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血人被扔出了挪移陣法,身旁散落着自他身上掉落的‘蓮藕’。
沒見過這般陣仗的新來幾人頓時停下修行,注視着哪吒的身影。
金吒更是連忙跑過去,抱着自己弟弟已經昏迷的身軀,修道至今、也算身經百戰的他,也是紅了眼眶。
“你這是何苦……你這是何苦啊。”
“快,喂他吃丹藥,”鄧嬋玉在旁顫聲說着,和哪吒也算好友的她,此時當真也有些慌了神,唯恐哪吒有性命之危。
蜃龍此時也有些無法淡定了,注視着金吒懷中那個血人,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找哪吒的師祖師父商量一下。
哪吒可是楊戩的師弟,楊戩也是特別叮囑過,讓他着重關照的。
這要是真給‘練死’了,在楊戩那也是沒辦法交代。
沒有多耽誤,蜃龍聯絡了此地僅有的聖人,自然就是在那打磨劍道試煉的通天教主。——因是在混沌鍾內,蜃龍想要聯絡外界也有諸多不便。
聞訊而來的通天教主看着第二十四關內的情形,略微皺了下眉頭。
“道心偏執,是爲不智;急於求成,實乃不明。”
通天教主這般低聲說着,話音一轉,負手沉吟幾聲,“但難得有如此毅力,說不定也能如此尋到自身機緣。”
蜃龍言道:“這位哪吒是楊戩道友之前叮囑過,讓我格外關照的。要不,就給他稍作放行?或許他因得勝而開悟,而後修道盡是坦途,一馬平川。”
“不可,”通天教主頓時搖頭,“那只是在害他,並非是在助他。”
蜃龍有些欲言又止,這位老前輩目睹了哪吒數十上百次掙扎,已經有些不忍心。
通天教主道:“也罷,我在此地看他到底如何,若能助他平步青雲,我自不會吝嗇道行修爲。”
“善。”
蜃龍稍微鬆了口氣,輕輕一點,兩張蒲團在兩人身後緩緩顯現。
通天教主一撩道袍前擺,與蜃龍一併入座,而後開始閉目養神,靜待哪吒養好傷之後闖關而去。
雖試劍之地有天炎道子立下的規矩,任何人不可隨意交流商議如何闖關,也不可相助旁人修行,但傷重垂危幫忙照顧下,卻是無妨的。
也能增進這些洪荒新星之間的感情。
哪吒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悽慘了些,在鄧嬋玉和六丫幫忙下,丹藥外敷內用,很快就被包裹成了糉子,被擡去了角落中。
金吒寸步不離的在一旁守着,他已經下了決意,哪怕違背此地規矩,也要在哪吒傷勢未愈就要去闖關時,死死拉住自己三弟。
都道長兄如父,他這個大哥也必須拿出大兄的威嚴來了。
但,第二日,哪吒再次站起來時,金吒卻依然未能阻住他前行。
無他,金吒根本不是自己三弟的對手,一個照面就被火尖槍抵在了額頭;就算苦口婆心相勸,哪吒卻是絲毫不肯退卻。
如此往復數次,半月匆匆而過。
通天教主只是一眼不發的注視着哪吒,蜃龍卻在思索自己該如何幫這個小娃。
當哪吒再次不等傷勢復原就要踏入挪移陣法時,他逼退了金吒,卻被兩個仙子攔住了去路。
鄧嬋玉瞪着杏眼,一副要罵人的架勢;哪吒一直有些沒有神光的雙目,此刻卻避開了鄧嬋玉的目光,別過頭去。
“讓開……”
“就不能等自己傷勢痊癒了再去衝陣嗎?”鄧嬋玉輕聲問。
哪吒略微皺眉,那原本一直扎着的長髮垂散下來,讓他已經沒了多少稚氣,“自顧便是,不必管我。”
“你我好歹共事一場,我如何能見你這般糟蹋自己性命。”
“我命是我的!”哪吒低吼着,“我便是死在這,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與你何關!”
