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參見太孫殿下。”
大朝會上,百官共拜。
“衆……衆位大人請起……”
龍椅之側,四皇子正襟危坐於短案之後。他偏頭瞧了一眼立於旁邊的宦官,在對方的點頭示意下,方以他那還是童稚的聲音,顫顫巍巍的道:
“吾年幼,不諳國政,一切軍國大政,請四位輔政大臣全權決斷,衆位大人當齊心協之。”
“臣等尊太孫諭旨。”
大殿之內,百官第一列,宗轍側身對賈寶玉拱手拜道:“請靖王殿下上階,主持朝會。”
賈寶玉微笑道:“太師德高望重,還是請太師主持吧……”
另一邊,葉瓊搖頭道:“靖王乃輔政大臣之首,還請莫要推辭。靖王請~!”
於是賈寶玉拱手致謝,一擺長袍,拾階而上,至中臺站立。
及至轉身,看見的,便是半着縞素,巍然肅立的文武百官。
雖然之前便已經代爲署理過軍政大事,但是像這般立於高臺之上,俯視羣臣,今日還是首次。
他不由多看了兩眼,目光由朱紫大臣一直看到後面的御史、郎官,甚至於飛躍大殿,沿着中軸線,看穿紫禁城,皇城,乃至整個天下……
旁邊的太監呈上太上皇親發的聖旨,賈寶玉拿過,當着文武百官重新宣示了一遍。
話音剛剛落完,便有一人出來質詢:“臣據聞,京中有傳言,四皇子並非大行皇帝血脈。敢問靖王,此番言論可屬實?太上皇這道冊封聖旨,可符合國本?”
此話一出,底下頓時細語紛紛。
顯然有此疑慮者,絕非一人兩人,不過懼於太上皇聖威,不敢戳破。如今有人率先提出,他們自然想要求證明白。
最上面一層臺階,初次臨朝,本就有些緊張四皇子聞得此言,那是一瞬間面色發白,目露驚慌。
他雖小,卻也到了知事的年紀,自然能夠明白,說他不是景泰帝的血脈,這是對他多麼大的攻訐和侮辱。
與此同時,他心中也恍然明白過來,爲何近來母妃對他要說那麼多奇怪的話,爲何那些原先對他還恭敬有禮的太監和上書房的先生們,對他變得冷漠起來……
“大膽王傲,竟敢對太上皇不敬?”
意料之中,有人出來呵斥上述之人。
御史中丞王傲面無懼色,只道:“我並非對太上皇無禮,只是據實奏報,以求朝堂剝開迷霧,正氣清源。”
有人察言觀色,深知不能讓王傲再這般“胡鬧”,紛紛出言呵斥、反駁。
“此等荒謬之言,王大人居然敢拿到朝堂之上,還堂而皇之的當着太孫與靖王之面陳奏,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蔑視朝廷威嚴,詆譭侮辱太孫殿下,此等居心叵測,實爲當誅。”
這是對王傲最爲嚴厲的批判。
但是王傲仍舊不爲所動,甚至不再理會此等人,轉而再次對着賈寶玉一拜:“臣請靖王及諸位輔政大臣,爲吾等解惑!”
雖然批判王傲者甚多,但是沉默不言,以無聲來支持王傲的人更多。
他們,都想要一個確切的真相。
葉瓊和宗轍對視一眼,皆對賈寶玉投去搖頭之色。唯有忠順王,一派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看熱鬧的意思。
這等事,要是賈寶玉一個答不好,就會引起羣臣譁然,進而引起軒然大波,要是那樣,就有的好看了。
賈寶玉面目沉俊,等衆人的議論聲下去,方看着王傲,聲音冷漠道:
“王大人所言之謠傳,本王亦曾聽聞,但那不過都是叛亂逆黨之餘孽居心叵測,惡意詆譭大行皇帝所散播,實則爲子虛烏有之事。
太孫殿下乃是大行皇帝血脈,皇室正朔,這一點絕無疑問。”
賈寶玉的聲音,洪亮剛勁,擲地有聲,令人信服。
王傲還想要繼續提出疑慮,賈寶玉已然先聲奪人:“太孫殿下之血統,乃是經過太上皇與我等數位輔政大臣共同確認,絕無任何可疑之處。
那些造謠之人,本王也已派人緝拿法辦。若是有人再膽敢傳播此等禍國言論,詆譭太孫殿下聲譽,國法無情,定斬不饒!”
