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不好了,趙姨奶奶被人押到老太太屋裡去了!”
大觀園秋爽齋之內,一名婆子跑進探春的屋子,對正對鏡貼花的探春急道。
探春手上一頓,茫然轉頭,問:“她不是住在南胡同裡面麼,怎麼……?”
婆子猶豫了一下,附到她身邊說了一通。
探春面色頓時一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是真的,府裡都已經傳開了,就是趙姨奶奶到處說的,連太太都被老太太叫過去了!”
婆子道。
探春面色更白三分,強忍着驚懼道:“好,我知道了,多謝周媽媽,你下去吧。”
婆子再看了一眼探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點點頭彎着腰退出去了。
“姑娘……”
探春的心腹丫鬟侍書在旁邊,也聽見了婆子的話,此時看探春狀態不對,有些擔心。
探春搖搖頭,素手沾着椅子的扶手,頹然坐下。
侍書便走過來,又問:“姑娘,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出去看看?”
在侍書眼中,趙姨娘和她們姑娘畢竟是分割不開的,趙姨娘出事,說不定會連累探春。
她的話也讓探春精神一震,立馬就要收拾前往。
只是纔剛站起來,不知想到什麼,再次頹然坐下。薄厚適宜的嘴脣動了動,不知道想說什麼。
最後她問了一句:“二哥哥在家裡沒有?”
侍書想了想,如實回說:“好像是出門去了,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
“你去怡紅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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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慶堂,除了趙姨娘之外,又跪了好多人。
“拖出去,打!”
隨着賈母一聲令下,早就蓄勢待發的管教嬤嬤們立馬上前,將跪地的其中一個婆子拖起來……
“老太太饒命,奴才知道錯了,求老太太開恩啊……”
她悽慘驚恐的叫聲,使得跪在旁邊的平兒等人也面色發白,下意識的退開很多。
同時心中暗恨。
千算萬算,到底還是沒防住。
昨夜她們屋裡五六個人的嘴是封住了的,但是沒想到最終事情還是被院子裡其他人給泄露了。
那婆子姓王,是值夜的人,昨夜雖然沒在屋裡服侍,但是卻聽到了一些動靜。
後來又見王熙鳳怒氣衝衝出門,她便留了心。
偏偏她還是個聰明人,從後來的一切蛛絲馬跡之中,比如那鍋被倒掉的補品……等等這些事之中,她竟將事情連猜帶蒙給摸了個七七八八。
最要命的事,她沒忍住和趙姨娘說了……
至於她怎麼和趙姨娘碰頭的,這個無從得知,反正大底上或許有些交情。
她卻沒想到趙姨娘比她更蠢,竟然堂而皇之的把這件事拿到府裡來說,也就難怪她要爲自己的多嘴而遭殃了。
方纔賈母根本沒問她爲什麼胡說八道,也沒問她怎麼知道的,在確定她就是“謠言”的源頭,便命拖下去打。只讓打,打多少,打多久,沒說……
很快,院子外面就傳來執行家法的聲音,聲聲驚耳。
整個榮慶堂,落針可聞。
賈母看了一眼早嚇癱了的趙姨娘一眼,眼睛眯了眯,終究因爲一些原因,暫且不動她。
轉眼看着旁邊那些王熙鳳院裡的丫鬟僕婦們,喝道:“你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平兒,你說!”
別看平時跟着王熙鳳追的丫鬟僕婦們一大堆,其實真正在她院子服侍的,就那麼一小批人。
那些人賈母大多不認得,就認得一個平兒。
平兒被點名,只能擡起頭來,喏喏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天天給我們二奶奶煎藥熬湯,二奶奶都是按時按量用了的,從來沒有任何差錯,不知道周媽媽爲什麼要誣衊我們,誣衊太太……”
聽這麼說,賈母似乎稍微氣消一些。
不過,此時堂內少說四五十號人,每個人都有一雙眼睛,一雙耳朵,至於她們信不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賈母終於看向王夫人,不鹹不淡的道:“她太太,對她們說的話,你就沒什麼要說的麼?”
王夫人垂首,告罪道:“回老太太,鳳丫頭自從生了女兒之後,身子就有些虧,這個老太太也是知道了。
我想着她這些年管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實在不忍心看她作踐壞了身子,便命周瑞她們去找了幾張調養身子的方子,這是有的。
至於趙姨娘說的……”
說到這裡,王夫人冷冷的看了一眼趙姨娘,而後纔回頭道:“蛇蠍之人,其言又如何信得。老太太難道忘了,年初的時候,她還勾結奸邪之輩,陰私陷害鳳丫頭和寶玉了麼?”
