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雲霓小郡主,也差不多是到了下衙的時間,賈寶玉簡單收拾一下便打馬回府。
路上聞說大皇子被降爵,賈寶玉也並沒有感覺太奇怪。
方纔在大明宮,賈寶玉就察覺到了。
景泰帝雖不會讓大皇子背上刺殺勳臣的罪名,但是大皇子其他小罪過,多的不能枚舉。
若是換做他是景泰帝,也不會選擇和朝臣們糾纏,直接拿出態度,止息干戈,
畢竟,他現在還不是一個真的乾坤獨斷、一言九鼎的君王!
“二爺,鋤藥他們回來了,已經進城了。”
忽見茗煙騎馬打遠處而來,對賈寶玉說道。
賈寶玉神色一震,立馬就要打馬掉頭,不過卻控制住了,只是問道:“人可接回來了?”
“接回來了。”
“好,你帶人去迎一下,務必安然無恙的接回府裡。”
賈寶玉吩咐了一番,然後仰頭看了一眼城門的方向,打馬快速回了寧榮街。
不是他不願意去接一下,而是這種時候,沒必要的破綻,是不能露的。
等到以後身份固定了,再好好寵愛不遲。
……
“雲姑娘,你慢點~”
黃昏之際,大觀園內,翡翠等幾個賈母屋裡的丫鬟看着跑的飛快的湘雲,連忙叫喊。
早知道就不該多嘴告訴雲姑娘了,這要是猛地摔一跤,她們可負不起責。
可惜湘雲哪裡肯聽她們的話,而且爲了第一時間跑到怡紅院,佔得先機,更是在回頭看了她們一眼之後,跑的更快了。
不一會兒就躥進了怡紅院,逮着人就問:“香菱呢?”
“香菱姐姐在二爺屋裡。”
“噢!”
她丟開丫鬟的手,又從院子中間的石板路,直接跑進了賈寶玉的臥室。
“香菱姐姐……”
一進門她就叫嚷着,只是可能跑的有點急,加上想要賣個關子,就倚着門框大口歇氣。
屋裡襲人、晴雯、香菱幾個都在,看見湘雲急急慌慌的模樣,都問她什麼事。
“香菱姐姐,你還不跟我走,你大喜呀!”
晴雯最是好奇心重,聞言立馬上前,攙着湘雲道:“她什麼大喜,快和我說說?”
“嘻嘻,你們都不知道吧,香菱姐姐的孃親還有姐姐來找她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湘雲的話沒說完,屋裡衆人就全數愕然了。
“真的?”
晴雯更是好奇心大盛,“好好的,她媽怎麼找來的?”
“媽”這個字也是指母親的意思,只是通常是老百姓家裡喊的,大戶人家一般不用這個稱呼母親,因爲顯得不夠正式。
不過呢,除了不正式,卻多了一絲親近,所以寶釵私底下,也經常這麼叫她母親。
“對呀,香菱姐姐居然有母親呀?還有姐姐?”
丫鬟們有時候說話也沒考慮太多,在她們心中,香菱身世可憐,是個被拐子拐賣進賈家的人。
猛然聽見她母親之類的話,自然驚異了。
不過此時也沒人在意她們的話是否得體,連香菱自己都愣住了。
她怔怔的望着一臉喜悅的湘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愣着做什麼呀,我又沒有騙你。這是老太太親自派人來傳你呢,只是我跑的快些,她們沒跟上。”
說着,果然就聽院裡傳來翡翠等人說話的聲音。
香菱趕忙“哦”了一聲,站起來木訥訥的,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旁邊晴雯還拉着湘雲問:“你還沒說她母親怎麼會找來的呢!”
“聽說是呃哥哥派人接回來的……”
“正是寶二爺派人接回來的,香菱,老太太叫你出去認親呢。”
翡翠等人適時的走進來,算是給湘雲的話做了強大的佐證。
到了此時,香菱似乎才真的反應過來,只見她美目噙淚,弱弱的看着翡翠道:“我、我母親,不是,我……”
語無倫次,根本說不清話來。
見狀,衆人大多生出愛憐之心。
翡翠上前攙着她,溫柔道:“是真的,方纔寶二爺到老太太屋裡說的,如今人已經進府了,正是老太太叫我們來傳你,快走吧,別讓老太太她們等久了。”
“哦,對,不能讓老太太她們等。”
一提到賈母,香菱頓時伶俐了不少,趕忙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眶,就跟着翡翠等人走。
襲人等送到門口。
晴雯道:“二爺什麼時候派人去接香菱他孃的,我們怎麼不知道?”
襲人笑道:“別說我們了,你看方纔香菱的樣子,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呢。咱們二爺做事呀,越來越神秘了。”
晴雯深有同感,點點頭,然後又道:“不是說香菱很小很小就被拐了的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人海茫茫的,要找個人可不比大海撈針還難?
二爺怎麼把人找着的?
別是二爺被人騙了吧?”
晴雯歪着腦袋思考着。
在她心裡,香菱如今自然今非昔比。作爲賈寶玉最寵愛的丫鬟之一,那也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了。
要是有人冒認親戚圖謀好處怎麼辦?
