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將玉葫蘆放在矮桌上,面色凝重,打開葫蘆口,小心的引出了其內一股渾濁的氣息。
大巫祭也在旁仔細看着,這位大巫祭其實早就發現了楊戩玄功的神異,只是內心的驕傲,讓他並未開口詢問。
楊戩將那一縷地氣捏在指尖,苦苦思索,而後乾脆將那縷地氣納入體內,仔細體會。
很快,他弄懂了巫族的困境到底在何處。
何爲地氣?
盤古尊神開天地,清氣上升爲天,濁氣下降爲地;巫族賴以生存的地氣,就是包容萬千的大地濁氣。
清氣對元神修行大有裨益,濁氣對肉身修行頗爲好處。
爲何神仙總喜住在高山?便是這般緣由。
沒聽說有仙人喜歡住地上大洞的,除非是一些洞天福地。
大地無時無刻都在散發濁氣,巫族當年興盛時,遍佈洪荒五部洲之地,踩着大地,他們就先立於不敗之地,和掌管天庭的妖族大戰了無數年。
而今,讓巫族這般困頓的原因,還要落在當年祖巫共工的頭上。
共工撞斷了不周山,不周山傾倒之後,聖人不得已取北俱蘆洲之玄龜四足擎天,玄龜的屍體化作無邊瘴氣,污染了整個北俱蘆洲。
巫妖大戰後,巫族除隱在地府的那部分族人之外,剩餘族人遷入了北俱蘆洲。
而黃帝與蚩尤大戰之後,人族已大興,巫族不得已立下重誓,不再踏出北俱蘆洲半步,這纔沒被人族趕盡殺絕。
但北俱蘆洲的地氣,已被瘴氣污染,巫族除卻了老一輩殘留高手,新生巫族幾乎都無法再修行……
巫族雖佔了半洲之地,卻比夾縫中求生存的妖族境地慘淡了何止百倍!
這也是那大巫祭不想讓楊戩費心的原因,除非是無所不能的聖人,不然誰能將北俱蘆洲無數年累積的瘴氣祛除?瘴氣不除,他們巫族後人如何修行?
還好,天道總留下一線生機。
蚩尤戰敗之後,半巫部落還有小部分留存,就在北俱蘆洲與中神州的邊界,與妖族爭奪狹小的生存之地。
這些半巫部落生存之地,可以採集到一些地氣,但因地脈受限,收集地氣之事十分艱難。
饒是如此,巫族部落也勉強以此生存了下來,培養了少許巫族後輩。
但原本對巫族十分崇拜的半巫之族,也越來越覺得巫族只是他們用地氣‘養着’的打手,越發的不尊。
“原來如此,”楊戩將玉葫蘆遞給了大巫祭,後者並未拒絕,面容有些苦澀。
“唉,若是我那位故人見到此景,”楊戩感慨半聲,坐在那開始沉思,想爲巫族想點對策,稍微改善下環境。
權當是還后土娘娘一些人情罷了。
有那半巫女子在這,楊戩自不會提后土的名字,怕她出言不遜。
“勞煩客人這般費心了,”大巫祭對楊戩有些感激的說了句,這位老巫活了太久,楊戩是否真心爲他巫族考慮,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楊戩搖搖頭,反覆思考,卻陷入了一個死結。
巫族出不了北俱蘆洲,北俱蘆洲的瘴氣污染地脈,非聖人無法祛除瘴氣,可聖人也不會平白出手。
“是否有什麼寶物,能將此地的瘴氣化解一些?”
“此地瘴氣乃玄龜之怨恨所化,那玄龜自開天劈地就已誕生,”大巫祭如此說道。
“並非是祛除北俱蘆洲的瘴氣,”楊戩道,“只需要以寶物將此地和此地地下的地脈淨化……或者,是將帶瘴氣的地氣收上來,以寶物淨化……”
大巫祭反問一句:“地氣爲何?”
“自然是天地之間的濁……原來如此,若是能化解瘴氣,濁氣也會被化作清氣。”
楊戩恍然大悟,隨後拍拍額頭,苦笑着搖頭。
這果然是個難題。
“其實……”大巫祭看着楊戩,神色有些爲難,欲言又止。
楊戩笑道:“若是大巫祭有辦法,說與我聽就好。我如今雖實力低微,但今後也未嘗沒有一飛沖天之日。”
“其實,有兩個辦法可以化解這局面,”大巫祭看着楊戩,低聲道,“我知一寶,能吸納瘴氣,卻不會破壞地氣。”
“何物?”
“乃是一上古奇獸,已化龍的三頭碧波蛟的龍珠……那三頭碧波蛟龍本就是吸食瘴氣而生,化龍之後的龍珠,卻只吸納瘴氣。”
楊戩眼前一亮:“那去殺一頭蛟不就是了?”
