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賈赦也要查賬
花廳之中——
算盤噼裡啪啦,賬簿翻閱之聲刷刷不止。
“事到如今,還敢狡辯,你弟弟賴升,這些年擔任東府管家以來,貪墨不計其數,這筆賬,都要給你算得一清二楚。”賈珩沉喝道。
賴大看見一旁的的鳳姐,哭喊道:“璉二奶奶,老奴冤枉啊。”
鳳姐正以一雙丹鳳眼瞥着賈珩,尋思着這身飛魚服若是穿她家璉二身上,會是怎樣的一副情狀?
這時聞言,就是愣怔了下,看向賴大,冷笑道:“你還有臉求我?西府裡去年還有三千兩銀子的盈餘,到了今年,這個年還沒過完呢,府裡都四處打饑荒,別當我不知道,你經手的銀子,至少截留了三成!我就問你上次老太太給你那八千兩銀子,你花哪兒去了?”
賴大辯白道:“舅老爺今年夏天升了都統制,京營節度使,太太吩咐着採辦了三大箱……”
“放你孃的屁!”當着一旁賈珩的面提及自家人的事兒,鳳姐就有些臉上掛不住,柳葉眉一挑,鳳眸倒立,截住話頭說道:“舅老爺升任統制,送過去的都是一些府庫中存有山參,沒花多少錢採辦,再說舅老爺是個講究人,不管大小禮單,都有回禮,豈容你在這裡攀纏說嘴!”
“北靜王妃上月的生兒……”賴大又是急聲道。
見兩個人在那一筆一筆對帳的架勢,賈珩也是皺了皺眉。
尤其賴大忽地開口說道:“王家大哥來京中在如意賭坊賭輸了錢,也打發人向公中支……”
聽到提起自家兄長王仁,鳳姐霍的站起,一叉腰,就要叫罵。
賈珩將手中的茶盞重重落下,“砰”的一聲,就是驚得賴大和鳳姐一頓。
也將鳳姐堪堪叉起的腰,垮將下來。
賈珩乜了一眼還有掐腰之勢的鳳姐,暗道,賭狗可不是什麼個好東西,賭狗別說將外甥女巧姐賣了,親女兒也照賣不誤。
鳳姐似是捕捉到賈珩眸光深處的一抹厭惡和冷冽,就是強自笑了笑,說道:“我那兄長,平日沒個正形,有時候愛小賭兩把……”
賈珩冷哼一聲,擺了擺手,眉頭緊皺看向賴大。
“來人,上夾棍!”
鳳姐:“……”
賴大:“???”
頓時,兩個錦衣衛諾的一聲,取出刑具,挑開賴大的繩索,不由獰笑一聲,就拉着賴大的手指塞進竹棍之中。
十指連心,只是一用力,賴大就痛得大叫起來,哭爹喊娘。
“堵了他的嘴,先夾一頭汗出來,儘量別弄死了。”賈珩淡淡說着,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一雙銳利的眸光,落在鳳姐臉上,淡淡說道:“你繼續說……你兄長怎麼了?”
鳳姐柳葉眉挑了挑,抿了抿粉脣,不知爲何被對方那雙銳利、“陰鷙”的眸子盯得略有些不自在,強自笑道:“珩兄弟,他攏共就借了三千兩銀子,後來,我都補上了。”
心頭一突,什麼叫夾一頭汗出來,儘量別弄死了,這珩大爺心狠手辣,簡直如同虎狼一般。
昨晚明明還一副受她誘惑不過,抽身欲走的窘迫模樣,怎麼今天就……
鳳姐這種人對賈瑞淫心都能察知敏銳,對昨晚賈珩的某些異樣,昨晚夜深人靜,回想起來,也有一二後知後覺。
別說賈珩,就是賈蓉有時偷偷瞄她,都被鳳姐收之眼底,調笑打趣。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很少有美而不自知,她們從小到大享受了數之不清的關注目光,對茶藝早已無師自通。
賈珩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說道:“鳳嫂子,我覺得你不如放印子錢給你兄弟,說不得他輸急了眼,將金陵的王家家業都能賣給我賈家。”
一個賭狗,一個放高利貸,這對兒兄妹,乾脆以販養吸,嗯,不以貸養賭,自產自銷得了!
體會到少年話語中毫不掩飾的譏諷,鳳姐愈發掛不住,既羞愧又惱火,聲音都冷了幾分,道:“他已說不賭了。”
“賭狗的話能信?”
鳳姐眨了眨眼:“賭狗?”