不行,她要去幫忙把把關,可不能讓騙子把二爺和香菱一起騙了……
心中這麼想着,她腳下生風,也一溜煙似的出了怡紅院,連後面襲人等說的話也不大在意。
……
“都擡起頭來讓我瞧瞧。”
榮慶堂。
賈母看着跪着的兩個女人,淡然的說道。
一個丫鬟的母親和姐姐,本來是不值得她接見的。
只是一來香菱是賈寶玉屋裡重要的丫鬟,加上也知道香菱可憐的身世,如今賈寶玉居然把香菱的親人給找着了,她才起了見一見的意思。
只是,在那兩個女人擡起頭之後,她面上的淡然之色漸漸掛不住,露出些許驚詫之色。
兩個女人,一個年輕,一個年邁。
年邁倒不至於,四十多歲的模樣,雖然五官看起來比較端正祥和,但是泛起黃色的面容上,仍舊佈滿了低層民婦的滄桑。
說她是香菱丫頭的母親,賈母毫不奇怪。
關鍵是那年輕的女子,雖然粗布木釵,面上也有些微的髒亂之色,但還是不能遮掩她身段的風流婉轉和絕美的容貌……
“這孩子,我看着好生眼熟……”賈母如此說了一句,便看向周圍的王夫人和李紈等。
本來只是表達心中那一絲詫異的話,誰知一出口,王夫人和李紈等全部點頭:
“倒像是已故蓉兒媳婦的模樣。”
“是呀,太太說的不錯,真的有些像呢。”婆子們也不由自主的發表自己的觀點。
真是不看不知道,細看之下,真要被嚇一跳。
怎麼越看模樣越相像呢……
被她們這麼多人睜大眼睛打量,那女子似乎有些怕了,身子往她母親身後躲了躲。
婦人連忙拉着她道:“老太太、太太們見諒,這孩子沒見過世面,美卿,給各位太太奶奶們磕頭。”
女子連忙磕頭。
只這一下,就去了好多人的興致。
模樣是像,但是氣質差的遠了。
賈母也看出來這一點,又看向一邊的賈寶玉,道:“你從哪兒把她們找來的?”
賈寶玉如實道:“說起來也是緣分,賈雨村老祖宗知道吧……”
“就是玉兒的塾師,當年進京求官的那個?”賈母對賈雨村顯然有些印象,但是不深。
“老祖宗說的不錯,正是他。他年輕的時候,曾落魄蘇州,當時便得一戶鄉紳資助,那戶鄉紳姓甄。
甄家有兩個女兒,不過小女兒在四歲的時候就被拐子給拐走了,爲此賈雨村還派人幫忙尋找了好些年。
我聽說之後,比對了香菱的身世和年紀,居然發現好多處都對應的上。
我就問他們女兒叫什麼名字,賈雨村說叫做英蓮。我回去問香菱可曾聽過這個名字,香菱雖然表示自己記不得以前的事,但是卻對這個名字十分觸動。
我當時就想,八九不離十了,就派人去把她們接來了。
至於是不是,等香菱來了就知道了。”
賈寶玉的話一說完,那婦人立馬激動的問道:“小老爺,我女兒真的在你們府上?她現在怎麼樣了……”
老臉滿含熱淚,十分激動。
賈寶玉看了她旁邊的女子一眼,那女子這才立馬露出十分傷感的神色,攙着她母親哭泣。
李紈心軟,最是見不得這樣的場面,她出言道:“你放心,你女兒現在很好,寶玉十分心疼她的。”
在李紈看來,哪裡還用查證,只看這三母女的面相,就知道她們是親的了。
和李紈一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賈母也略有傷感,喊了一聲:“甄封氏對吧?”
“正是民婦……”
“你女兒哪一年丟的?丟的時候多大了?”
賈母見多識廣,哪怕如此,她還是下意識的詢問這些重要的信息。
“我小女兒是己巳年正月裡丟的,丟的時候剛好四歲……”
賈母扒着手盤算,她旁邊的婆子卻已經附在她耳邊道:“剛好過了十一年,時間、年紀都對得上!”
賈母點點頭,又問:“身上可有什麼印記沒有?”
甄封氏聞言,立馬大聲道:“有,她眉間有一胭脂記,大約半塊米粒大小!”
她說的十分肯定。
其他人都露出恍然的神色,道:“這下肯定沒錯了。”
“是呀,香菱丫頭眉間豈不是剛好有一塊胭脂記,雖然比半塊米粒大些,想來是因爲年紀長開了的緣故……”
賈寶玉適時站出來,笑着檢討道:“還是老祖宗英名,孫兒怎麼就沒想到問這個呢,要是早些問了,哪裡還有不能肯定的呢。”
賈母被這麼一奉承,臉上笑的和什麼似的。其他人也跟着奉承,說什麼“老太太到底見多識廣”、“寶哥兒還要多向老太太學習”之類的話。
大大滿足了賈母的虛榮心。
然後賈母便笑呵呵的嘲笑道:“你摟着那丫頭當個寶貝一樣,只覺得她那鮮紅鮮紅的胭脂記好看,是個美人記,怕是從來沒覺得那是個胎記吧!”
“咳咳~老祖宗說什麼了,這麼多人呢,好歹給孫兒留個面子……”賈寶玉訕訕。
底下甄封氏聞言,卻有些失神,畢竟當初女兒走丟的時候才那麼大點,如今猛然聽說已經成了人家的通牀丫鬟,心裡自然有些難受的。
不過只是一瞬間而已,只看這廳內諸多貴婦人的言語,就知道,女兒在這裡,應該是過的不錯的。
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