“這上古奇獸曾爲禍一方,龍族珍視自身氣運,派高手將這些碧波蛟滅絕。”大巫祭嘆道,“我族高手去龍宮求過此蛟龍的龍珠,卻被告知,那些龍珠被龍族盡數毀了……怕沾因果。”
楊戩默然,這事竟又回到了自己老丈人身上。
等會兒……三頭碧波蛟?
楊戩爲何依稀記得,後世的傳說中,二郎神的兵刃三尖兩刃刀,就是殺了一爲禍的蛟龍,那蛟龍的屍首所化?
冥冥中,這難道就是讓自己順手幫巫族一把?
“實不相瞞,我與龍族也算有些交情,”楊戩道,“我稍後去東海龍宮詢問一番,看是否還有三頭碧波蛟存世。”
大巫祭並未太過激動,皺巴巴的老臉上只是有些欣慰,輕輕點頭,道:“若能尋到此寶物,我巫族必重重謝之。”
“重謝不必談,權當我爲後……”楊戩話語一頓,直接道了句:“當我爲那位姐姐做些事。另一法是什麼?”
大巫祭嘆道:“我族中後輩,皆是血脈純正的玄冥之後,只要稍作修養,便能再現我巫族當年之威。驍勇善戰,攻皆破,戰必勝……可惜,若要將他們逐出我巫族,需要找一位可以信任交託之人。”
這話中,藏着話。
聽聞大巫祭此言,旁邊的半巫部落的‘大膽’族長精神一震,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大巫祭。
“大、大巫祭?你在說什麼?”這半巫女說話都結巴了,“純血的巫族,你要送出去?此事萬萬不可!爲何不讓他們進我部落?我願爲此地提供三萬年地氣!”
“哼!”大巫祭冷哼一聲,“我所說的,乃是可信任之人。”
“我可是您的曾曾曾曾曾孫女啊!”半巫女捶胸投足,“爲何要給這個外人!難道就是看他面容英俊?”
楊戩在旁哭笑不得,也有些詫異的看着這大巫祭。
大巫祭雖然說的很委婉,但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希望楊戩能收留那些巫族的少年……之前百般猶豫,也是因爲此事說出來怕太過突兀,不只是楊戩,族人怕都難以接受。
爲什麼?
楊戩默然,就憑他身上有後土娘娘的氣息?
不對……人心本不該如此,就算巫族上下都和大昂一樣,大憨小精,也不該如此輕率纔是。
楊戩看着大巫祭,問:“我是否是可信任交託之人?”
“若你我都信不過,這三界,我還能信誰?”
大巫祭緩緩輕嘆,說出了楊戩不知道的隱秘:
“你那位姐姐給你的心頭血,你怕不知是何物。有那心頭血在,你哪怕灰飛煙滅,它亦可護送你的魂魄去你那位姐姐身旁。”
“一滴心頭血,你姐姐便需耗費萬年修爲,折損一成的精血。但只要她無恙,心頭血便無法被人所毀。”
楊戩神色稍有震動,豁然站起來,瞪着大巫祭,下意識壓低聲音:“你怎知心頭血之事!”
這件事,他連師父玉鼎都沒告訴!當然,也是因爲玉鼎真人並未詢問。
大巫祭擡手輕輕一點,這賬內突然陷入了一種凝滯之境,大昂、兩位巫族女子、那半巫部落的潑蠻族長,盡皆靜止不動。
楊戩擡手揮灑,像是觸碰到了流水……
停滯時空?
這神通也未免太嚇人了些!
楊戩此時方纔知道,他一直面對的大巫祭並非是簡單的大羅境,怕是已經邁入準聖境,爲天地間有數的大能!
大巫祭擡起的手又顫巍巍的一點,楊戩心口飛出一道白影,化作一美貌女子的模樣,站在楊戩身前,靜靜的看着那大巫祭。
大巫祭雙眼頓時被渾濁的眼淚迷濛,起身,直接跪地叩拜,口稱‘先祖’。
原來她一直在的……
楊戩還沒來得及說話,那白影再次化作一滴鮮血,鑽入了楊戩的心頭。
大巫祭擦了擦眼角,對楊戩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坐回了原位。手一揮,那凝滯感煙消雲散,除了大昂一陣猛眨眼之外,其他三位巫女只是感覺有些晃神。
“巫族有多少需要我帶出此地的少年?”楊戩直接詢問。
大巫祭溫聲道:“我玄冥部落最近萬年來誕生了的兩百族人,他們已到了無充足地氣,就要自身衰竭的地步。在北俱蘆洲各處隱居的,還有幾位先祖留下的部族,各處相差不多,合共一千二百之數。”
言下之意,萬年前的那些誕生的族人,差不多已經化作枯骨,因缺乏地氣修行而老死了。
一千二百?這數字是趕巧了,還是大巫祭故意說出來的?
楊戩又是一陣默然,只是看着這位大巫祭。
該不會有什麼先知之能吧?大巫祭,巫祭,說不定還真有些有別於元神道大能的神秘本領。
注:神話傳說中流傳的一千二百草頭神,絕非是指草木精怪。第四更奉上,求票,求訂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