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小二去了,就聽見隔壁鼾聲如雷,知是雙叟早早的睡了。這一路馬不停蹄,風餐露宿,“由甲雙叟”皆年過半百之人,雖都有精湛內功非一般凡夫俗子可比,但如此奔波勞頓,實也大大難爲他們了。這一切,皆是自己對蘭青二女照顧不周所致,想來心中不由暗暗生愧。折身回房,卻見趙小鳳半依在牀上,面向門口,昏黃的燈光下蒼白如紙,雙眼緊閉,竟是半天不動一動!展飛吃了一驚,搶上前去伸手一探鼻息,心中稍定,知是一時昏厥。想是她本自不勝虛弱,適才與那賊小二一番撕打,又耗不少精力,一時精力不濟而至虛脫昏厥。香油燈下,只見她雙目深陷,原本豐腴紅潤的面頰乾瘦蒼白,雙脣乾澀無色,與上次相見實判若兩人。展飛暗怪馬玉郎無義,你縱對小翠不能忘情,可面對如此孱弱的女子一病至斯,你怎的如此鐵石心腸棄她而去!他一心責怪馬玉郎,至於馬玉郎離去時趙小鳳是否生病卻不去計較了。責怪完馬玉郎就又想起同樣是病中的梅蘭香,蘭香本來就嬌弱,這一病更是經不的一點兒折磨的,可是這幫狗道未必懂得憐香惜玉,這一路顛簸風雨,真不知……想着,不由得眼圈一紅,真恨不得能替她一死!淚眼婆娑中,突見趙小鳳身體慢慢向一旁倒去,這一驚非同小可,忙一把扶住,一搭脈,脈相甚是虛弱,若有若無。不禁暗罵道:“展飛啊展飛,趙家妹子生死一線之間,你卻在此婆婆媽媽的胡思亂想,倘若她有個三長兩短,你罪過可大了!”當下不暇多想,雙掌相對,催動真氣慢慢注入,少時見他頭蒸白汽,額上淌出細細的汗珠兒。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趙小鳳嚶嚀一聲,竟慢慢緩了過來。展飛心中稍安,忙扶她慢慢躺下。趙小鳳星眼微啓,瞥見展飛,掙扎着要坐起來,展飛忙輕輕按住了,小聲道:“你身子弱,躺着說話也是一樣的。”趙小鳳歉然一笑,道:“展大哥,對不住,我困得厲害,看着那……那小二磕頭,卻怎麼就睡着啦!”展飛心中一酸,她不知自己病得如此沉重,還道是自己困極而寐。趙小鳳隱隱見他紅紅的眼圈兒,因問道:“展大哥,你……你哭啦?”展飛忙揉了揉眼瞼,笑道:“我何曾哭啦?必是這幾日沒睡好的緣故。”趙小鳳咳了幾聲,就又閉上眼睛,看似甚是疲憊。只見嘴脣輕啓,如蠅細語道:“展大哥,我……我困……”說着就沒了聲息。展飛知她真氣耗盡,只怕她這一睡去恐有不測,忙從被中拿出她的手來,手之所觸,她竟身子冰涼,嚇了一身冷汗,忙又以真氣輸入。不多久,趙小鳳果又悠悠醒來,醒來覺雙手有兩股暖流流入體內,渾身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適。一睜眼,卻見展大哥大汗淋漓,正用內力給自己治病呢!當下心中一酸,話未出口已是淚水滂沱,“展大哥……不……不用浪費精力的,反正……反正我只求一死!”展飛聞言,大吃一驚,怪道:“大妹子何出此言?”趙小鳳並不答話,她目光癡癡的看在桌子上,似是自語道:“他要是有你一半對我好,我……我死也是開心的!”展飛順着她的目光,見桌上的是一件衣服,忙起身替她拿了來,遞到她手上,一看,卻是自己屢次相遇見馬玉郎穿的白色長袍。只見數處破損已打上了補丁,補丁補得甚是精緻,不細看竟不可看出。趙小鳳抱着長袍,頓時淚如雨下,抽搐不已。展飛一時束手無策,暗悔自己多事,竟害得她痛不欲生!哭之良久,只哭得精疲力盡了,方漸漸止了淚。“展大哥,我……我可以在你肩上靠一下嗎?”趙小鳳淚尤未乾,真如那帶雨梨花叫人憐!展飛的眼潮了,輕輕的把她攬入懷中,手之所觸,皆瘦骨嶙峋,不由得扭過頭去。趙小鳳卻懷抱長袍,看着跳躍不停的燈火,臉上漸漸有了笑意。此時,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着就聽得小二怯怯的道:“爺,郎中到了!”展飛扶趙小鳳臥下,迎進來的是一位髮鬚斑白的佗背老兒。老頭兒白了展飛一眼,沒好氣的問道:“人呢?”展飛忙帶至牀前,老兒二話不說,搭了脈,沉吟良久,又看了面容情狀,搖搖頭對展飛道:“我們借一步說話。”至門口,老兒瞪眼看了展飛良久,“你是她兄長還是弟弟?”展飛一怔,道:“她是舍妹。”“唉!你作兄長的,怎讓她住這種地方?”言間頗有責備之意。展飛看了一眼小二,小二頓時神情惶惶,不知所措。“唉!令妹這病,倘早半月,或者還是有得醫,如今……你們早作什麼去了?唉!”說着連連搖頭,“如此一個好娃兒,可惜了!事到如今,只得聊盡人事了,”說着拿出紙筆,藉着門口燈光,寫下方子,遞於展飛,轉身就去,竟不取分文。“心病還需心藥醫,倘得償所願,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老郎中行至大門口,方留下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