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睜開眼，楊戩眼中的世界像是變了個模樣，日月星辰彷彿都在眼前回轉。
感覺風在自己面龐滑過，像是一隻小手在輕輕撫觸；
夜的黑暗也有了瑩瑩的光亮，海島周圍游來游去的游魚，比之前也多了幾分靈性……
道求何爲？
楊戩心底輕嘆，雖不知自己爲何輕嘆。
先前的幾個時辰，他在一種玄奧的境界中浮浮沉沉，似乎和一位從未見過的生靈對話，也似乎聽到了天地的傾訴。
“如何？”玉鼎真人的聲音在一旁傳來。
楊戩扭頭看去，咧嘴一笑，長身而起，一身喜袍不染半分污垢，整個人多了幾分空靈感。
“很……不錯。”
玉鼎真人問道：“蘊珠何時圓滿？”
“還差一顆，便能合八九之數……”楊戩內視自身，周身各處閃爍着點點星華。
三顆九轉神丹，只差一絲，就差點將他推過整個蘊珠期。
那三顆九轉霸絕丹當真是絕好東西，可惜，玄都大法師讓他當面吞下了，不能留一顆給師父。
楊戩幡然醒悟，玄都讓他直接吃下，不就是怕他拿去送人嗎？
想通這些，楊戩也是一陣苦笑。
三顆九轉霸絕丹，其藥力之渾厚，甚至還遠在那一池玄龜寶血之上。可這些藥力只是被他吸納了十分之一，絕大多數融入了周身百脈，再不可尋。
不像玄龜寶血之力，自己要時刻壓制身體去吸納，不然就會化作自己此時的修爲。
霸絕丹的藥力並非消失了，而是化作了楊戩的‘潛力’，改善了楊戩的體質，也在今後漫長歲月中，緩緩改善楊戩肉身與元神。
楊戩這具肉身，原本只是半仙之體。——瑤姬爲後天仙靈體，楊天佑只是實打實的凡人，勉強算個修士罷了。
這樣的跟腳，在洪荒中未免太普通了些。
先天的‘普通’，雖現在還看不出對楊戩的限制，但真當楊戩邁入高深境界，踏入八九玄功第七、第八重時，自身的不足便會漸漸顯現，以至於後力不足，陷入修道困頓。
而今，這些隱患一掃而空。
若只服下一顆九轉霸絕丹，百年之後，其藥力已經足以讓他的肉身潛力堪比巫、妖。
千年後，楊戩的肉身潛力自能超過龍、鳳。
三顆同時服用，卻不知日後能將楊戩推上那般境界……
九轉丹最爲珍貴之處，在於對自身完全沒有負擔。楊戩之前感覺到的堵悶、痛苦，純粹是因爲一次吞下三顆丹藥，藥力化開時如同大江奔流，讓他一時無法適應罷了。
似乎是爲了讓楊戩安心思索，消化之前所得，玉鼎回去的路上，飛的並不快。
東海龍宮內發生的一切，都在玉鼎的眼中，此時距他們出來不過四個時辰，新娘子尚未梳好妝容，各位賓客也未酒酣意濃，倒也不用太急切。
玉鼎悠然問道：“太清老爺送你霸絕丹，可知爲何？”
楊戩沉默少許，低聲道：“師父，我聽后土娘娘說起過一事，上古時，六位聖人老爺以功德成聖，反被天敵桎梏。有聖不甘於此，故而挑選出一些資質不錯的人選，給予氣運，多加培養……”
言說中，楊戩手中多了一面鐵牌，恭敬地遞給師父。
玉鼎真人卻將鐵牌推了回來，笑道：“我正要對你說此事，你且收起便是，不要隨意給旁人看去。”
“師父，此事當真？”
“自是當真，后土又不會誆你。”玉鼎真人似乎心情不錯，說話的語調都比平日裡多了不少。
徒弟得了這般好處，比他道傷可愈之事似乎還要讓他欣喜。
“那師父可知……”楊戩低聲問，“我是第九個，前面八個，下場……如何？”
這是他最擔心的問題。
不能成聖也就不能成聖，畢竟大家都不能成聖。
可千萬別被聖人老爺責怪自己糟蹋了這麼多珍貴的資源，給他弄去活活練成丹藥……
“爲師所知，唯有鯤鵬、鎮元子與鳳族孔宣，”玉鼎真人提起‘鎮元’二字，目光中劃過些許笑意，似乎想起了什麼趣事。
玉鼎道：“待封神過後，爲師帶你去討幾顆人蔘果吃。到時，你也可多拿些人蔘果，贈與你母親和小妹。”
楊戩頓時精神一震。
玉鼎、鎮元、神農氏前世紅雲，這三人乃是莫逆好友。
原本，師父醉心大道，並不常與二人走動，但交情卻並未淡薄；神農氏給了他那麼多好處，只是因爲他是玉鼎的徒弟。
接下來，坑鎮元子似乎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之事。
大名鼎鼎的人蔘果啊……
似乎對自己也沒什麼好處，倒是能給家中的兩位女子求一些，爲她們青春永駐也是好的。
不對，過了這兩日，便應是家中的三位女子。