“你兇什麼!”六丫在旁站了出來,她可不是什麼名門弟子出身,小時候就跟老師父招搖撞騙,也就在楊戩面前溫聲細語,入了媧皇宮後這才學着賢良淑德。
她瞪着哪吒,直接開罵:“好心好意勸你,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對嬋玉大呼小叫!虧你還是楊戩大哥最看好的師弟,如今你這樣子,當真沒有半點道門弟子的風範!”
哪吒眼底劃過少許痛苦,一股靈氣自體內涌出,將兩位仙子直接推開。
“不要攔我!”
鄧嬋玉輕輕吸了口氣,低聲道:“你要任性到幾時?”
“哼!”哪吒輕哼一聲,邁步就要繼續向前,鄧嬋玉想要去抓他胳膊,卻被哪吒手臂處震出來的一股道韻阻住。
六丫反而拉住了鄧嬋玉,“讓他去吧,他道心已經瘋魔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哪吒!”鄧嬋玉在後喊着,“你當真要白白死在這嗎?想想你師父,想想你師兄!咱們能安然在此地修行,是他們拼死和至強者打成平手換來的!你這般糟蹋自己性命,還不如出去拉幾個至強者的手下一起上路!”
“道友,道友……”
金吒閃身擋在鄧嬋玉面前,生怕鄧嬋玉的話語刺激到自己三弟。
哪吒的腳步停在了陣法邊緣,身體輕輕顫了幾下。
師兄……
而後繼續邁步前行,踏入了法陣之中。
挪移陣法光芒閃爍,哪吒的身形再次消失不見。
“唉,”蜃龍空無面色有些複雜,卻依然還是遵照哪吒此時的修爲境界,招出了對應的幻影魔煞。
神通、境界、寶物,與哪吒最初闖這一關時,相差無幾。
通天教主略微搖頭,多少有些失望;對於哪吒的毅力他自然欣賞,但這般執拗的弟子,實在是太容易自困境界。
雖然截教教義乃是有教無類,通天教主對待門下弟子都是一視同仁,傳法、授道、解惑從未有過偏頗,可門人弟子今後成就如何,通天教主大多還是能一眼便看出來的。
“道友,不如暗中點撥於他。”蜃龍空無稍微提了個小建議。
通天教主嘆道:“心魔亦是道心之歷練,若非要外力相助,始終會落了下乘,違背立這試劍之地的本意。”
“也對……罷了,且看他能否尋到自己的那份機緣,窺到自己那份變數吧。”
蜃龍像是放下了某種心事,畢竟哪吒的師叔祖都如此說,他一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第二十五關,一番並沒有什麼新意的大戰,哪吒掙扎到了最後一絲仙力,無力的躺倒在了那。
魔煞並沒有上來補刀,而是在等哪吒站起來;若哪吒在半盞茶的時間無法站起,將會被送回第二十四關。——這已經是蜃龍給哪吒的特殊照顧了,其他人闖關失敗大多都是直接打昏扔出去。
哪吒躺在那,當真距離身死隕落只差分毫,靜靜的感受着自己此時的無力與軟弱。
廢物何必活着,活着不是給師父師伯,給師兄,給爹孃丟人嗎……
既然是廢物,就這麼死在這吧。
哪吒自嘲的一笑,眼皮緩緩下落,那根原本一直繃緊,無數次重傷垂危都硬要掙扎的心絃,此刻稍微鬆懈了一瞬。
就這一瞬,蜃龍已經站起身,通天教主也已凝神準備出手。
不管如何,都不能讓哪吒真的死在這。
俗話說哀莫大於心死,對於這般境界的修士,尤其是哪吒此時重傷的狀態,道心寂滅並非不可能。
他確實也該撐不住了……
雙眼慢慢閉合,哪吒嘴角露出少許苦澀的微笑,意識已經開始渙散。
師兄……
迷迷糊糊中,哪吒彷彿看到了楊戩的身影;不知何時起,他已經只能去注視師兄的身影,無法與他並肩同行。
師兄正與人大戰,持着雪白神槍,在和一道模糊的身影不斷激戰。
已經即將掐滅心火的哪吒略微愣了下……這只是他情緒上的微弱波動,因爲他此時所見的情形,並不是自己記憶中曾有過的任何一幅畫面。
但凡他見過的楊戩鬥法,都是刻在心底的,不可能記錯……
“咦?”
