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虛了?”
王熙鳳覷視着賈寶玉,滿面戲謔之色。
她以爲賈寶玉是因爲平兒的關係,羞於見賈璉。
卻渾不知,她在大庭廣衆之下拉扯小叔賈寶玉有何不妥。
賈寶玉也無意與她分辨,王熙鳳此女,內心實在有些強大,真不知道什麼情況下她纔會有害羞和羞愧的表情……
看了一眼那邊還在分派冰塊的下人們,賈寶玉忽然想起怡紅院之後的山上還住着一位青燈美人兒。
大夏天的,山上應該比山下更熱些,便讓王熙鳳也給那邊送一些冰塊上去。
然後,在王熙鳳還來不及打趣他的時候,直接轉身走了。
來到榮慶堂,只覺有些安靜,問了一聲,才知道今日是李靈爲賈母問脈的日子。
悄然走進去,果然見一身簡單貼身衣裳的李靈坐在賈母的高榻旁,在爲賈母號脈。
賈寶玉上前與賈母見了一禮,然後就在旁邊坐下,看着李靈給人看診時的動作儀態。
青春靚麗,乾乾淨淨的女孩子,認真做起事來,果然別具一番賞心悅目之感。
一會之後,李靈看診完畢,賈母細細詢問了一番症候以及調理之法,李靈都一一交代叮囑。
賈母便看着她,一番審視,直把李靈都看的低下來頭,她纔對旁邊的人笑道:“這丫頭,我是越看越覺得好,我都想把她留在身邊了。”
其他人都是配合着笑語半句,賈寶玉卻立馬道:“那可不行,老祖宗你可不能言而無信。”
“呵呵呵……”
旁邊鴛鴦等丫鬟以及賈母身邊的幾個老婆子都笑了,取笑的看着賈寶玉。
李靈也悄悄看了賈寶玉一眼,有些羞怯。
她可沒有任由這麼多人看着取笑而面不改色的定力。
賈母笑的最暢快,然後故意瞪着賈寶玉:“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你還真以爲我要和你搶人不成?
哼,現在知道護着了,我怎麼聽說,園子裡你姐姐妹妹們各處都常去,唯獨少有去看她。
我看你也不是真心喜歡,不如我還收回來的好。”
賈寶玉訕訕一笑:“那不是爲了避嫌麼,畢竟還沒進門……”
不過,到底心虛的看了李靈一眼,見她只是低着頭,便笑道:“等她以後過門了,我再好好看不是一樣的。
老祖宗要是想和我搶人,這個理由可是不成立的。”
“哈哈哈……”賈母越是暢快,然後笑罵道:“別人都說我是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你,也只有你,倒怕我和你搶,真是白疼你了。”
賈寶玉只是笑,一派你就拿我沒辦法的自得樣子。
賈母見了,“氣”的牙根癢癢。
一婆子笑道:“老太太也就嘴裡這麼說,其實心裡如何不知道寶二爺纔是最孝順的,否則,怎麼一有好東西就先吩咐‘給我的寶玉留一份’呢……”
婆子學着賈母的口吻這麼一說,賈母就自持不住,瞪了那揭她老底的婆子一眼,然後破面而笑,擺擺手道:
“罷罷罷,今兒外頭送了好些補品下來,什麼人蔘、鹿茸、肉桂之類的,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好東西,你既然來了,也挑挑,有什麼喜歡吃的,撿幾樣拿去。”
賈寶玉一笑,知道這就是之前王熙鳳說的好東西了。
沒有推辭。
賈母位份高,當了幾十年的國公夫人,賈家南北兩邊加上京城附近,一二十處莊子,每年都有些額外的孝敬送來。
單就這麼着,賈母就用不了。
更別說,賈政王夫人等有時還要費心思掏弄些來孝敬賈母,以表孝順。還有宮裡的一些份例,也會賞賜下來……
所以說,賈家最富裕的人是賈母,這是毋庸置疑的。
她老人家要散財表慈愛,利索的接着纔會讓她開心。
於是鴛鴦等人下去把那些東西端上來。
李靈要告辭離開,被賈母叫住:“丫頭,你也撿兩樣拿回去吃吧。”
李靈正要推辭,賈寶玉就笑道:“老太太難得大方一回,你只管拿着,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他的話,自然又是讓賈母不滿的看了他好幾眼。
李靈左右看了看,也就沒再開口。
一會之後,讓丫鬟們把到手的好東西分別送到怡紅院和稻香村之後,賈寶玉和李靈便一起離開了榮慶堂。
……
大觀園曲徑通幽之前。
李靈走在賈寶玉的身後,垂着頭,默然不語。
賈寶玉忽然停住了腳步,使得她擡起頭來。
“怎麼了?”
