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提前就已經把兵馬司的情況,給摸的差不多清楚的。
對於西城兵馬司內主要的官員和關係,也瞭解了。
他知道,若非他的突然降臨,這西城兵馬司指揮使一職,大概就該是當了很多年副指揮使的崔曜生接任……
但這不是其在他面前任性的理由。
今日他第一天上任,藉故不來迎他這個長官,看似一件小事,實則是在當衆落他的面子。
若是賈璉是個沒有根基,機緣巧合之下調到這個地方來的長官還罷了,官場嘛,就是虛與委蛇的地方。
可是,他並不是。
作爲兵部直轄的五城兵馬司,兵部對於兵馬司內的官員,有直接的任命權。
而巧了,賈府因爲三個國公老祖宗的關係,和兵部,那可是交往最密切的!
即便是如今,兵部掌權的那幾個人,多半都是賈府的故交,即便是後來居上的,也會看在先輩的面子上,給他這個榮國府的嫡脈傳人,三分薄面。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賈璉爲何還要與一個混了大半輩子才升到四品,還敢落他面子的下屬客氣?
正所謂,當官兒的,就沒有一個屁股完全乾淨的,都經不住查。
這也是爲什麼只有新官上任纔會燒三把火的原因,因爲他屁股剛剛坐上去,還算乾淨!
所以,這個崔曜生髮泄不滿,算是徹底找錯了時候。
他正想要如何快速收攏這一班兵馬司的官員,他的這位副官,就好心好意的給他送來筏子。
所以他這一把火是必須要燒下去的,必須讓那一干指揮和副指揮等人看清楚形勢,將來這兵馬司,應該以誰爲尊!
見過了十來位唯唯諾諾的底層官吏,範晉也把崔曜生這兩年經手的案卷送了許多過來,更多的,還在找……
兵馬司的卷宗和資料,都是分類存檔的,這麼短的時間,範晉也不可能全部翻找出來。
即便如此,看着地上滿滿當當的兩箱子案卷,賈璉也不由有點犯難。
瞅了一眼前面站着的昭兒等人,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阿沁姐妹,搖了搖頭。
都不像是能夠幫他辦公的人……
衙門內倒是有許多低階的文職人員,只不過此時卻不適合拿來用,
誰知道其中有沒有崔曜生的人。
想了想,賈璉對着昭兒招招手:“你回去,把老爺書房外的幾個清客請來,就說我有事請他們幫忙。”
賈政作爲國公爺最喜歡的兒子,名聲在外,有很多官場混不走的讀書人去投奔他。
賈政也藉此養了一幫清客相公,每日陪他讀書論道,好不快活……
那些人雖然真正的本事可能沒什麼,但是一個個文墨至少是通的,又都是些善於專營的人,想來對於看材料,找罪證的事情,很乾得來……
……
“什麼,滾,老子不籤……”
西城一處幽靜的二進宅院,前院大廳之內,見到幾個趕來向他報信的下屬,崔曜生勃然大怒。
他在官場打拼了十多年,從來沒有受過這等窩囊氣。
好不容易把老上級熬走了,還沒等他高興多久,就聽說朝廷已經委任了新的指揮使……不是他。
若是這個搶了他位置的,是個德高望重,富有威望的前輩也就罷了。
偏偏是個憑關係高升的毛頭小子……
這讓他一口氣怎麼咽的下?
所以,他故意趁着對方上任的時候,躲開不見,就是爲了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讓對方知道,兵馬司可不是一個毛頭小子就能混清楚的地方。
即便他無力改變朝廷的任命,他也要讓對方知道,兵馬司,究竟是誰的地盤!
本來他還想要攛掇其他下屬配合他,也不許去迎的。但是一則那些人官職低微,膽小怕事,二則他也聽說了賈璉的不凡身世,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到時候收不了場。
所以才默許了其他人去迎接他的。
他覺得他已經很給賈璉面子了,他還想着,賈璉最後只得乖乖的仰仗他,才能坐穩指揮使的位置。藉此讓底下的人明白,今後在兵馬司裡,該聽誰的了。
沒錯,他就是想要架空賈璉!
在他眼裡,一個剛滿二十歲的毛頭小子,如何配當指揮使。
豈料,對方居然想跟他掰手腕,這可讓他氣炸了……
“大人,您就先回衙門裡吧,我聽人說,賈指揮使在兵部可是有很大的關係的,若是他想要對付您,只怕您老人家要吃虧的……”
一個副指揮苦口婆心的勸說,意思是讓他回去服個軟,大家仍舊和和氣氣的做兄弟,一起發財不好嗎?
不勸還好,一勸,崔曜生更是怒不可遏。
“放屁,他有關係,老夫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我倒要看看,他能把老夫怎麼樣,一個毛頭小子,還真以爲他能隻手遮天了不成?
