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春來的晚,秋卻來的早。十一還不到,向寧縣城已經有了初秋的氣息。
向寧縣城四面環山,地勢較高,雖然離平海市不遠,但受山地影響,兩地氣候卻大不相同。縣城中間有一條河自東向西而流,河水不大、河道不寬;沿河南北兩岸有兩條柏油路,幾座橋連接着兩岸兩路。這裡山大、森林覆蓋面積大,即便沒有城市綠化,依然會天朗氣清。
下班後,安泉獨自在路上溜達,路上的人車要比平海市少很多,也沒有那裡的喧囂,很是愜意;走到橋上,依在護欄邊,一陣陣暖風襲來,沁人心脾——這裡的寧靜是安泉喜歡的。
夕陽映射的金色光芒灑在身上,和着陣陣暖風,思緒飄飛——山裡的黃昏總讓人想起舊事,安泉不禁想起往事,想起安瀾……
安泉點上一根菸冒着,並不抽,不知道那學會不會喜歡這裡,陽光已經沒有烈度了,如果那學能從太陽的餘輝中出現,安泉想跟他聊聊;一對兒情侶手牽手從安泉面前走過,說說笑笑很甜蜜,如果……沒有如果,也許安瀾跟張晶此時正在某處手牽手、臂挽臂,說說笑笑的散步。
菸灰落燼,又在地上擰了擰菸頭,確定不會死灰復燃、引燃雜草後,安泉將菸頭丟到橋下。安泉聞了聞指間,煙味兒是有,可不是歌中唱的那樣。
終歸虛妄,算了,不想了,憑空想象是沒有意義的。奔跑吧,這樣的天氣跑起來一定很輕鬆,重要的是——能制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安泉想用跑步停止自己對安瀾的這些想法。他迎着風跑着,越過一個一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對一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越跑越快、越跑越遠、越跑越輕鬆,每跑一段距離他都會衝刺一下,像在消防隊跟戰友一起訓練時那樣。
老闆王飛跟安泉說來這兒只是暫時安排,公司在寧縣的負責人家裡有事兒請了假,最近公司又拓展了新業務,怕這邊搞不好,所以讓他來暫時幫助這邊開展新業務,也藉此機會放鬆放鬆。
飛流快遞公司的業務也是有規模的,人事上的安排不至於讓老闆親自出馬,王飛親自安排他工作,而且語氣中還帶着客氣,安泉知道,這其中一定另有緣由。事實上,跟安瀾分手後,安泉也想離開平海,不管是張晶還是安瀾,他不知道再見面該以什麼心態面對。
老闆說來這兒是暫時的,安泉便沒有租房子,來的時候他帶了被褥,就住在快遞站將就着;剛來前兩天,吃飯的時候都在街上買,後來買了口電飯鍋,現在一天自己能湊合解決一兩頓。
快到快遞站了,安泉放慢腳步,放鬆走着。這片是居民區,路邊小吃攤兒很多,這個季節當然燒烤啤酒最受歡迎,每個攤子人都是滿滿的,人們吆五喝六的說着喊着吼着、吃着喝着……
這裡是喧鬧的,但安泉剛從幽靜的橋上跑過來,這段不算近的距離他用的時間並不長,如果忽略這段時間——他穿越了,像電影中,從橋上瞬間轉移到了這裡——雖然場景變了,但思緒還在橋上,他只對跑前所在的橋和眼前的鏡像有感覺,中間跑步的過程隱匿了、斷片了——他穿越了。
安泉走到離他最近的燒烤攤兒,想買點兒回去吃。這會兒買烤串是需要排隊的,安泉找了個不影響老闆生意的地方,站着等。
安泉站着,不驕不躁的等。
幾分鐘後,看着站在那兒只腦袋轉悠、身子一動不動的安泉,老闆不好意思道:“再等一下啊,這把烤出來就給你烤……”
安泉微微笑笑:“沒事兒。”
這時,一個短髮精幹的小夥子手裡拿着一串羊肉串,邊嚼邊說:“老闆,好了嗎?”
老闆刷着醬:“好了,好了,馬上,馬上,稍等。”
這個小夥好像在盯着安泉看,安泉感覺不自在,欠欠身子有意躲着他不知是好意還是惡意的眼神。
小夥子開口說話:“安泉?泉哥……”
小夥子叫了安泉一聲,安泉沒反應,又叫了一聲,他意識到,三個人中似乎只有自己姓安,可他不是經理啊。
聲音是友好的,安泉很喜歡友好的對友好的人,正眼看着這個小夥子——這人他認識,是快遞站的。
確認過眼神,安泉笑着說:“哦,張欣啊,換了衣服不敢認了,精神小夥一個。你也在這兒吃?”
聽安泉這麼一誇,張欣得意的說:“是吧?大家都這麼認爲,說明你眼光不錯。”
張欣是個很開朗的人,說話幽默風趣,又很有分寸,快遞站的同事都願意跟他聊天,安泉也願意。
張欣繼續說:“你一個人?”
