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趙小鳳吃了藥,夜已經很深了。從漢水穿街而來的河風帶着絲絲寒意從破敗的門窗鑽了進來,香油燈在無邊的黑暗中掙扎搖曳,房間也在油燈的搖曳中忽明忽暗。趙小鳳已然睡去,呼吸均勻,沒有虛脫的跡象。展飛看着她的臉,她的臉蒼白憔悴,在恍惚的燈光裡若隱若現,應該說這是一張美麗臉龐,只因爲太過蒼白的緣故,變得不那麼真實。這張美麗的臉上,長長的睫毛下面,涌出滾滾的淚珠了,可憐的妹子,連夢鄉中也沒有片刻的歡愉嗎?展飛含着淚,伸手拭去,突然趙小鳳一個激靈坐起來,撲在展飛懷裡,嚎啕大哭道:“別走……別走……你別走啊……”知她夢中受了驚嚇,展飛輕輕的撫着她的背,柔聲道:“妹子,不要怕,大哥在。”趙小鳳仰面淚水婆娑的道:“大哥,他走了,再……再也不回來的了!”說着又垂頭低啜。展飛無語,情之一字,有誰又說得清呢?夜靜悄悄的,突然就噼噼啪啪的下起雨來,香油燈在風中掙了幾下,終於撲了一聲滅了。展飛輕輕的把趙小鳳放在牀上,柔聲道:“你身子不好,早些睡吧!”趙小鳳拉着他的手,“大哥,我可以握着睡嗎?”展飛“嗯”了一聲,不一會兒,她就睡熟了,果然再沒驚醒。雨直淅淅瀝瀝下到天亮,天亮時,見趙小鳳面色又有不對,忙屏氣凝神,真氣續入。外面早早的就聽得“由甲雙叟”一聲驚呼,“快追!俊小子跑啦!”接着就聽見慌亂的腳步聲向外衝去,不一會兒,又聽得二人爭吵着回來,“小白馬在,你怎的胡言亂語說跑了?”我說俊小子跑了,又沒說馬。”“你雖沒說馬,可你說俊小子跑了,那跟馬跑了也是一樣的。”“胡說八道,人是人,馬是馬,你怎的人馬混爲一談?可笑啊可笑。”“你怎的如此糾纏不清,這人……”聲至天井,“咦”的一聲驚呼,想是看見斷折的桂花樹,二人突然沒了聲息。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啪”的一聲響,門被一腳踢開,雙叟躍後三尺,見半天沒有動靜,方探頭一望,卻見似是“俊小子”模樣端坐牀頭,正用功的樣子。雙叟躡手躡腳的走到跟前,此時趙小鳳已經醒來,衝雙叟慘然一笑道:“二位老伯也來啦!”“由甲雙叟”見她奄奄一息的樣子,竟一如蘭香的模樣兒,不由大爲憐憫,“乖孩子,是馬玉郎害你這樣嗎?”“待我們去拿他殺了,給你報仇!”趙小鳳吃了一驚,忙掙着說:“跟……跟他沒關係的,找不小翠姑娘,他……他也怪可憐的!”“傻丫頭,你都快要死了,還護着那王八羔子。”小鳳聞言,淚如雨下,“今生今世,恐怕再也……咳……咳……”說着,劇烈的咳嗽起來,展飛只覺真氣受阻,不由得瞪了雙叟一眼,雙叟知說壞了,忙自我解嘲道:“這小二王八蛋,怎的還不送早餐,我們看看去。”說着相攜一溜煙的跑了。小鳳咳了一陣,竟哇的噴出一口血來,展飛大吃一驚,一邊催動真氣一邊輕聲呼:“妹子妹子。”小鳳雙目呆滯,淚流不止,竟是充耳不聞,這般光景,眼看是不能活了!“心病還需心藥醫,倘得償所願,或還有一線生機!”老郎中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說不得只好如此了。展飛收了功,“趙大妹子,你都到這個份上了,那……那也不必瞞你了,馬兄他……”展飛故意停頓,滿面的惋惜之色。趙小鳳一聽馬玉郎的消息,聽他言語之間似乎玉郎有什麼不測,當下一把抓住展飛的手,驚恐道:“大哥,快告訴我,玉郎他……他怎麼啦?”展飛心道,趙小鳳對馬玉郎癡情至廝,實是所料未及。“我見你病得厲害,本想待你病好再告訴你的,唉!問世間情爲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展飛略一頓,看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水,接着道:“這次在盪口,我和小青去找趙師叔,路過桃花村,天色已晚,是在一家客棧碰到馬玉郎的。”趙小鳳聽到馬玉郎三字,眼睛一亮,精神爲之一振,展飛瞥見,不由心中一酸,“他那時也和你現在一個模樣,”趙小鳳吃了一驚,顫聲問道:“他也病了麼?”“他一見我們,告訴我們說在武當聽有人要搶紅轎令,提醒我們小心,之後痛哭流涕,言道小翠已死,”展飛在心裡暗暗打了自己幾個耳光,小翠本已太多不幸,你怎的還咒她死了!就是你自己對不起人家的也是太多。趙小鳳見他沉吟不語,自語道:“他定然痛不欲生,那該怎麼辦?”展飛回過神來,又道:“正是爲此,馬兄一病不起,他……他還說,這世上最對不起兩個人,一個小翠,一個就是你了,要不是因爲你,他早一死百了,唉!妹子,你現在這等模樣,等不到你,馬兄看來也……”展飛說着,心中暗罵,展飛啊展飛,你枉爲正人君子,竟撒出如此彌天大謊,實是大大不該,可是不如此,小鳳生死一線之間,忍心就這樣看鬱郁而死嗎?“大哥,你……你能再給我用一次功嗎?”趙小鳳蒼白的臉上微微泛出紅意。展飛心中竊喜,知是有救了,只是倘她再見到馬玉郎,戳穿謊言,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