她輕聲問了一句。
賈寶玉笑道:“沒什麼,就是想起之前老太太說的話,他怎麼知道我很少往姐姐屋裡去呢?”
李靈頓了一下:“不是我說的。”
賈寶玉呵呵一笑,“我自然知道不是姐姐說的,我只是在反思,看來以後我得經常去姐姐屋裡坐坐才行,免得老太太說我枉費了她的一番良苦用心。”
李靈面色就紅了,往前走了幾步。
忽然又放緩了腳步,似很沉重的樣子,“你是不是心裡嫌棄我……”
賈寶玉一愣,看着前面埋着頭,說話聲音都有些發顫的李靈,竟很是靈光的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李靈爲何如此說。
他自然沒有忘記,當初第一次看見李靈的時候,她被街頭混混擄走的事。
當時,她還被人佔了一些便宜。
雖然那等小事在賈寶玉的眼中沒什麼,但是,顯然她本人一直記着,並始終耿耿於懷,甚至於是她在賈寶玉面前表現出一些自卑的源泉。
到了此時,賈寶玉才認真不得不承認,一直以來,他確實有些忽略了這個已經把一輩子託付給他的女孩子。
微微一笑,賈寶玉沒有接她的話茬,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姐姐上次教我的穴位,我雖然反覆練了許久,但是始終拿捏不好,姐姐能夠再教我一次嗎?”
他說的穴位,便是李靈的獨門絕技,能夠輕易一針使人昏迷個半日的絕活。
當初賈璉聽聞李靈有此絕技的時候,是嚇得不敢造次,但是對賈寶玉而言,卻是完全不一樣。
這門絕活好啊,正適合他學來作奸犯科……不對不對,是用來防身而已,防身而已!
於是,在一次氣氛合適的情況下,他便纏着李靈教他。
若是別人李靈自然不會理會,那是她的防身絕技。但是賈寶玉可是她未來的夫君,對方沒有看不起她的技藝,反而要和她學,對她而言,算是一件值得暗自開心的事。
因此她便教了。
此時聽賈寶玉這麼問,她倒也暫時拋下別的心思,轉身道:“是哪裡不曾領會?我看你之前都掌握的很好啊,就在風池穴往下半寸左右的位置,只要用銀針紮下去兩寸左右,便能在不傷人的前提下,使人馬上暈倒……”
(杜撰,千萬不要嘗試呀,否則出事了你冤,我也冤。)
賈寶玉攤手道:“我按照姐姐的方法揣摩了好久,好不容易說服了我屋裡的一個丫鬟陪我練一下,結果,她半點反應也沒有……”
“怎麼會?”
李靈顯得更是疑惑,她走到賈寶玉的身邊,素手擡起,摸到賈寶玉脖子後頭,單指按住,道:“你確實你是扎的這裡?”
“是呀,就是這裡呀,可是那丫鬟除了說有些麻麻的,癢癢的,並沒有暈啊?”
賈寶玉很無辜的道。
李靈皺眉想了一下,忽道:“你的銀針是不是沒有淬藥?我給你的那小瓶裡的?”
“藥?”
賈寶玉眼睛一轉,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我給忘了……”
他摸了摸腦袋,十分不好意思的樣子。
李靈嘴角一動……
銀針可以用來治病的,她也是偶然突發奇想,用銀針淬藥,或許可以使得一些特殊藥物更快更好的融入身體之內,刺激到患處,用來治療疑難雜症,或有奇效。
後來,她就用了這樣的方式給人治病。
她的絕技,也是由此演練而來。
用良藥可以救人,用毒藥,自然可以傷人。
所以說,能使人昏迷的並非銀針,也非穴位,而是淬在銀針上的特製迷藥。
手法和穴位,只是讓人立刻中招的手段而已。
賈寶玉如此聰明的一個人,竟然會忘了其中最關鍵的一環?