安泉用很少有的口氣:“嗯呢,only我自己。”
張欣:“燒烤一個人吃怎麼會有感覺。我們在那兒呢,有咱們快遞站的,一起吧?”隨張欣眼睛轉向的方向,一張桌子上圍坐着好幾個人,其中有兩個是快遞站的。
安泉不擅長跟人結交,熟悉的人身邊有熟悉的人的時候,他總感覺自己是外人。安泉婉拒道:“這不好吧。”
“這有什麼不好,你和他們都是我朋友、同事。”他似乎不是在徵求安泉意見,而是在告訴安泉。跟安泉說完,張欣對燒烤攤兒老闆說:“老闆您快點啊,我們先過去了。”說完便拉着安泉往他們桌子上走。
盛情難卻,再推辭就是不給人家面子了。要好好對待對自己好的人,張欣盛情邀請,安泉只好跟着他走。
老闆回話:“好嘞,馬上。”
老闆對已被張欣拉走的安泉大聲喊到:“你剛纔點的還烤不啦?”
安泉剛準備說話——其實他沒想好要還是不要,要的話到時候付賬他怕張欣付錢,不要的話又擔心自己這樣會很小氣。
張欣回頭對老闆說:“要,上我們桌,算我賬上。”
在座的兩位同事看到被張欣帶過來的安泉,三人互相打招呼。安泉坐下。張欣向其他朋友介紹安泉。
張欣:“這位是我同事,安泉。”
一個身材很結實的男子看到安泉感覺很面熟,聽到張欣介紹後確定了,問安泉說:“是不是平海的安泉?”
安泉回答:“是。”
張欣向安泉介紹說話的男子:“這是我發小李白洋,送外賣的。”
在座的除張欣和另兩位飛流的人外,其他三個人都對安泉表現出友好的表情,早有耳聞、聞名不如見面的表情。
李白洋說:“網上看到過你,剛纔見你面熟,一下子沒想起來。”
張欣開玩笑說:“泉哥,你還是網紅啊?帶帶我嘛,我也想火一把。”
張欣對李白洋說:“不對啊,就算你網上見過人家,怎麼就知道他叫安泉。”
李白洋說:“虧你還在飛流乾了,安泉都不認識。”
張欣:“廢話,我每天見你,也不認識你女朋友。看樣子安泉哥有故事啊,講講,讓兄弟們高興高興。”
李白洋說:“高興你大爺……”
燒烤攤兒老闆端上來的燒烤打斷了他們的話。
燒烤放下,其他人自顧自拿起串,張欣拿一串給安泉:“別客氣,吃。”安泉:“好,謝謝。”
李白洋倒一杯啤酒遞給安泉。安泉接過,向男子道謝:“謝謝。”
在剛離火的串串面前,誘人的味道使大家顧不上認識新朋友時的拘束,手裡攥着、嘴裡嚼着、眼中窺着,大家都在忙着吃。
再美味的食物都會在胃裡被填滿後失寵。畢竟這夥人已經吃、喝了一會兒,胃的內存所餘不多,吃了一會兒便消停了。
見大家衝鋒完畢,張欣提杯:“來吧,走一個。”在座的都舉起杯一同碰了一下,幹了。安泉酒量不好,不愛喝,平時也不怎麼喝,但見大家都幹了,他也幹了。
放下酒杯,張欣看了看安泉,接着剛纔的話茬問男子:“洋仔,你快說說泉哥的故事,讓我們也知道知道。”
李白洋拿一塊兒腰子吃了一口,對張欣說:“前段時間網上刷屏的翻車的視頻我給你看過吧?”
張欣想了想:“嗯。”
李白洋翻出那段視頻給張欣看:“你再看。”
張欣看着視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形,再看看安泉。
張欣拿着暫定的視頻給安泉看,指着視頻中的人:“這是你呀?”
安泉不喜歡當網紅,也不想讓大家都認識他,不好意思的說:“嗯。”
張欣把手機還給李白洋,讓他繼續說。
李白洋:“我拉你進的那個羣,紅門無界,就是人家提議創建的。”
聽李白洋這麼一說,張欣趕緊拿出手機查看羣裡面的成員。
張欣問李白洋:“這裡邊的人我都認識,沒他呀。”
張欣另一位朋友秦偉似乎比李白洋知道的多,或者李白洋知道的是秦偉告訴他的。
“這個羣好多地方都有,小區裡、村裡、公司、政府單位……一樣的名字,一樣的功能,它的用途你是知道的,成員都是各單位裡的人。人家是創始人,人家建的第一個‘紅門無界’,後來這個羣裡的成員又根據自己的關係建立羣,羣成員再建立羣,就這樣擴散開了。對吧?”秦偉說完向安泉求證。
安泉:“對。沒想到這個影響還挺大的。謝謝大家支持。”
張欣:“謝什麼,我們大家都該謝謝你,通過這個羣的宣傳和組織,我能明顯感到身邊的人消防安全意識提高了,一些老百姓在遇到小事故、小意外的時候自救互救能力也提高了。”
秦偉豎起大拇指給張欣點贊:“說的一點兒都對,總結的很到位,沒看出來呀。”
李白洋說:“那是,忘了張欣人家當過消防兵了吧?”
安泉沒想到張欣也是消防退役的,問:“是嗎?哪年的兵?幹了幾年?”
張欣喝口酒:“17年入伍的。快別提了,兩年義務兵沒當完。人家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當兵當着當着部隊沒了。18年消防部隊改革,我就退了。”
安泉端起酒杯,跟張欣碰了一下:“我也是消防退伍。”兩人一飲而下,算是敬消防部隊,在消防上的事兒二人沒再聊。
秦偉問安泉:“哎,你怎麼被下放到我們這山城了?”
安泉笑笑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