滾蛋,你們都給老子滾蛋……”
幾個下屬無奈,都知道老長官是面子抹不開,因此再勸兩句,就只能告辭離開。
到了外頭,幾個人碰頭,合計道:“看樣子,崔大人是立意要和指揮使大人硬磕了,如此下去,只怕不是辦法……你們沒聽說嗎,指揮使大人正讓人查崔大人經手的卷宗呢。
若是沒有把握,指揮使如何會做這樣的事,要是辦不成,豈不是把他的顏面盡失,到時候指揮使大人惱羞成怒起來,倒黴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他們都是崔曜生提拔起來的人,所以纔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來提醒,透露消息。
誰知道,長官不聽他們的,有何辦法。
“唉,自古道,官大一級壓死人,崔大人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況且,人家又不是像咱們這樣沒有根底的人,崔大人這個虧,是吃定了。”
處在局外的人,反而看得清楚些。
但是改換門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爲就算他們願意去投效指揮使,指揮使大人也知道他們的來歷,未必肯對他們委以重任。
鬼鬼祟祟的回到衙門內,卻發現同僚們都不在了,只有小兵們還在鎮守官衙,立馬便狐疑的問起來。
“大人們還不知道嗎?指揮使大人在居德坊聚仙樓設宴,請兵馬司內所有得閒的大人,務必到場……”
幾個人頓時吃驚起來,忙問時辰,一聽時間還來得及,哪裡還顧得上別的,就要往居德坊趕去。
那兵士又提醒道:“指揮使大人說不要張揚,讓大人們都穿常服去赴宴……”
幾人也來不及去下處換,只命隨從快馬去取便服,然後就往聚仙樓去了。
……
“卑職等參見大人~!”
聚仙樓三樓,最大的一間包房,賈璉進門的時候,二十餘名兵馬司的官員,齊齊行禮。
賈璉便拱手笑道:“讓諸位久候了,剛剛去兵部取了幾手資料,被官署內的諸位長輩撞見,拉着敘了許久的閒話,所以纔來遲了。”
衆官員聽了心下暗凜,若是他們想的不錯,賈璉口中的官署,大概就是承天門外的內閣和六部諸多中央直屬衙門了。
聽聽人家這話,在那種地方,隨便都能撞見長輩,還諸多……
同時也暗暗爲副指揮使崔曜生默哀。指揮使,莫不是親自去摸崔大人的黑料去了吧,這也太迅速了,簡直不給人回緩的餘地。
因此哪能有任何異議,忙道不敢,然後恭請賈璉上座。
賈璉走到主桌首位,端起酒杯,範晉立馬從侍從手中取過酒壺,給賈璉斟滿了一杯。
賈璉便舉杯相邀道:“能夠升到兵馬司,與諸位同僚共事,是本官的榮幸,所以本官今日在次設宴,專爲感謝諸位。望諸位今後,能夠與本官一起共勉,將兵馬司上下的差事辦好,如此方能不負聖人教誨,朝廷的重託。
飲勝~”
賈璉舉杯飲盡杯中酒,其他人也趕忙陪飲。
“可惜,如此好酒,崔大人卻無福消受了,可惜……”
賈璉坐下之後,似乎嘆了口氣。
其他人便不知道怎麼回話纔好,仍舊有些尷尬的站着。
一個六品指揮左右瞅了瞅,忽然朝着賈璉謙卑的笑道:“大人如此年輕有爲,駕臨我們西城兵馬司,統領我等,實是我等的榮幸。
依我看,崔大人今日不來迎接大人,亦不肯來赴大人的酒宴,實在是狂妄無禮至極,似這等不識擡舉、目無長官的人,自然沒資格享用大人的美酒了……”
這話一說,好些個人都皺眉瞧着他。
就算想要向賈璉表忠心,似這般說話,也太不要臉了。
賈璉立馬看向他,笑着搖搖頭:“這位大人言重了,崔大人不是說了嘛,是小女病重,既然是事出有因,本官自然不會怪他,不怪他,呵呵……”
那指揮討好的笑了笑,就在他以爲自己拍馬屁可能沒拍對的時候,卻又見賈璉對他笑道:“若是本官記得不差,你是解雋解指揮吧……”
“正是卑職……”
“不錯,本官看過你的履歷,你在兵馬司已經擔任了五年的指揮一職了,一直勤勤懇懇,對我們兵馬司來說,可謂是勞苦功高。
很不錯,本官敬你一杯。”
“卑職不敢,大人請……”解雋大喜,立馬端起自己的酒杯,彎腰先賈璉一步把酒飲了。
其他人見狀,立馬清楚解雋是成功博得了賈璉的青睞,都在猶豫是不是也要踩崔曜生一番,以作投名狀,卻見賈璉對着他們壓手道:“好了,大家都坐下吧。今日算是咱們兵馬司衙門內同僚的小聚,大家都可以隨意,不必拘束,不必拘束。”
衆人也就只好聽命坐下。隨後見賈璉已經毫不客氣的開始動筷子,並詢問旁邊的範晉菜品如何,大有隨和之氣,其他人才松下心中的那口氣,開始享用這頓不知道算什麼性質的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