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尤三姐站在原地各有所思,直到賈寶玉都走不見了還沒回神。
“二姨奶奶、三姨奶奶,回去吧。”
銀碟的提示,讓尤二姐“哦”了一聲,然後挽着妹妹的手往回走。
又見尤三姐神思不屬,眼神竟有些擔憂恐慌,她便悄聲問她怎麼了。
尤三姐擡頭望了姐姐一眼,忽然道:“姐姐,他太可怕了!”
“誰?”
尤二姐不明覺厲,復問一句。
尤三姐卻搖頭不回了。
她越想之前賈寶玉的話,就越驚心。
她有一個秘密,大概四五年前,她才十歲左右的樣子,柳湘蓮曾經到尤家客串過一次風月戲文。當時年輕俊逸,扮起小旦來飄飄欲仙的柳湘蓮就在她的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後來她還向家人打聽過,只是柳湘蓮平生行俠仗義,居無定所,她一個閨中小女孩子又怎麼打聽得到?
今日要不是賈寶玉提起,她都快忘了曾經她是那麼的仰慕一個人......
可是,她確定這件事只是她心中的秘密,旁人應該無從知曉。
更別說,這次入京是她第一次見到賈寶玉,對方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的?
難道當真只是巧合?若是姐姐那樣少根弦的人或許就會以爲這是巧合,但是她從小比別人多一分心思,方纔賈寶玉提起柳湘蓮,又戲言要給她們的婚事做主,這件事怎麼看都不正常。
最要命的是,賈寶玉最後眼中那戲謔的笑容,更是令她心中發毛......
莫非賈寶玉此人能看破他人心思,還是會什麼妖法不成?
嗯,只有這樣才解釋的通,他小小年紀居然能當上令人仰望的伯爵老爺。
“你怎麼了?”
尤二姐的關心把她從胡思亂想中喚回來。
“沒什麼,姐姐,咱們快回去吧。今晚,我要挨着你睡。”
尤三姐挽住尤二姐的胳膊,拉着她快步回了伯爵府。
......
“二爺回來了!”
賈寶玉出門兩日,怡紅院裡的丫鬟們就像是多久沒看見他了似的,一個個高興得很。奉茶的、端水果的、忙着去打水給賈寶玉洗臉的,整個富麗堂皇的怡紅院頓時熱鬧生動起來。
賈寶玉坐下喝了一口茶,回頭發現晴雯已經剝好了一顆荔枝遞到他嘴邊,他便問:“你洗手了沒?”
“自然洗了,哼,我比二爺可愛乾淨了,二爺還嫌棄,要不你自己剝好了。”
晴雯的性子,她若討好人,你不接受,她就會生氣。
當然賈寶玉知道她這不過是嬌嗔而已。
因張了嘴。晴雯果然就笑了,連忙把放下的荔枝重新遞到賈寶玉的嘴邊,賈寶玉卻只是輕輕咬了一口,待看見裡面黑色的果核,便道:“把核也去了。”
“咯咯咯。”晴雯笑着,這下倒聽話,用手把那肥碩的荔枝肉撕下來,一塊塊的往賈寶玉嘴邊送。
就算賈寶玉有時惡意嘬一下她的手指,她也只故作嗔怒的瞪賈寶玉一眼,卻還是享受着這種蜜裡調油般的愉悅。
襲人端了水進來,看見他們這般,笑道:“你們再矯情些,旁人看了像什麼話。”
“噓~”晴雯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對襲人道:“別說話,我在喂雀兒呢。”
“哈哈哈。”屋裡幾個丫鬟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賈寶玉也是一愣,隨即搖搖頭,這小妮子,越發膽大妄爲了。
看着她眼神戲謔的再次“投喂”,賈寶玉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仍舊給她接了。只是趁着她臉上的得意笑容還沒完全散開,忽然拉她坐到懷裡,然後低頭,將剛剛叼在嘴裡的那小片荔枝肉給她強行喂下去。
晴雯自是百般扭捏掙扎,只是掙扎不過,最終還是接了。
賈寶玉擡頭,俯視着她,笑道:“承蒙主人厚待,我也投喂主人一次,主人若是不吃,就是不給我面子哦。”
見晴雯羞紅着臉,尖着嘴嚼也不是,吐也不是,他又笑道:“你難道是嫌棄,沒辦法,我們雀兒都是用嘴喂別人吃東西的,哈哈哈哈。”
賈寶玉說到這裡,終究沒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
襲人等自然不會放過這樣落井下石的機會,笑道:“活該,叫你去逗二爺,你也不想想,以你的那點道行,怎麼可能是二爺的對手。”
晴雯趁別人都在笑她,兩下把荔枝肉嚥了,然後口硬道:“還不是他耍無賴!”