“賭狗已經不是人了,狗改不了吃屎,而賭狗輸紅了眼,狗急跳牆,他們賣兒賣女,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來。”賈珩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鳳姐。
鳳姐櫻脣翕了下,不由錯開賈珩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早起吃得不對,覺得小腹略有些不舒服。
賴大這時,只覺眼前恍惚,額頭上的汗撲搭撲搭往下掉。
賈珩斂去神色,轉而問着已經點驗了幾本賬簿的賬房先生,問道:“兩位先生,賬目虧空有幾何?”
年老一些的賬房先生,擡眸說道:“已查了丙辰、丁巳兩年的賬簿,丙辰年已查完,丁巳年方查兩個月,保守估計,上面通過採買公中火燭、蜜餞糖果等日常用度,計二十七項,零零總總虛報、漏報,加起來就有二萬三千兩銀對不上。”
這賬房先生,說着,瞥了一眼的中年藍衫賬房先生,老頭兒似有示威之意。
那中年藍衫賬房先生輕笑了下,說道:“賈指揮,乙卯年,戊午年修建天香樓等一干屋舍,採買林木花石各計十九項,前者有銀三萬五千兩難以覈對,戊午年有四萬一千兩不知去向。”
賈珩不理炫技的二人,看向賴大,擺了擺手,頓時兩個錦衣衛士就是向一旁撤去。
賴大臉色霜白一般,滿頭大汗,十個手指早已腫得不成樣子。
嘴巴翕動,看着對面的二人,有氣無力。
鳳姐道:“珩哥兒,可以問……了吧。”
鳳姐雖然狠辣,但都是刮陰風,哪禁得住這番真刀真槍的陣仗,倒也不是不忍,而是覺得陰惻惻的,畢竟昨天還是她見了還要禮讓三分的“賴爺爺”,今天就被整成這幅樣子。
只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惻然心思。
賈珩瞥了一眼鳳姐,點了點頭,“嗯,給他喝口茶,緩緩心悸,也把頭上的汗擦擦,讓他歇會兒,再不招,等下再夾一頭汗就是了。”
鳳姐:“……”
鳳姐臉色微頓,看着這一旁的錦衣少年,只覺那面色冷硬的面容下簡直有着一副鐵石心腸,否則,怎麼能這般用這等平靜的語氣說出這般悚然的話?
可這種起居八座,一呼百諾的刑部堂官架勢,讓鳳姐生出一種也不知什麼心緒,只覺有些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端起一旁的茶盅,她似乎……也需要補補茶水。
這般想着,羅裙下的纖纖雙腿併攏了下,挪了挪翹挺,也學着賈珩側坐着起來。
一旁兩個錦衣衛遞着一杯茶,給賴大喝了,而後拿着破布擦了頭上的汗。
“賴大,方纔可聽見了,你弟弟賴二貪墨東府銀子,一年多達數萬兩,前後拿了多少銀子?十餘年下來,沒有五十萬兩,也有六十萬銀子!六十萬兩,只多不少!”
聽起來駭人聽聞。
但其實結合着後來修建大觀園所花銀子,再加上賴家也修了個比大觀園略小一些的園子,又是爲賴尚榮捐官,當然這個賴家後來又發了因爲建造大觀園這筆橫財。
這個結合原作者曹老的生活閱歷,連吃穿用度都給你掰扯到詳細具備,不可能在銀兩上胡謅。
七十二回賈璉給鳳姐所言,再發個三二百萬的財就好了,算是冰山一角地透露了元妃省親所糜費之銀幾何。
當然,這個銀子修了園子,買了戲子,充了面子……上上下下,若加上被賴家虛報,瞞報,偷竊走得一部分,真正用得實處的可能最多就二分之一。
“所以,如今的賴家之財,積竊十餘年,至少從東府掏走了五十六萬兩上下,再加上西府的,百萬不敢說,兩相合計八九十萬兩還是有的,若來日修大觀園,只怕撈得更多。”賈珩在心頭盤算着。
因爲西府比起東府的賈珍以公中事悉付於賴升,西府還有王夫人、鳳姐、賈赦等胃如貔貅、饕餮者,鼠視眈眈!
鳳姐粉面上也有幾分震驚之色流露,從方纔兩位賬房先生所言兩三年的銀兩,就能看出一些問題了。
賴家兄弟,她沒過門前,就進東西二府了,這得有十幾年了吧。
這賴家之家資,簡直都快要比上東西二府了。
這還了得!
