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東方金色晨曦透過窗櫺,照耀在屋內,而擺放在竹榻之側的繡花鞋,其上刺繡的蓮花花朵,清純明麗。
賈珩起得身來,看向躺在身旁的明正天皇興子,二十七八歲的麗人,氣韻豐熟,眉眼不乏甜美之態,而這時彎彎睫毛顫動了下,睜開水潤微微的美眸。
“賈君,你醒了?”酥軟、柔膩的聲音響起,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慵懶。
賈珩輕聲道:“起來了,爲我更衣。”
“嗯。”
明正天皇紅撲撲的臉蛋兒恍若酒後醺然,而明麗眉眼之中似乎有着無限依戀之情。
說話之間,明正天皇伺候着賈珩起牀。
賈珩穿好衣裳,看向眉眼氣韻宛如大和撫子的麗人,捏了捏麗人豐潤的臉蛋兒,柔聲道:“我還有事兒,不好在這久待了。”
這其實和明代的藍玉侮辱北元皇妃還是不一樣的性質,這是情投意合。
而明正天皇柔聲道:“去吧,賈君,我在這兒等着你。”
賈珩點了點頭,也不多言,徑直離去。
明正天皇轉頭來到牀榻之前,目光落在被單上綻放的紅梅,麗人臉頰也頓時滾燙起來,輕輕撫了撫秀媚的臉蛋兒,心頭涌起莫名之意。
賈珩說完,起身,出了幕府宅邸,來到前院,此刻李述從外間而來,稟告說道:“國公,錦衣府已在江戶設立了衙門,這幾天就會組織人手,作訓探事,以司察倭國情況。”
賈珩沉吟片刻,道:“錦衣府在倭國問事,既要有明衙,也當有暗衙纔是,前者在倭國諸藩眼中,後面當在地下進行。”
李述面色微頓,拱手稱是。
賈珩道:“此外,還要發展一些倭國人,不管是男人,女人都要吸納爲間諜,充任探事。”
他可以通過明正天皇幫助他刺探整個倭國諸藩,尤其是一些女間諜。
不如就叫忍者?
這麼一說,得好生陪陪明正天皇纔是,起碼收其身、得其心,得其相助,對倭國的掌控力度也能強上一些。
李述聞聽賈珩之言,皆是一一記下。
就在這時,外間的一個錦衣府衛稟告:“國公,魏王殿下在書房等候國公。”
這段時間,魏王陳然幾乎與賈珩形影不離,如飢似渴地從賈珩身上學習行軍打仗的本事。
賈珩點了點頭,然後前往書房。
書房之中——
魏王陳然已經等候了一會兒,此刻正在端起茶盅,低頭品着香茗,聽着外間的腳步聲,擡眸看去,說道:“子鈺,過來了。”
賈珩打着招呼,輕聲說道:“魏王殿下,久等了。”
“也沒有等多久。”魏王陳然面色好奇,問道:“子鈺,聽說那位明正天皇昨日到了江戶城?”
因爲這兩天,穆勝率領登萊水師駐紮在江戶灣,需要修建營房。
魏王陳然某種程度上也是爲了收攬軍心,帶着幾位幕僚,親自前往江戶灣,視察穆勝等手下的衆水師將校。
故而,這幾天並未在江戶城,昨晚纔過來。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倭國天皇,是昨日到了江戶城。”
魏王陳然面色微頓,嘖嘖稱奇道:“這還是一位女天皇,倭國不愧是蠻夷之地,牝雞司晨,成何體統?”
這等女皇臨朝稱制,上次還是李唐之時的武周,不過沒有多久就還政李氏,整體而言,更像是老祖母在爲李唐看守天下,而後將神器還於李氏。
賈珩道:“倭國之地,並無這般講究,而且天皇不理世事,更多是廟中的佛像神牌,不參與政務。”
魏王陳然也只是感慨兩句,遂不再多言其他,問道:“子鈺打算如何處置倭國善後事宜。”
經過這麼久時間過去,顯然也到了班師回京的時候,而魏王陳然的確也有些想早些回神京。
大抵是這麼一種心理,在倭國、朝鮮立了功勞,如果不回去顯擺顯擺,讓崇平帝跟前得了彩頭兒,那這一趟未免有些白來了。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再有一個月,就可將倭國的後事徹底料理清楚。”
在走之前,說不得殺雞儆猴,威懾一下長州藩和薩摩藩,使兩藩不敢再有所異動。
魏王陳然點了點頭,道:“朝鮮全羅道那邊兒可曾駐軍?”