王傲眉頭皺了皺,想了想,到底退下。
本來,也不關他太多事,他就是想問問……
一場小小風波,算是被壓下,但是到底有多少人徹底信服,便不得而知了。
賈寶玉也不求他幾句話就將此事完全消弭,不過,只要多數人信了,那便足以。
於是與四皇一禮,然後才轉身道:“今日朝會,主要商議兩件大事。
頭一件便是西海諸國聯兵犯我邊域之事,第二件便是國庫存銀已基本耗盡,但是朝廷所需要耗錢處仍舊甚多,已成虧空之勢。
凡此兩件事解決之法,衆位大人但有良策,皆可道來,供大家參詳。”
……
大玄十多年未遇舉國大戰,許多軍中老將都被閒置了。
如今聞得西海那些跳梁小國又起來興風作浪,那是一個個都像是貓聞着腥了一樣,重新跑來上朝。
聽得賈寶玉的話後,那是二話不說,就跪地請命,請求帶兵去滅了那四國。
爲了爭到主帥的位置,那海口是一個比一個誇的厲害,甚至於有豪言不費朝廷多餘兵卒錢糧,只隻身前往邊境,獨自整合西海邊軍,一舉蕩平諸國的……
大玄本來就是強國,所有人面對外夷都有天然的優越感,再加上這些武人如此重的聲勢,便是那些不想打仗的大臣們,也難以說出心中謀算的“和氣生財”的想法。
因爲他們都知道,只要一說出來,就要被那些齊心協力的大老粗們一頓臭罵……
於是,對於西海戰事的討論,便沒有了權衡利弊,而是直接變成了怎麼打,派何人去打的問題。
這令賈寶玉都有些意外。
不過細想想倒也正常,大玄養精蓄銳十多年,國富民強,兵甲充足,哪怕國庫空虛也只是一時的而已,大家都不怕打這一場仗。
於是議題很快轉移到如何解決國庫空虛之上來。
“臣提議,爲陛下修建皇陵之事可以暫緩,等秋稅入庫,國庫充盈之後,再行開工也不遲。”
“荒謬,爲陛下修建皇陵關乎陛下與朝廷的顏面,同樣是國之大事。況且此乃早已議定之事,豈能中途更改,半途而廢?”
“莫不然,先將江左水患的賑災銀先用於西海之戰?至於賑災之事,可責令周邊督撫調集府庫以賑之……”
“更爲不妥……”
這些節流之策,無論如何都會涉及到一批人的利益,會受到強力的阻擾,很快便有人把目光投入到開源之上。
自然而然,就有人想到這些日子京中如火如荼的抄家事業……
“衛大人,你負責查抄清點叛逆家產,不知何時能夠將所得財物上報國庫?”
戶部尚書忽然發問,其他人也反應過來,是呀,這些日子抄了那麼多家,其中好些都是大戶,只怕可以查抄出不菲的資產。
衛立琁出列回道:“此次被抄的府邸着實太多,我正在全力清點與覈查當中,預估一個月內可以初步清點出所抄沒的財產數量,三個月內,可以將大多數財物變現,上繳國庫……”
衛立琁的話,令很多人都皺起眉頭來。
賈寶玉也問道:“爲何要這麼久?”
“殿下不知,此次被下令查抄的府邸着實太多,其中所涉及的資產、財物多且結構複雜,很多都需要一絲一縷仔細清點核查。
況且其中還有大量私自藏匿財產的行徑,也需要一一排查,嚴肅處置……
臣既負皇命,便不得不嚴格辦事,慎之又慎,不敢有絲毫大意。”
衛立琁一副正氣凜然,讓人說不出半點不好的話來。
賈寶玉也點頭:“確實該當如此,不過,如今朝廷急需用銀,還該加緊時間操辦此事爲好。”
說着,賈寶玉看了衆人一眼,道:“太上皇既然命我全權決議西海戰事,我有一個提議。”
“靖王請講……”
衆臣撇嘴,現在誰看不出來朝廷是您靖王說了算,四個輔政大臣您佔三個,別說西海戰事了,就是朝廷所有大事,誰還拗得過您去?賈寶玉:“如今朝廷缺銀,但是現在朝廷要處置的每一樁事還都是大事,耽誤不得。
本王提議,關於西海戰事所需要靡費的軍備糧餉,朝廷只需要從國庫中支取十萬兩銀子,用作前期的籌運糧草,餘下的所需,便從此次抄家所得錢財中補充。”
朝臣聽了,都暗自思索。
朝廷目前的大事中,最耗錢的,估計就是西海大戰了。因爲戰事一起,所需要的糧餉軍備物資等花費,根本不知道要用多少。
如今靖王卻明言只需要國庫出十萬……是有深意,還是年少不知事?
