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在軍營中一坐便是整整七日,蕭蘭命人在楊戩身周結好帳篷,軍營佈局也略微改動了些。
但這些,比起楊戩安然無恙,都不算什麼大事。
楊戩傷重倒下的那一瞬,周軍之中大半將領都感覺天塌地陷了一般,還好楊戩似乎只是力竭,迅速恢復了過來……
普通而言,大能修士鬥法,或許能鬥百年、千年而不分勝負,但那隻限元神道修士,鬥法也是在較量道則,擡手拾天地元氣而化作無窮攻勢。
那種鬥法,楊戩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也能打個幾年。
但楊戩和孔宣的交手,近乎完全是用肉身在拼殺;孔雀寶體,八九玄功,孔宣以法力強橫、神通廣大,鬥楊戩的玄功不敗、肉身不毀。
二人在天外大戰雖只有兩天一夜,但每時每刻都在以命相搏,心神一鬆便是身死道消,當真無法與旁人鬥法同計。
相對,楊戩的收穫也頗爲巨大,八九玄功經此一戰就向前穩穩邁進一截,元神與玄體交融更深一步,元神之力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這大概,便是八九玄功以戰養戰的好處。
此戰與孔宣不分勝負,打的洪荒五部洲的夜晚少了些許星辰,也被三界修士不斷議論。
一個是上古時名噪一時的狠人,曾擊殺一衆大能,五色神光無物不刷,闖下赫赫兇名,被視作鳳族中興的寄託。
一個是剛崛起不過數十年的玉虛宮弟子,師父玉鼎真人原本深藏不露,爲了這個弟子屢屢出手,更曾硬扛準提聖人之威,震撼洪荒。
而弟子也沒給師父丟臉,將道門的八九玄功推到了一個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此時已有與老一輩頂尖大能爭鋒的銳氣。
此次與孔宣之戰,直接將楊戩放到了與孔宣這般上古頂尖高手同一層次。
這或許是好事,也或許會爲楊戩惹來些麻煩,但楊戩對此並不會想太多。
他打自己的架,做自己的事,名聲如何都是旁人在喊,自身又何曾去宣揚過?
大戰後第九日,一隻紙鶴自西而來,一直閉目的楊戩睜開雙眼,擡手,紙鶴落在掌心。
不用打開,其中的溫情話語印入心中。
夫在外征戰,妻在家中照應家眷;妻也曾見他在前方與強敵廝殺難分難解、險象百出,心中憂慮,委婉提及,讓楊戩不如暫退半步。
楊戩斟酌一二,回了一封書信,大意是說孔宣乃世上少有的磨刀石,他想去戰,也必須與孔宣分出勝負。
紙鶴西去,楊戩也緩緩吐了口氣,低頭看一眼,才發現自己盤腿懸浮在離地半丈的半空。
體內玄氣玄罡已充盈,也已將周身各處的破損修補完善,玄體此刻渾身宛若金剛石一般,比先前少了幾分雜質,更增幾分堅韌。
起身,拿起湛藍仙袍套在身上,那雙仙靴也已蹬壞了足底,楊戩也只能再換一雙。
待裝扮差不多,紮起長髮,套上給自己不少助力的神甲傲雪寒,卻驚訝的發現這神甲上的細小裂縫已經自行癒合,透體散着冰寒氣息。
果然是寶貝。
踏步走帳篷,楊戩眼前日光正濃,十多道身影立刻迎了上來。
楊戩療傷時,倒是來了幾位十二金仙,黃龍、太乙等和楊戩關係不錯的師門長輩都來此相護。
“你又要去?”蕭蘭失聲問着,龍吉也輕輕皺起眉。
兩人身後,韋護和已經無恙的黃天化欲言又止,卻是都不敢勸大師兄什麼。
黃飛虎沉聲道:“丞相,莫爭匹夫之勇,大軍不可無丞相坐鎮。”
楊戩搖頭,嘆道:“那孔宣不敗,我軍便無法過金雞嶺半步,哪怕商軍死絕。他被洪荒衆修士稱作狠人,乃是下手狠辣無情、行事肆無忌憚。若他不與我相爭,反而是一力滅殺凡人兵將,頃刻間我軍便會全軍覆沒,我也無法攔下他。”
“不行就請咱家聖人老爺出手!”黃龍道人正色道,“你才修行多少年頭?上次與孔宣鬥成平手,已是令人側目!不必太過勉強自己,你做到這般,已讓我們這些師伯師叔頗感自己沒什麼用了!”
幾位十二金仙各自輕嘆。
楊戩對幾位師叔師伯做了個道揖,開口道:“弟子與孔宣尚未分出勝負,此戰便不得不打下去,不然於修行無益,反而爲阻。”
太乙真人皺眉道:“你可有五成勝算?”
“沒,但他也沒,”楊戩抓着三尖兩刃槍,目光平靜卻帶着幾分固執。
他在玄龜帶中拿出三樣寶物,交給了黃龍道人,“還請轉交廣成子師伯。”
殷郊之事不提也罷,免得爲玉虛宮平添幾分詆譭的傳聞。
楊戩看向黃飛虎,問道:“佳夢關可曾攻下?”
“尚未,佳夢關似有高人坐鎮,佈下大陣籠罩此關,哪吒與雷震子無法攻入其中,”黃飛虎忙道,“但我軍已將佳夢關糧路切斷,佳夢關不攻自破只是長短兩三月之事。”
“北地軍情如何?”
“尚且平穩,李家父子再傳捷報,那邊並無太多敵手,但商軍也已集結大軍應對,接下來戰事或許會十分膠着。”
楊戩聲音漸漸低沉,“我軍先前一戰,傷亡如何?”