此話一出,賈母果然神色更寒冷幾分。
王夫人要是不說,她都快忘了,當時趙姨娘可不單單是想害王熙鳳,連他的寶玉她都想害。
若非她的寶玉福大命大,真不知道……
王夫人繼續道:“此等形如蛇蠍,歹毒至極的惡婦,原本當時就該杖斃的,還是老太太、老爺看在三丫頭和環兒的份上,才饒她一命,命她出府改過自省。
如今看來,老太太和老爺的恩德她是半點也沒記住……她誣衊兒媳事小,但是攪得闔家不得安寧,其心可誅。”
王夫人在榮國府的威勢很盛,她說話,周圍都很安靜。
而且她的一番話不急不緩,輕重有度,令人很容易信服。
但是……
這件事畢竟已經傳開了,而且有鼻子有眼的,也非王夫人三兩句話就能真的消去別人的懷疑。
王熙鳳似乎也看得出其他人眼神底下的意思,她眉頭微微一皺,忽然轉過話頭:
“認真算起來,兒媳自認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她似乎沒有道理恨兒媳如此之深。如今她接連做出這般無恥之事來,兒媳想,究其根本,原因和上次是一樣的。”
這話便令人深思了。上次趙姨娘爲什麼要害王熙鳳和賈寶玉?
害王熙鳳很好說,因爲私仇嘛,但是害賈寶玉……
那可是明晃晃的想要謀奪家業呀!
王夫人冷哼道:“利慾薰心,不外如是。兒媳雖與她無仇怨,但是卻養出了一雙好的兒女。
眼看如今寶玉在朝堂上站穩了腳,元春也封了貴妃,她自然看不過,生怕阻了環兒的路……
所以,她便想盡辦法想毀了兒媳的名聲,進而毀掉娘娘與寶玉……”
衆人心頭一震。
雖然王夫人此話有誇大其詞之嫌,但是認真想起來,似乎還真有這個可能。
趙姨娘一脈要翻身,似乎還真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再想想趙姨娘的心機城府,她這麼想的可能性很大呀。
真是膽大妄爲啊,連宮裡的娘娘都想謀害……
“不是,不是這樣的,不是她說的那樣,我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是她,是她想要謀奪大房的爵位,所以纔想要害鳳丫頭的……”
趙姨娘被王夫人一番扣罪名,唬的面色發白,又發青,終於想起辯駁。
但是她的根基實在太弱了,說的話也沒什麼信服力,眼看沒人相信,她立馬朝着邢夫人爬過去,道:“大太太,您說句話啊,鳳丫頭怎麼說也是您的兒媳,她想要謀奪的是你們家的東西啊……”
邢夫人雖然也沒什麼城府,到底站的高些,比趙姨娘稍稍聰明一點。
見趙姨娘爬過來,她一把推開。
不過,趙姨娘的話到底給她提了個醒。反正此時面子裡子都已經被趙姨娘撕開,有些仇,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她跪在地上,故意沉吟片刻,然後才擡頭道:“雖然二太太的話言之有理,但是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想來大家都心存疑慮。
鳳丫頭不管怎麼着,也是我們家璉二的媳婦兒,倘若真有人要害她,我這個當婆婆的也不能不管不問的。
我想着,其實要辯個清白也很簡單。
她們不是說方子有問題麼,咱們只把那方子拿出來,請兩個郎中好好驗一驗,到時候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便一目瞭然了。”
邢夫人說道最後,居然有些笑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很有智慧。
這樣一來,就算趙姨娘說的不是真的,請人來驗證一番,也能好好惡心噁心王夫人,並使得王夫人和王熙鳳姑侄兩個心生芥蒂。
若是真的有問題,那就太有意思了……
一想到此,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至於什麼王熙鳳,哼,雖然名義上是她的兒媳,但是從來不孝順她,纔不關心她的死活。
沒兒子最好,那就和她一樣了,還省得將來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再一想王熙鳳素來視王夫人爲親長輩,最後要是這樣,不知道王熙鳳的臉色該何等精彩……
她在這邊暗暗得意,卻沒注意到賈母看她的眼神早已經冰寒徹骨。
但是當着衆人的面,她又不能正面駁斥邢夫人的話,否則,這些人必生疑慮。
她看了一圈了,忽然道:“鳳丫頭怎麼還沒過來?”
都說了半天了,正主怎麼還沒來?
這件事,真正想要處理好,還得王熙鳳本人在場,否則,不管什麼結果,都不那麼使人信服。
正說着,外面一個聲音高聲道:“寶二爺、璉二奶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