戶部尚書葛秉德最是高興,他立馬道:“此議甚好!靖王不愧是太上皇嫡親皇孫,朝廷柱石,一下子爲朝廷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不過,要是將來大戰順利,用不了查抄所得,靖王還需要把多的部分,送回國庫來才行……”
葛秉德如何不高興,他本來最擔心的就是西海戰事那一筆花銷。若是按照賈寶玉的說法,國庫不但立馬減去這筆負擔,而且還不用他再費盡心思的去催衛立琁了。
這陣子,爲了催這筆款快點進國庫,他可是找了衛立琁好多次了,每一次他都有足夠的理由擺脫他。
葛秉德的話,令賈寶玉有些忍俊不禁。
聽他言下之意,就是不夠了也不要再找他要了,要是有多的,則一定要上繳。
“不可。”
一等伯兼兵部侍郎銜牛繼宗出列道:“兵兇戰危,軍備糧餉一刻也缺短不得。如今各家查抄的家產還未明確便用來應對戰事,實則不妥。
萬一出了任何問題,而朝廷僅有的銀兩又用到了別處,該如何是好?還請靖王三思。”
牛繼宗身上的兵部侍郎銜不過是加封,實際上他還是純粹的武將,所以自然向着賈寶玉,怕賈寶玉不明白其中利害,只顧朝廷,到時候耽誤了戰事,那就大事不好了。
牛繼宗的話讓文臣們集體沉默。這樣將來萬一出了事,干係都得賈寶玉來擔,這又不是他們提議的,他們自然不關心。
賈寶玉如何看不出其中的深意,牛繼宗的擔心也沒有問題,前提是他們都不知道這次被抄家的那些人有多肥……
有膽子跟着景泰帝和二皇子幹大事的人,通常都不是什麼廉潔的官員!
賈寶玉之所以要讓衛立琁拖延清點的進度,自然便是爲了把這一筆巨銀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以應對接下來的戰事。
這場西海大戰太上皇既然交給他,便是爲了給他創造進一步立威的機會。
所以,他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
朝議之後,賈寶玉、葉瓊、宗轍以及數位內閣及六部的主要大臣齊聚南書房。
忠順王說是家裡有事,已經回府去了……
實際的情況是,一場朝會忠順王總共沒說上幾句話,好不容易說兩句,還沒有人聽他的,他覺得實在沒意思,便不想再在南書房來浪費時間了。
對此賈寶玉等人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沒這個棒槌在旁邊乾瞪眼,他們還自在些。
“除了朝堂上所議之事,另有兩件事欲向靖王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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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距離太上皇的八十大壽越來越近,各國的使臣也陸續到達京城,其中有些使團人數多達數百人,如此一來,鴻臚寺和驛館都已經安置不下,請各位大人示下,該如何處置?
另一件事便是茜香國的使臣遞上國書,言其國乃是受另外三國脅迫才致出兵,並非當真有意犯我邊關……”
聽得這話,賈寶玉道:“第一件事好辦,正好如今京城空出了大量的高門宅邸,便從中選出一些用來接待外賓便是。比如南安王府便在皇城之外,單此一座府邸便已可接納不少人。
至於那個什麼茜香國……?”
賈寶玉皺起眉頭,不太知道這個國家的情況。
宗轍言道:“殿下不知,這個茜香國乃是西海之濱一個彈丸之國,一向臣服於我朝,年年向我朝進貢。
不過早些年,也同樣曾和其他西海諸國一般犯我邊境。
想來是我大玄太久沒有對其動過刀兵,其又生不臣之心。至於派遣的使臣,不過是假言誆騙,欲圖給自己留條後路罷了。”
賈寶玉點點頭,對於西海諸國這次犯邊,朝廷公認有兩點原因。
一是其缺乏入冬之糧,又正好聽說大玄皇帝新喪,便舉兵過境劫掠。
二來,也是想要趁機再試試大玄的兵鋒……
“若是如此,便不予理會,派人將茜香國使團監視起來便是。”
“殿下說的是,這些不過都是小事……
臣等關心的還是,不知殿下欲使何人領兵,剿滅西海諸國的叛亂?”
宗轍等人皆問道。
賈寶玉神色一動,卻並不諱言:“實不相瞞,關於主將我已有了人選,不過尚缺一名副將,還請各位大人舉薦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