“這哪裡還是僕人的體面?這比主人還要富裕!”鳳姐面如寒霜,鳳眸冷芒閃爍。
老孃爲了錢,急得差不多連褻褲都要當了,放印子錢都放得讓這一旁面色冷硬的少年,冷嘲熱諷,連削帶打。
臨了,結果發現一個僕人,比主子的家資都多?
下方跪着的賴大,虛弱說道:“東府裡……西府,上上下下盯着,哪有這麼多銀子?”
“這刁奴還不老實!”賈珩冷笑說道:“鳳嫂子,將西府的賬簿也拿來,一起看看。”
鳳姐聞言,就是頓了下,看着幾個正在打着算盤的賬房先生,也有些心動,道:“平兒,你去西府,讓吳興登、單大良他們將賬簿打發兩個小廝擡過來。”
平兒聞言,應了一聲,就是捏着手帕,匆匆而去。
這邊廂,兩個賬房先生,將算盤噼裡啪啦打得響,而賈珩則是繼續拷問着賴大。
卻說榮國府——
銀庫總管吳興登、戴良、錢華,三個人就起了個大早,慌慌張張地尋賈赦,賈赦這會子剛剛在小妾嫣紅、翠雲的服侍下,用着早飯。
嫣紅生的白淨,略有幾分顏色,笑道:“老爺怎麼從昨天起就愁眉不展的?”
賈赦臉色陰沉,冷哼一聲說道:“該死未死之人回來讓老爺我煩心。”
小妾翠雲面上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僕人匆匆進入廳中,道:“大老爺,西府裡的吳興登過來。”
“他們過來作甚?”賈赦皺了皺眉,放下筷子,面上浮起疑惑。
吳興登,西府裡的銀庫總管,管着銀子收支。
還有戴良、錢華這兩個,一個是糧庫總管,一個是庫房的買辦。
“讓他們進來!”賈赦一時摸不着頭腦,就是吩咐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就見僕人領着風風火火的吳興登,以及戴良、錢華而來。
賈赦皺眉道:“你們過來做什麼?”
“大老爺救命。”吳興登一進來,就面色發苦,哭訴道。
賈赦冷笑說道:“這可稀奇了,一大清早兒,就眉毛着了火了喊救命。”
吳興登急聲道:“大老爺,那東府裡聽說今天要查賴總管的賬,璉二奶奶一大早兒,讓我們準備了賬簿,說先從銀庫和倉庫收支兩項查起。”
“查就查……?嗯,東府裡要查賬?他憑啥查賬?”賈赦先是說着,而後反應過來,冷聲說道。
一旁的戴良哭着臉說道:“就在昨晚,榮慶堂裡,老太太擺飯招待東府那邊兒的,也不知那小子怎麼就說動了老太太、太太,說賴大家貪了公中不少銀子,要拿賴家的勢,查一查陳年舊賬,你說這陳芝麻爛豆子的事,哪裡可查?”
賈赦面色倏變,訝異道:“怎麼……我竟不知?”
賈赦此刻心頭暗惱自己竟然不知,否則就可從一開始就由他來主導。
不過現在也不晚,如果查賬,豈不是能追回一些公中虧空?
只是得由他主導!
看看眼前這幾個,平日裡沒少往自家劃拉,現在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都求到他跟前兒了。
現在的賈赦就有些懊惱昨天爲何不去,大抵就和缺席重要會議,被選掉了一樣的心情。
正在思慮之間,就聽得珠簾嘩啦啦聲響動,說道:“老爺,查什麼賬?”
邢夫人從裡面走出來,白淨面皮上現出疑惑。
賈赦就皺眉將經過說了。
邢夫人聞言,就是看着吳新登等三人,冷笑道:“你們這些平日裡仗着經手銀子,吃光佔盡,現在卻來求老爺救你們,現在怎麼又怎麼說!”
吳新登叫屈道:“我的大老爺,這幾年年成不好,府裡百事艱難,我們往裡貼補都貼補不夠,哪有往自家劃拉過。”
賈赦冷笑道:“那你們做賊心虛幹什麼?本老爺正要現在回了老太太去,本老爺來查賬,就先從你們三個查起!”
吳新登、戴良、錢華:“……”
吳新登三人定了定神,看着正在小妾的侍奉下披上外裳去西府的賈赦,對視一眼,心頭冷笑。
陳年舊賬,一地雞毛,他能查出來個屁。
再說,大頭兒都讓賴家拿了。
只是他們有些怕那位珩大爺,聽說是個殺伐果斷的,眼裡不揉沙子,如果真看出一些門道……
不過這大老爺能去,正中下懷,頂多查虧個三四千兩銀子,他們還上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