或許再過一兩年，又會成四位、五位……咳，成婚之後若能有一兩個子嗣，那也是極好的。
孔宣竟也是被選中以力證道之人，也對，他是鳳族出身，更有五色神光這大神通，本身修爲也是極強的。
那孔宣，如何知道自己是第九人的事？
楊戩又想，那個持有混沌鐘的天炎道子，莫非也是九人之一？
回去的路上，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楊戩心中無法散去。
天炎道子的混沌鍾一出，聖人之下誰堪與之爲敵？
那應當算是唯一一件，沒有落在聖人手中的至寶吧，還是最爲神秘莫測、威能絕世的一件。
飛回東海，楊戩問：“師父，爲何帶我飛這般遠？”
玉鼎笑而不語。
感情，楊戩身周瀰漫出一股股惡臭時，已進入了物我兩忘之境，絲毫沒有察覺。
那何止是迎風臭十里，方圓千里都曾泛起黑色霧氣，幸虧被玉鼎真人做法驅散……
玉鼎真人道：“今夜不要多想其他，專心娶妻。我這便帶你回去，那邊已準備妥當，只等你歸還了。”
楊戩笑着點頭，玉鼎真人隨手捏了個符印，兩人憑空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是在龍宮主殿殿門之外。
“唷，新郎官回來了！”
不知道是誰一聲吆喝，殿內的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一聲聲恭喜入耳，楊戩連忙左右拱手道謝。
殿中人更多了些。
龍王爺與玄都大法師坐在主座，左右坐着兩教大能，一眼看去，盡皆是聖人門下的得意弟子。
左右各數百，便是闡教、截教二三代門人，一個個閉目養神，在之前玄都講道中各有收穫。
道門衆仙相處安然，楊戩總算定下心來；九轉霸絕丹本就受用無窮，楊戩對玄都大法師也多了幾分感激。
這般盛景，或許，今日便是最後一次見到吧。
封神大戰一啓，在座的這些神仙便會對陣廝殺，不斷有人隕落，以填補天庭神職之空缺。
道門分家後，三教難俱全。
若等封神過，仙神自隔斷。
楊戩心中百感交集，對着衆仙遙遙一拜，不少道門仙人睜開雙眼看向楊戩，紛紛點頭示意。
道門仙人佔據了大殿近半的座位，其他座位此時也坐滿了人。
楊戩在人羣中發現了太白金星和十多位天庭文臣武將，他們也佔據了比較顯眼的一席。
楊戩思量少許，對周圍賓客不斷道謝，走向前去。
“二郎真君，此當真是春風得意，滿面紅光啊！”
太白金星甩了下拂塵，對楊戩一陣擠眉弄眼。
這老神仙，鼻子眉毛竟是如此活泛。
楊戩對諸位天將拱手，這些都是自己‘工作單位’派來的代表，自己總不能冷落。
“今日諸位定要酒足飯飽，若有招待不週之處，還請多多擔待。”
衆仙家起身，對楊戩抱拳祝賀：
“真君客氣了！”
“恭喜真君抱得美人歸！”
“真君，今晚一定要多喝幾杯！”
太白金星笑道：“咱們的賀禮在入門時已經放在龍宮那了，雖不值一提，也是一份小小的心意。稍後待你禮成，我這還有一份大禮在等你。”
楊戩笑着點頭，自知太白金星話中語意，強行忍住沒撇嘴。
定然是玉帝有旨，一番口頭封賞罷了。
“楊戩？”太乙真人在一旁徑直走了過來，和太白金星互相拱手打了個招呼，便問楊戩：“各方賓客都已來的差不多了，龍母那邊也已經準備妥當，你看還有什麼要做的，若是沒有，咱們這便開始吧。”
楊戩心中輕輕一蕩，咳了聲，總覺得自己有些口乾舌燥的。
“行，好，現在就開始吧。”
太白金星笑道：“若有什麼事人手不足，儘管言明。”
“已經準備妥當了，多謝老倌你好意，”太乙真人回了句，言語有些調侃，似乎和太白金星並不陌生。
暫不提這些細微末節，且說楊戩點頭說開始，太乙真人就走去了龍王、玄都大法師身旁說了幾句，待他們點頭，頓時招來了早就在角落裡等着的呂純陽。
呂純陽，堂堂東王公轉世，什麼大場面沒見過？
今日卻是手心冒汗，走路都忽快忽慢，差點直接飛起來。
呂純陽走到大殿正中，那裡已經佈置好了一處圓形區域，擺滿了大紅花籃，掛上了紅色幔帳，十分喜慶。
“今日——”
大殿之中，羣仙目光盡皆看了過來，紛紛停下筷子、放下酒杯，靜等正戲開鑼。
“恰逢良辰美景，春暖花開，花好月圓！衆賓朋齊聚東海，各仙家駕臨此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