賈珩道:“我打算派遣水師將校隨李道順等人駐紮在全羅道,算是爲以後策應,等東海海軍建立以後,就可與朝、倭兩國聯合演訓,統一指揮。”
這就是他所構想的大海軍計劃,初始也只能在東海試行,等遼東一平定,就可全方位鋪展開。
魏王陳然點了點頭,道:“如此也好,能省卻我大漢不少兵力。”
賈珩銳利劍眉之下,目光閃爍了下,溫聲說道:“王爺,不知穆小王爺那邊兒海軍衛港建立的如何?”
魏王陳然道:“已經開始籌建了,按照子鈺的吩咐,集營區與海港於一體,子鈺什麼時候過去看看?”
可以說,這座駐倭海港,就是一個小型化的城鎮,裡面各種設施齊全。
當然,海港士兵的生理需求,倭國肯定還是要解決的,可以想見,圍繞着海港周圍會有一座座城鎮拔地而起。
一如二戰以後的駐日美軍。
賈珩點了點頭道:“這幾天過去看看,此外倭國方面除長崎外,九州諸島港口向我大漢開放,內務府方面也會將大量貨物輸送過來,賺取海貿之利,一來二去,我大漢也就能控遏整個倭國。”
可以預見,因爲兩國經濟貿易的往來,華夏文化對倭國的滲透,將會愈發厲害。
然後,等遼東徹底平定以後,就可着手清理倭國的“仁人志士”,廢藩置縣,語言文化同化,徹底化夷爲夏。
可以說,如果能將朝日徹底化夷爲夏,他就是名垂青史,不枉此生。
魏王陳然又說道:“子鈺,我在江戶灣接見了德川幕府的德川將軍,德川家綱,其提出願意向我國支付軍費,用以維持國內駐軍費用,只求能夠繼續由德川家秉政。”
賈珩冷笑一聲,道:“癡心妄想!不用理會,戰後倭國當以聯合幕府執政。”
如果真的繼續支持德川幕府,那麼到時候就有可能,長州、薩摩諸藩打出倒幕、倒漢的運動來。
魏王陳然詫異道:“聯合幕府?”
賈珩道:“按地域分爲諸藩,輪流執政,可以行分化、挑撥之策。”
而後,賈珩將後續計劃和盤托出。
魏王陳然眸光閃爍不停,讚揚說道:“子鈺此法,真乃奇思妙想,聖天子垂拱而治,如有施政不利,皆可歸咎於幕府。”
賈珩輕聲說道:“其實以往的倭國也是如此。”
大漢如果隨着海貿發展,新興的階層出世,也會爆發類似光榮革命之類的事件,如果後世子孫成了虛君,而內閣輪流執政,從此這個世界將大爲不同。
那時候,就是華夏帝國殖民全球。
現在想這些就太遠了,除了他,沒有人能夠主導這個變革。
……
……
另一邊兒,江戶灣,驛館
之後幾天,隨着賈珩將關於日本幕府的籌建事宜,通過德川綱重遞送給了德川家督。
江戶城,島津家的公館——
島津家曾經要前往江戶朝見德川幕府,故而在江戶原本就有落腳點,此刻坐在廳堂中,宴請九州諸藩藩主。
下方除卻島津家的家臣以外,還列坐着九州諸藩的藩主,坐在一張張紅漆木案後,而案上擺放着菜餚以及一碟碟時令果蔬。
島津光久兩道斷眉之下,目光逡巡四顧,道:“諸位大名,都怎麼看漢軍駐軍江戶?”
筑前藩藩主黑田家的家督,晃動着胖乎乎的身軀,道:“漢軍勢大壓人,我們除了避避鋒芒,也沒有別的法子。”
平戶藩藩主松浦家家督,高聲說道:“漢軍如果論及武力,比我們的武士強不多少,但手中的火銃,持之攻戰,我們難以抵擋。”
“是啊,聽說就連女真人都抵擋不住炮銃,江戶城被炸出的口子,我前個兒看了,在城牆上幾乎好大一個大洞。”小倉新田藩的藩主,小笠原家的家督面色凝重,附和道。
“還有那等短銃,比我們手裡的鳥銃可是強多了。”這時,岡藩藩主,中川家家督開口說道。
一時之間,衆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不停。
待衆人安靜下來,島津光久將一道沉靜目光逡巡過下方的一衆藩主,說道:“這樣的火銃,我們諸藩也要有,以後再也不用對抗外夷。”
衆人紛紛稱是。
話是這般說,可對抗外夷,根本就提不上。
就在衆人議論之時,一個僕人快步進入廳堂,道:“德川家派了人過來,說是要與家督談上一談。”
德川信綱經過幾天的海上漂流,已經率領家臣武士乘船返回,在德川綱重的接引下,回到江戶城中一座德川家的宅邸。
島津光久皺了皺眉,低聲說道:“德川家的人?讓他進來。”
不大一會兒,就見一個身形佝僂,白鬚白髮的老者,在兩個家僕的攙扶下,進入宴飲的廳堂。
島津光久凝眸看向那老者,說道:“鬆平信綱。”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德川幕府的六大臣之一的鬆平信綱,曾經輔佐過德川家光。
鬆平信綱擡起皓白蒼髯的頭顱,笑了笑道:“島津家督,德川將軍讓老朽代爲向島津家督問好。” 島津光久冷笑一聲,厲聲道:“我倒是好的很,就不知德川將軍好不好?被人攆到海上的滋味不好受吧?”