賈寶玉自然不是真的忘了,而是不想讓丫鬟們成爲他連絕技的實驗品,真的昏睡那麼久而已。
用無毒的銀針試試就罷了,哪還動真格呢?
好吧,他是捨不得。
外頭那些糙大漢,他又不想,畢竟,抹脖子這麼親密的舉動,怎麼能和男人做呢……
“好吧,我回去之後就給銀針淬藥,只是,真的不會傷到人嗎?”
“不會的,那種迷藥是我用草藥特製的,連我哥哥都被我扎過,不會有事的。”李靈耐心解釋。
賈寶玉又道:“我還是有點擔心,要不姐姐再細細的教我一遍穴位和手法,我怕弄錯了傷到人……”
李靈此時倒也沒有異議。醫者本來就需要謹慎,賈寶玉一個外行人,能這麼謹慎,在她看來,是對的。
因此她招過後面的迷濛小丫鬟五兒,就要在她身上給賈寶玉演示。
賈寶玉卻道:“姐姐用我的脖子,這樣感受真切一些。”
李靈頓了一下,也沒說什麼,仿着之前的模樣,一手搭在賈寶玉的脖子後頭,認真的給賈寶玉講解要領……
見賈寶玉只是認真的聽着,到底覺得和賈寶玉這般親密接觸有些不妥,就收手道:“你和我去稻香村吧,我再細細教你……”
話沒說完,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被一隻溫潤的手握住,壓在賈寶玉的脖子後頭。
她疑惑的看着賈寶玉。
賈寶玉也回頭望着她,道:“不用了,其實我已經領會了,只是想和姐姐多親近一會兒,姐姐的手,軟軟的,滑滑的……”
唰的一下,李靈臉就紅了。
之前她以爲賈寶玉是認真求醫,醫者,本來避諱就少些,她還可以不在意。
誰知賈寶玉竟然是如此想的,這個自然不一樣。
又察覺賈寶玉拿着她的手摩挲,更是吃羞。因此猛然拉出自己的手,轉身匆匆就走了。
她一個閨閣女子,如何經得住這般挑逗?
只覺得面上火燒,心跳加快,腳下也是生風一般,很快就走遠了。
曲盡通幽之內,賈寶玉看着李靈落荒而逃,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對這種女孩子,賈寶玉早已輕車熟路。
這一次過後,她的自我懷疑和自卑,應該會有一些改善吧。
要是還不能改,下次再給她下點猛藥。
回頭,同樣面色發紅,想走不敢走的柳五兒還呆呆的站在原地。
這丫頭,生的與黛玉有三四分相似,卻比黛玉還要嬌弱。
明明比黛玉還大一歲,看起來比黛玉還小一些的樣子,活脫脫一個嬌弱小蘿莉。
也就難怪,她只和芳官那種小屁孩玩。
賈寶玉懷疑,他一根小手指頭都能把她戳倒。
看她還不走,賈寶玉忽然道:“你還不走嗎?不走的話,後頭池子裡有很多金魚,你陪我去看麼?”
柳五兒本來人就生的嬌弱害羞,又看賈寶玉調戲李靈,那更害羞了。
此時聽賈寶玉說話,她想拒絕,但是又怕賈寶玉不高興,因思索再三,最後弱弱的點點頭。
然後又仰頭好奇道:“二爺,馬上天都要黑了,這個時辰魚兒都散了,二爺要看魚兒的話,不如明天白日再說吧。
最好晌午的時候,池子裡的魚兒是最多的了。”
她認真的,低聲的說道。
賈寶玉嘴角一抽,就算不知道“金魚”的典故,也該知道孤男寡女同約黃昏的雅韻之事吧?這丫頭,真是……無可救藥。
然後,他也終於知道和真正天真懵懂的人開葷笑話是什麼感覺了……
一團氣打在棉花上,軟綿軟綿的,令人心癢癢,又渾身不得勁。
罷了罷了,這種小丫頭,還是多養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