混沌鍾外,天炎道子輕咦了一聲,注視着一旁放着的大鐘。
混沌鐘的鐘壁上,正有幾個花紋輕輕閃爍光亮,似乎預示着什麼。
混沌鍾內,試劍之地。
師兄在和人大戰嗎?
“師……師兄……”
哪吒輕聲喚着,眼眶莫名溼潤了些。
已經即將出手的通天教主和蜃龍也是不由面面相覷,哪吒的目光竟然活了過來。
魔煞擡手,蜃龍強行讓魔煞幻影放緩了動作,給了哪吒多一瞬的機會。
混沌海某處角落,正與虛莫殺的難分難解的楊戩突然動作一頓,莫名聽到了十分微弱的呼喚聲。
誰?
道心略微悸動,楊戩不由有些分神;而他和虛莫此時正是酣戰時,只是這略微的分神,就被虛莫抓住破綻,漫天掌影轟然紮下,數百道幾乎完全重合的巨大手掌將楊戩身形直接吞沒!
混沌鍾輕輕震顫,那幾個古樸的花紋光芒黯淡了下去。
而在混沌鍾內的試劍之地,哪吒突然睜開雙眼。
師兄有危險!
是了,彌留之際或許自己看到了今後之事,師兄有不敵強敵的一幕,孤身奮戰的他,根本無人能去支援。
那,自己呢?
自己在這裡等死又算什麼?
‘當真要白白死在這嗎?’鄧嬋玉的詰問在心底響起,而後化作洪鐘大鼓,在他道心之中激盪。
萬古艱難唯一死,這不過是逃避,這不過是懦弱與任性!
“我要去……去今後的大戰中幫他……”
哪吒咬緊牙關,本應渾身無法動彈,本應毫無仙力的他,身體開始了猛烈顫抖。
我要,能幫師兄去應對那些強敵。
我要,保護師父,我要去幫師兄!
明明我曾距離師兄那麼近,明明我纔是最該和師兄一起並肩奮戰之人,明明我能成師兄可以信賴依靠之人。
既然不甘,既然不願!
“萬古空暝,大道何存!”
那個披頭散髮渾身是血,甚至肢體此刻盡皆不全的人影,口中發出了沙啞的吶喊!
“吾道何在!道何在!何在!”
一朵火焰,在哪吒胸前燃起,狀若蓮花,凝若白玉!
火尖槍,風火輪,乾坤圈……
散落在大陣各處的一應靈寶同時震顫,而後像是被那火焰吸引,自行掠空而去,聚在哪吒眼前。
一隻被刮掉了小半肌肉的手臂擡起,那只有些顫抖的手抓住了火尖槍。
他胸口火蓮突然暴漲,整個人似乎瞬間化作灰燼!
但當火焰收斂,一株遍體透亮的白玉蓮緩緩流轉,一抹玉池的虛影出現在周圍,一股股靈氣如同實質一般涌向了那株玉蓮。
在那白玉蓮的根部,一顆小小的靈石,輕輕閃爍着光亮,融入了蓮莖之中,緩緩上升,似乎要去最頂端的花苞之中。
這變化只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旁的魔煞已經怒吼一聲衝了上來,但白蓮輕輕搖曳,一片蓮葉在池中輕輕飄出,竟有數丈寬,將那魔煞直接包裹,毫不費力的甩飛了出去。
這魔煞竟無法掙扎,直愣愣的摔在地上。
“別看我,我當真沒放水。”
蜃龍一陣搖頭,和通天教主在那一陣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