他想來,必然是宋異人或者自家娘子馬氏來了此地。
甲士不耐煩的催促着:“你快一些!想在這裡賴着,讓我們管飯嗎?”
姜尚並未作答,低頭邁步出了牢房,朝着牢門走去。
這牢很小,大商的律例,重刑一般都是將犯人貶成奴隸,只有這般因小過進來的,纔會關押幾日,受些體罰。
姜尚渾渾噩噩的走出牢門,外面已是暮色沉沉,夕陽若車輪,懸掛在街路盡頭。
“姜尚先生?”
一聲柔美的嗓音在旁響起,姜尚一愣,擡頭看去。
晚霞做衣星爲眸,柔指百回豈恩候。
淺粉長裙小夾襖的女子站在一輛馬車旁,對姜尚低頭行禮,長髮垂落,當真如那仙子一般。
姜尚張張嘴,竟有些失聲,“柔兒夫人?”
“我家婢兒胡鬧,讓姜尚先生受此牢獄之災,柔兒心中當真過意不去,”柔兒輕聲說着,目光有些忐忑,“還請先生府上休息,也好讓我爲您好好賠禮。”
姜尚精神一震,臉色有些微紅,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那什麼卦象的,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啊。
“唉,讓柔兒夫人見笑了。”
“先生請,我當好好爲先生賠禮。”
姜尚整理下衣袍,低頭走了過去。
拐角處,那武官正和幾個甲士嘖嘖稱奇,也不知這老頭走得什麼狗屎運,竟能讓這位家財萬貫的貴夫人看上。
這武官嘴角突然露出些笑意,大概是看到了在遠處跑來的三四個人影。
宋異人、馬氏和一位宋家家奴,剛好趕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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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笑什麼?”
武官手一攤,揹着手,轉身而去,“走吧,下班了。”
下班?
幾個甲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