鬆平信綱面色不以爲忤,說道:“德川家督也是爲保全大局,預料到漢人的兵馬會登陸我國,驅逐女真韃子,不忍我大和一族的勇士無辜喪命,這才主動撤出江戶城。”
島津光久目光冷肅,沉聲道:“敗逃被說成了主動撤出,端是恬不知恥。”
鬆平信綱面不改色,蒼聲道:“島津家督息怒。”
島津光久冷笑,說道:“德川將軍過來尋我做什麼?”
鬆平信綱道:“商議新幕府事宜?”
“新幕府?”島津光久面色詫異不已。
鬆平信綱道:“那位漢人的衛國公,聽說這次是要在本國組成聯合幕府,不再歸於一姓,凡稱執政與在野,五年一輪。”
島津光久道:“這是要輪流坐莊?”
鬆平信綱道:“德川將軍的意思是,如果島津家願意聯合,德川幕府可以摒棄前嫌,共同執掌幕府。”
日本江戶時代諸藩,按地域劃分,大致分爲奧羽諸藩、關東諸藩、東海諸藩、甲信越諸藩、近畿諸藩、中國諸藩、四國諸藩、九州諸藩。
因爲先前的丹波之戰,德川幕府將親密圍繞自己的諸藩有生力量喪失殆盡,以至於與九州諸藩的力量失衡。
島津光久冷笑說道:“德川家將江戶城都丟了,還有臉在此要和我聯合。”
鬆平信綱聞言,苦口婆心地相勸,道:“如今漢軍駐紮在,正是我等聯合起來,保衛天皇的時候。”
島津光久厲喝說道:“天皇在京都深陷女真韃子圍攻之時,你德川家又在哪裡?天皇當初還不是投向我大漢?”
鬆平信綱蒼聲說道:“難道島津家督,眼睜睜看着我大和一族從此淪爲漢人的奴隸?”
此言一出,廳堂中的衆人,臉上神色各異。
可以說,縱是心頭有這樣的疑慮,但誰也不敢說出來,因爲漢軍駐軍尚在江戶,不定什麼時候。
島津光久兇戾的眼眸現出幾許玩味,道:“鬆平家老此言,是在號召我等背信棄義,攻打漢軍?”
鬆平信綱搖了搖頭道:“只是爲了救亡圖存,不使我大和一族亡國滅種。”
島津光久目中寒芒閃爍了下,說道:“送客。”
鬆平信綱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島津光久卻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
……
德川幕府宅邸
賈珩與魏王陳然此刻正在品茗敘話,聽完李述所言,面色陰沉如鐵,沉聲說道:“果然想着聯合一起,驅逐我大漢軍兵。”
魏王陳然眉頭皺了皺,問道:“子鈺打算如何應對?”
賈珩沉聲道:“讓人喚德川綱重過來,交出德川家臣鬆平信綱等人,並嚴懲相關案犯。”
魏王陳然遲疑道:“如此一來,是否會影響我大漢與倭國友好?”
賈珩道:“縱然影響,也不得不爲,德川家想要煽動倭國諸藩,對抗我大漢,此風斷不可漲!”
隨着賈珩派人去喚德川家與天皇的接洽人——德川綱重,後光明天皇也得知了此事,第一時間來到幕府宅邸的廳堂中查問情況。
後光明天皇道:“衛國公,這是怎麼回事兒?”
賈珩道:“德川家挑撥我大漢與貴國的關係,其心可誅。”
後光明天皇一時默然。
就在這時,僕人稟告道:“德川綱重來了。”
德川綱重快步進入廳堂,道:“見過衛國公閣下,見過天皇陛下。”
賈珩面色冷漠,威嚴目光落在德川綱重身上,沉喝一聲,說道:“德川家督來到江戶,爲何沒有來見本官?”
德川綱重道:“江戶城破之時,不少德川家族戰亂中走散,家兄來到江戶以後,還在讓人蒐羅德川家的子弟,故而耽擱了工夫,還請衛國公閣下見諒。”
“是在忙着聯合其他藩主,準備趕走我們漢人?”賈珩冷笑一聲,沉喝道。
德川綱重聞言,倏然一變,道:“豈敢如此?”
