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賈赦拒絕了族老們的請求,不給賈璉襲爵之後,兩府中逐漸興起一些說法。
璉二爺不得大老爺的喜歡,大老爺喜歡的兒子,其實是琮三爺,大老爺想把爵位傳給琮三爺,所以纔不肯給璉二爺請封。
另有一種說法,說賈赦其實是想效仿老國公爺,將爵位傳給璉二爺之後,讓璉二爺一直住在那邊,而將這邊東跨院裡的家產留給琮三爺,讓琮三爺繼承……
更有一種令人咋舌的說法,說璉二爺其實不是真的孝順,他做出的孝順模樣都是裝的,旁人看不出來,但是大老爺瞧出來了,所以很不喜歡他。還說璉二爺,趁着大老爺病重,名爲照顧,實則軟禁了大老爺,不給他吃藥,還不許大老爺見外人!
真真假假的言論,被有心人傳出來,一時甚囂塵上。
賈璉對此,持着輕蔑的態度,要是賈赦好好的活着,壞他的名聲可能還有點用。現在賈赦都這樣了,纔想起,是不是遲了點?
雖然如此,賈璉還是沒有聽之任之。
凡抓到一個造謠、傳謠者,單獨審訊之後,便按在東跨院大門前,幾十個大板子伺候下去。
一面,一日三趟,不斷請闔族中的長輩來瞧看賈赦。
如此雙管齊下,此等傳言便逐漸銷聲匿跡,沒有對賈璉造成任何不利的影響,反倒是令明眼人看出來,有宵小之輩在背後,圖謀不軌。
至於是誰,在賈璉的刻意引導之下,很多人都猜得到,不由得嗤之以鼻。
“果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淨想着美事!”
鳳姐兒尤其氣憤,就要過去啐人一臉,被賈璉攔住。
以王熙鳳罵人專揭短的脾氣,她要是過去一鬧,肯定會讓別人灰頭土臉,卻沒什麼意義,還失了自己的體面。
眼看年節已過,京中所有衙門也都開始恢復日常工作,寧榮街就駛來一隊官兵,徑直至東跨院門口停下。
寧國府、榮國府的門子看見,也都紛紛進門報信。
身在東跨院內的賈璉當然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趕忙整理衣冠出來,看見爲首的一人,十分意外,立馬上前拜道:“見過二舅,不知二舅到此,是爲何事?”
兵部職方司郎中張鬆似乎絲毫不知道賈赦的病情,他滿面笑容的看着賈璉,笑道:“是部裡有你的一件喜事,部堂大人知道你我的關係,所以特意交給我來辦。”
賈璉一聽,大概猜到什麼,躬身聽候。
張鬆伸手從隨從的手中接過部文。賈璉身後,東跨院的門子們只以爲是聖旨,紛紛跪下。
賈璉已經當過一次官,自然明白皇帝下給兵部的冊封諭旨是要封存兵部的,能拿出來的,是兵部的任命文書,因此只更恭敬些。
張鬆也不管旁人如何反應,展開部文念道:
“委命:
賈璉接任西城兵馬司指揮使一職,限期三日內到任。
寧康五年正月十日。”
張鬆只念了頭頁的文字,就將部文合上,交到賈璉的手中。
賈璉接過,下意識的打開瞧了瞧。
除了張鬆唸了的,後面還有大片的小字內容,寫的是他的身份、經歷和基本外貌,上面還加蓋了兵部大印。
這就是他的告身,也就是他去上任的主要憑證。
沒有細瞧,賈璉合上,對張鬆拜道:“多謝大人,卑職定當盡忠報效,不負陛下和朝廷的厚望!”
張鬆隨意的點點頭,又招過兩名手捧托盤的兵部吏員上來,道:“這裡面,是你的官印、官服和腰牌,這些東西你一定要妥善保管,若有遺失、損壞,一定要及時報送兵部。”
後面一句,就是張鬆的格外交代了,他擔心賈璉初入官場不懂這些細節和道理。
“卑職明白。”賈璉點頭,接過東西之後,見張鬆沒有別的交代,就要請張鬆進門喝茶。
張鬆瞅了一眼愁雲慘淡的東跨院,搖了搖頭:“部裡還有公務,我就不在這裡多耽誤了,你記得限期內一定要去西城兵馬司衙門上任,儘快熟悉軍務。”
賈璉應下,知道張家人還是見不得賈赦,也不強求,恭請張鬆上車,目送他離去。
“恭喜二爺,賀喜二爺……!”