說着就要起身,可是賈寶玉哪裡肯放過她,橫豎這屋裡都是自己身邊的丫鬟,晴雯又是自己犯錯撞進來的,抱着感受溫香軟玉自然沒負擔。
晴雯又抓又撓,手打腳踢了十來下,發現賈寶玉成心不放她,只能喘吁吁的仰頭瞪着賈寶玉。
賈寶玉自不會被她威脅的眼神所攝,見她消停,反而拿起旁邊案上的一份帖子看了起來。
這下就看紅了好多人的眼睛。香菱和襲人還罷了,都是受過恩寵的,旁邊的檀雲和秋紋對晴雯的這般待遇就豔羨不已了,心中都想到:好想也被二爺抱在懷裡玩鬧呀,肯定幸福死了。
再說晴雯,表面上十分惱怒不開心,實則心中得意。
若非怕賈寶玉對她做更過分的事,她還有別的“惹怒”賈寶玉的手段呢。
眼中餘光一掃,把檀雲等的目光看在眼裡,心中暗爽的她也不再作妖,伸長着脖子去瞧帖子上的內容:
娣探謹奉
二兄文幾:前夕新霽,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難逢,詎忍就臥,時漏已三轉,猶徘徊於桐檻之下,未防風露所欺,致獲採薪之患。前蒙親勞撫囑,復又數遣侍兒問切,兼以鮮荔並真卿墨跡見賜,兄之眷愛何深哉!今因伏几憑牀處默之時,因思及歷來古人中,處名攻利奪之場,猶置些山滴水之區,遠招近揖,投轄攀轅,務結二三同志,盤桓於其中,或豎詞壇,或開吟社。雖一時之偶興,遂成千古之佳談。娣雖不才,竊同叨棲處於泉石之間,而兼慕薛、林之才。風庭月榭,惜未宴集詩人;簾杏溪桃,或可醉飛吟盞。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鬚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餘脂粉。若蒙前來,娣則掃花以待。此謹奉。
晴雯看了,心下暗暗作服,怪道家裡人都說三姑娘好,只看人家寫這邀帖,自己只能勉強認得上面的文字,對於那些典故、用詞都看不明白,但是卻能感覺到,其文采之斐然、簡練,令人好生欽佩。
賈寶玉低頭瞧見晴雯在那搖頭晃腦的,便笑道:“你看得懂麼。”
晴雯幾個雖蒙他之前的掃盲行動,勉強認得了常用字,但是以晴雯的不專心,說實話,她能認全探春這張帖上的字,賈寶玉都不信。
晴雯臉紅了,卻不服氣道:“怎麼看不懂,三姑娘不就是邀請你到她那兒去麼。”
“去做什麼?”賈寶玉戲笑道。帖子大多都是用來邀請人的,便是用猜也八九不離十。
晴雯馬上被問住,腦袋再次一伸就要再瞧瞧帖子上的內容,不防賈寶玉卻一下子給合了不給她再看。
晴雯沒辦法,噘着嘴不說話了。
她方纔只顧贊服探春的文采,哪裡認真看了內容,她相信再讓她認真瞧一遍肯定能看得出來三姑娘找二爺做什麼!
“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
襲人都站在旁邊等了好一會兒了,見賈寶玉始終不放晴雯,終於忍不住拎了帕子過來。
“還不起來。”她把晴雯拉下來,然後給賈寶玉擦臉。
賈寶玉這回沒箍着晴雯,等她們給自己擦了臉,賈寶玉又問:“水燒好了沒有,我今晚要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