賈珩冷笑說道:“昨日,島津光久的宴會上,對我大漢大放厥詞,想要聯絡九州、薩摩諸藩,反抗我大漢,這難道不是?”
德川綱重聞聽此言,心頭不由“咯噔”一下,連連否認道:“絕無此事。”
賈珩將手中的奏報,一下子扔到地上,說道:“島津光久大宴藩主,鬆平信綱充當說客,絕無此事?”
德川綱重拿過那奏報,只見其上記載了當天衆人的話語,面色就是一變。
一旁的後光明天皇紹仁,開口打了一個圓場,說道:“衛國公息怒,此事,我會給大漢一個交代。”
後光明天皇年輕俊朗的面容上,似有怒色涌動,厲聲道:“派人告知德川家,德川家綱退去家督一職,切腹認罪。”
原本面有難色的德川綱重,心頭劇震,說道:“陛下,家兄並未犯有死罪?”
後光明天皇沉聲道:“丟掉江戶城,國民遭受韃子荼毒,難道還不是死罪?”
德川綱重一時語塞,應了一聲是,然後離了幕府宅邸,前往尋找德川家綱去了。
待德川綱重離去,後光明天皇連連致歉道:“衛國公閣下,是德川家的人,還不死心丟掉幕府大權。”
賈珩道:“無事,德川家家督的確要向天皇還有枉死的日本臣民謝罪。”
後光明天皇連連稱是,而後也不多言,然後以身體不適爲由,離開了廳堂。
魏王陳然道:“子鈺,不怕以此逼迫,引起德川家與諸藩大名對我大漢的仇視?”
賈珩道:“不維護我大漢的威嚴,他們就不仇視了嗎?”
魏王擔憂道:“如果他們聯合起來,我們也會十分棘手。”
賈珩道:“他們暫時不可能聯合起來,因爲我大漢並未有吞併之舉,只是駐軍,而這是一場長期的戰爭,他們自己先整合了內部再說。”
可以想見,圍繞幕府以及諸藩、天皇乃至大漢諸方,來日的權力爭鬥還會此起彼伏。
不過,大漢暫且沒有精力處理倭國之事,只能說先埋下一個伏筆。
德川家在江戶城的莊園中——
聽完德川綱重所言,德川家綱面色陰鬱如水,沉吟片刻,聲音沙啞地說道:“天皇讓我切腹認罪?”
在場,一衆家臣臉上現出驚色。
“兄長,事情到了這一步,德川家必須有人爲此負責。”德川綱重嘆了一口氣,說道。
鬆平信綱蒼聲道:“與將軍無關,都是老朽一人攛掇,如是切腹謝罪,也當是我。”
“天皇陛下之意,江戶城被破,我們德川家要有人爲此負責。”德川綱重搖了搖頭,說道。
德川家綱默然半晌,堅定道:“那就我爲此負責。”
說着,目光溫煦地看向德川綱重,似乎猶如看向德川綱重兒童之時的模樣,道:“四弟,伱來當我的介錯人。”
德川綱重對上德川家綱的那一雙平靜如水的眸子,不知爲何,心頭就是一酸。
而後,德川家綱也不多言,徑直轉身來到祠堂,取下一把開了鋒的長刀,這是德川家康當年跟隨豐臣秀吉征戰,蒙豐臣秀吉賜予的軍刀。
德川家綱拿着一塊布擦拭着長刀,細細擦拭,動作一絲不苟,擡眸看向不遠處跪坐而立的德川綱重,說道:“未來,德川家就交給四弟了。”
德川綱重心頭一震,說道:“二哥。”
德川家光長子出生即夭折,而老二德川家綱長大成人,對德川綱重平日照顧有加。
德川家綱擺了擺手,爽朗笑道:“無需多言,爲了德川家的榮耀,我和四弟努力吧。”
說着,將長刀,猛地插入腹部,橫向一攪,一時間鮮血噴濺,德川家綱額頭根根青筋暴起,面部神情痛苦的近乎扭曲,口中發出陣陣悶哼。
而沒有多大一會兒,口中鮮血流出,就不怎麼動了。
德川綱重見得這一幕,面上則已淚流滿面。
同一時間,德川家綱的親信老臣,鬆平信綱也在自己房間內上吊自盡。
至此,這起德川家的遊說諸藩反漢事件,畫上序號。
德川綱重看着這一幕,目中微動,忽而明白了什麼。
這是,二哥和鬆平信綱兩人的苦肉計,這是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幫助自己在漢人面前獲得信任,保住德川家的元氣,並且提醒自己,不要忘卻驅逐漢人。
也是在向長州、薩摩兩藩警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