張鬆一走,小廝、奴才們一個個都上前來,磕頭道喜。
他們有的人可能並不明白自家二爺封了個什麼官,但是管他呢,先拜了再說。
賈璉招手讓這些人精靈鬼起來,然後也不動,他已經看見東邊賈珍,西邊賈政領着人過來了。
終究賈珍跑的快些,他幾步上前,對賈璉笑道:“璉兄弟,聽說你又升官了,這次升了個什麼,幾品的?”
賈璉謙虛的搖搖頭,等賈政近前,才道:“西城兵馬司,這個衙門小弟倒是不太熟悉,還要請珍大哥爲小弟解惑一番呢。”
“西城兵馬司?這個我可熟悉了,平時也是經常打交道的,專管咱們西城所有街市、道路的治安和交通,什麼緝拿兇盜之類的,還有夜間防火、宵禁,也是歸他們管。
對了,還有城門處的官兵,也是隸屬五城兵馬司的,這可是個真正職責重大的衙門啊……
怎麼說,璉兄弟是被派到這裡面去了?”
賈珍一邊說着,一邊又遲疑下來,問道:“是指揮使?還是副的?”
賈珍對於經常和豪門貴族打交道的五城兵馬司是真的很熟悉。
五城兵馬司分中、東、南、西、北五個衙門,互不統屬,但是同屬於兵部,也歸京營節制,是典型的雙重管轄。
地位嘛,屬於衙門小,但是麻煩事特多那種,又在遍地都是權貴的京城,所以經常都是背黑鍋的衙門。
一聽賈璉調到這種地方,賈珍本是既可惜,又高興的……
只是又一想,賈璉原本就是五品,沒道理去一趟邊關回來反而還被降職錄用。所以,整個西城兵馬司,好像也就只有正副指揮使的職位,是適合賈璉的,一個正四品,一個從四品……
賈璉笑道:“不是副的。”
“嘖嘖嘖,那就恭喜璉兄弟了,年紀輕輕了,就做了一方衙門的主官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賈珍得到意料之中的回覆,又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這就是正四品,正四品了……
老哥我才三品,才三品!
這還是這小子還沒有襲爵,等他襲爵之後,真的就徹底壓過老子了……
旁邊的賈政,心中就更是五味雜陳,不過見到賈璉看過來,他還是一抹鬍鬚,故作不在意的道:“嗯,不錯,西城兵馬司,雖然衙門小,但是職責重大,你又是主官,將來一定要盡忠竭力,方不負陛下的厚愛,朝廷的重託……”
賈政還能說什麼,雖然文武不好相比,但是,他才從四,他真的才從四啊,他還馬上就五十了!
而這小子,還要兩個月才滿二十……
賈璉對賈政拱手道:“多謝老爺勉勵,侄兒少不更事,以後爲官方面,還要老爺多多指教、提攜纔是。”
因爲賈璉說的誠懇,賈政倒也不疑賈璉是嘲諷他,所以微微頷首,嗯了一聲,又道:“這是個好消息,老太太那邊還等着呢,你親自進去,向他老人家稟報一番吧。”
說完,賈政瞧着賈珍,道:“既來了,進去瞧瞧大老爺吧。”
“是。”
於是兩個內心泛酸的中老年人,相攜着進去,準備好好看看那個命比他們好,但是此時卻只能躺在牀上的活死人幾眼,以圖找些幸福的感覺回來。
等他們進去,賈璉才收斂起謙虛的神色。
正四品的指揮使,恰好,他在王子騰麾下,做到最高的時候,就是領一軍指揮使之職,也正好是四品中級武官。
當然那是戰場上臨時任命的,算不得正數,所以他回京之後,仍舊只領五品校尉之職。
皇帝這回頭就給他坐實了指揮使的地位,可見,皇帝真正是有些重視他的。
皇帝既然如此有心,看來自己也得更加好好表現了。
至於這個背黑鍋衙門的主官……嘿,抓抓毛賊、放放火,呃,是防防火,倒也不錯,而且有兵權了不是?雖然不多。
所以,賈璉重新看向東跨院和榮國府。
從今日起,他就可以不用那麼畏首畏尾,可以選擇性的以力破法了!
話說,要不回頭就去掐死賈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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