“戰死者十三萬餘,重傷退回汜水關者,十九萬餘,各軍將領亡……四十二人……”
黃飛虎面帶慚色,這些傷亡都是精兵強將,堪比大軍百萬,“末將無能,讓我軍損失如此慘重,當真……”
“此役武成王並無半點過錯,何來無能之說?”楊戩問,“此時金雞嶺上商軍幾何?”
蕭蘭道:“不足九萬,已聚到一處。界牌關守軍不足,無法支援他們,但商軍援軍已在路上,三五日便可入界牌關。”
楊戩點點頭,駐足沉思片刻。
就如他先前所說,金雞嶺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孔宣不敗,依然過不去。
孔宣並未開口用凡人兵將威脅楊戩,但孔宣的性情就是如此,若周軍趁楊戩和他大戰衝過金雞嶺,則是這羣凡人對他的挑釁。
絕對不能低估一個遠古遺族心中的驕傲與堅持,往往那近乎偏執。
那日楊戩讓周軍退兵,便是爲此。
將寶物託付,問明近日軍情,楊戩對衆人拱手,而後邁步前行。
“師侄,與那孔宣沒什麼好爭的!”
“我這便去求老爺出手。”
“楊戩!你師父在哪?”太乙真人罵了句,“你這混賬師父,弟子要去戰這般強敵,連現身都不現!”
楊戩正色道:“師父信我,還請師伯勿怪。”
太乙真人頓時語塞,一掃衣袖,有點生悶氣的背過身去。
幾位十二金仙想阻攔,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這個弟子是爲封神大劫在與狠人孔宣鬥法,他們無力去迎戰孔宣,只能目送這弟子去孤身犯險。
蕭蘭罵了句:“你這人怎麼木頭腦袋!犟的跟牛一樣!”
楊戩扭頭看了她一眼,輕笑一聲,“所以說,你只是徒具男人裝,卻始終會被人一眼認出來。”
蕭蘭額頭掛滿黑線,還要再罵。
楊戩輕笑兩聲,一步邁出已出現在三千丈外,再一閃,身影沖天而起,一聲長嘯。
十里之外的商營之中,五彩光芒像是自地面掠起的彩虹,那道似乎也已恢復如常的身影沖天而起,追向了楊戩。
孔宣!
太乙真人見狀,嘴角一陣抽搐。
可他們確實拿孔宣沒辦法,五色神光無物不刷,在場這幾位十二金仙一起上,也只是被五色神光刷掉法寶,戰力頃刻間折損過半。
那時,倒是黃龍道人的戰力會被凸現出來,但與孔宣的差距也不是一點半點。
因五色神光之緣故,聖人之下,能戰孔宣者,僅寥寥數人,都必須是法力修爲遠勝孔宣之人。
譬如鎮元,譬如玄都,譬如玉鼎。
楊戩憑師父給的古鼎護住元神,硬抗五色神光而不落敗,纔有與孔宣正面抗衡的實力。
話不多說,九天之外,兩道身影又開始極速碰撞,轉眼殺出千萬裡,殃及星辰斷天河。
天庭增派數十萬天兵天將,在天庭大陣內側加固大陣,唯恐在虛空亂戰的兩人一時興起,會把天庭順手拆了……
第二戰,也是片刻之間拼殺出了全力。
楊戩與孔宣,無論誰都不敢有半分大意,精神緊繃、各展神通。
而洪荒各處的大能再次投來目光,這次他們並未多參悟什麼,反而開始琢磨二者誰可贏上半招。
第二戰,打了三天三夜。
待楊戩與孔宣再次相對而立,在空中緩緩落下,兩人都成了血人,孔宣額頭破開大洞,但那張英俊到有些妖異的面容上滿是興奮與渴望。
兇性暴露無遺。
楊戩額頭也有血跡,身上的傲雪寒出現了破洞,像是被一指點破。
兩人一言不發,各自扭頭回營,楊戩這次咬牙硬挺着沒有昏迷,在越來越多的闡教仙人注視下,在自己帳內盤腿打坐。
身體有油盡燈枯之像,但在片刻後,一股股玄力新生,玄氣與玄罡也比之前精純了一絲……
闡教衆仙繼續商量對策,若非黃龍道人死命拉着,太乙真人已經要去趁孔宣也是油盡燈枯之際,出手直接做了孔宣。
但打蛇不死,必被其傷。
孔宣就算與楊戩拼到這般地步,在場衆仙也不敢說能有十成把握留下這隻孔雀;若走了他,今後闡教絕對不得安寧。
這時候,竟是文殊說了句讓他們化解心中抑鬱的言語。
“他們二人,或許都想借彼此磨礪自身,突破瓶頸,咱們莫要壞了楊戩師侄的大好機緣。”
文殊這話的目的估計是不安好心,但太乙和黃龍等人聽入耳中,也總算找到了一個能勉強讓自己袖手旁觀的理由,心中稍微好過了些。
又九日,楊戩再次起身,與衆長輩見禮,問明南洲軍情,寫一封家書後,邁步出了大營。
蕭蘭是懶得罵他了,靠在轅門處,低頭等着他回返。
第三戰,交手的時間隨楊戩和孔宣彼此越發熟悉而漸漸延長,這次拼殺了五日,楊戩方纔踉蹌着腳步而還。
“孔宣必敗。”
楊戩目光中滿是光亮,丟下這句話後就進了帳篷,開始修復傷勢、恢復修爲。
何出此言?
第三戰中,楊戩卻是察覺到了,他用九日可將傷勢復原、狀態回滿,可孔宣不能。
同樣的時間,孔宣雖可痊癒傷勢、恢復絕大部分修爲,但距自身圓滿的地步,總歸差了一些。
而這,就是楊戩的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