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澤以西十五里的劉家莊上,莊內大戶劉仁厚正在大堂內苦着臉來回踱步,雙手不停搓來搓去,心中十分焦急。
前天夜裡,本家堂叔劉三鬥來到了莊子上,按理說這是好事。劉仁厚受過這位堂叔大恩,可以說他能有今天,全拜這位堂叔所賜。可這位堂叔行蹤不定,近二十年了沒個音訊,自己想進個孝心都沒什麼機會。
如今堂叔來了,可來的卻十分怪異。
首先,半夜翻牆而入不說,臉『色』煞白的嚇人,還未進屋便吐了一地的血,當時就把劉仁厚看得呆住了。
其次,自己讓人趕緊去鎮子上請大夫,卻被堂叔制止,卻寫了個方子,讓自己去抓『藥』。可這『藥』服下去,堂叔的傷勢卻不見好轉。自己揹着堂叔把大夫請來了,可堂叔卻將大夫趕走,愣是不讓大夫看……難道堂叔犯了什麼大事??? 鴻隙11
最讓劉仁厚匪夷所思的是,堂叔何時剃度出家了……
劉仁厚也不敢問那麼多,於自己有大恩的堂叔想必是遇上了什麼大難,既然來尋自己,便是信得過自己,無論如何想法子要把堂叔的傷治好。只是……堂叔不讓去找大夫,卻如何是好?
劉仁厚焦慮的想來想去,頭痛不已。不知是犯了哪路邪神,開春後事情一樁接一樁。先是朝廷在山東戰場和河北戰場連遭重挫,徵糧徵兵沒完沒了,原本相處得宜的縣令也一改往日的和善脾『性』,跳着腳的追着劉家莊出糧出丁,弄得劉仁厚苦不堪言。莊戶家中的米糧都已被縣衙徵集了去,劉仁厚作爲莊中首戶,如今糧庫也已空了一半。
徵糧也還罷了,上個月莊戶中二十幾名青壯也被縣衙門的差役手持火棍鐵尺等物,驅趕着往濟南送糧送餉。這些青壯家中沒了勞力,生活越發艱辛,寬厚的劉仁厚看不下去,只好繼續從庫中拿出米糧來救濟。眼見着庫房逐漸空虛,劉仁厚拿出銀財四處求購,可如今正在打仗,市面上多餘的米糧極少,也只是得了杯水車薪而已。
這且不說,十多天前竟然碰上了邪祟,附身在自家身後,多虧了玉元觀的道士,纔沒釀成慘禍,現在想起來還後怕不已。
應付朝廷徵糧徵丁的事情,有經驗豐富的管家前後『操』持,莊戶們對自己也十分愛戴擁護,大家相互幫襯便可渡過難關。
邪祟上身的事情,雖然嚇人,但好歹自己福大命大,遇到高人,也化險爲夷了。可現下碰到的這事,該如何是好!
管家一直在一旁伺候着,見自己這位東家着急,自然要想辦法替主分憂。
“東家,老大人這傷病不治恐怕不行的。”
“廢話,還用你說!”劉仁厚沒好氣的道。
“老大人開出來的方子,恕小的愚笨,沒見識,可也覺着只是驅寒而已,恐怕當不得大用。”
“有什麼你就說,拐彎抹角的!”劉仁厚盯着管家道。
“是,是。既然老大人不願意咱去找大夫,恐怕是不欲張揚出去。可這病不看又不行……要不這樣吧東家,十多日前……”
“你是說那兩位仙長?”劉仁厚眼前一亮。
“正是呢。那兩位仙長乃方外之人,遊歷天下,若是能請來替老大人去了這病,想必是不會聲張傳揚的。”
“唔……言之有理,可兩位仙長來無影去無蹤,行跡飄渺,如何去尋啊?”劉仁厚有點無奈。
“您忘了?玉元觀啊,人家當日報過名號的。小的這幾日裡打聽過了,知道的人很少,可也確實有這麼一座道觀,就在彭口附近,山林之中,從不納人香火捐助,這等行事,必乃世外高人無疑!東家若是覺得可行,小人便親自去一趟。”
劉仁厚琢磨了半天,終於點頭道:“小心來去,切不可傳揚開,老叔於我家有大恩!”
“東家,且放寬心,老大人吉人必有天相!”?? 鴻隙11
堂叔的傷勢耽擱不起,當下劉仁厚便催促管家上路。
管家讓車伕套了驢車,急匆匆出發,第二日便趕到移山,好容易請了一位獵戶帶路,才找到玉元觀所在。上前一看,大門緊鎖,心下便是一涼,難道兩位仙長雲遊未歸?懷着萬一的心情,使勁砸了半天門,終是無人應答。管家無奈,只得泱泱而返。
驢車在官道上“嘚嘚”而行,管家在車中悶悶不樂。越是接近劉家莊,越是煩惱。自己在東家面前出了個好點子,可興沖沖而來,卻一無所得,回去如何向東家交待?這兩個道士,不在觀中好好待着,卻跑哪裡去了?真真是豈有此理!他心裡鬱悶,卻遷怒起別人來了。自家心中,“仙長”也降級成了“道士”。
正在暗自運氣,責怪那兩位道士不該四處『亂』跑之際,驢車突然停了下來,管家猝不及防,好懸沒撞在車廂擋板上,心下大怒,喝道:“好你個劉二,卻是如何趕的車!”
邊喊邊從車廂中探出頭來,正要責罵車伕,卻見車前一位青衣小道正在合十唱喏,只那雙手禮成,嘴卻張得的大大的,眼珠直瞅着自己出神,那“喏”是如何也沒唱出來。這小道不是周無憂卻是誰?
管家大喜,生怕周無憂又“雲遊”得不見蹤跡,顧不上其餘,從車上跳了下來,拉住他的衣袖便不撒手,口中只喊着:“終於尋着了!快隨我回莊去!對了,你家師兄何在?”
周無憂暗叫倒黴,本來見着驢車行路匆匆,顯見有急事趕路,符合潛在客戶的特點。正要上前施展手段,卻如何知道竟是碰到了苦主,且這苦主還要連自己師兄也一網打盡。莫非上次事發,被人拆穿了?
“這個……我師兄雲遊去了,卻不在此處。”周無憂這點義氣還是有的,自然不會就此將在客棧中等候大魚上鉤的師兄招認出來,同時心中念頭急轉,苦思良策,卻怎生把這事遮掩過去。
管家暗叫“苦也”,這一刻着實恨極了“雲遊”二字,只不過這小道士雖然不及那老道士能耐大,卻也只能死馬當活馬,且先拉回莊中再說,也好向東家有個交代。
穩了穩心神,終於察覺自己行止有些不妥,當下放開周無憂衣袖,換了副笑臉:“這個……還望小仙長恕罪,小人心中着急,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聽對方“小仙長”的稱呼一出,周無憂稍稍鬆了口氣,看樣子無甚大礙,恩,難道說……
“無妨,卻不知施主府上……”周無憂試探道。
“卻有急事,此地不是說話之所,請小仙長隨小人到莊上做客,我家東家正在莊上等候。”當下將周無憂請上驢車,吩咐劉二平穩些,儘快趕回莊中。
車伕劉二苦着臉琢磨了半天,着實爲難,最後只得自動忽略了“儘快”二字,只將車子往“平穩”上靠攏。
此地已離劉家莊不遠,車行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周無憂也終於鬧了個明白,原來卻是上次的良好服務給劉家莊這位大客戶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對方這次又下了一筆訂單!而且這筆訂單嘛……一想起玉元老道中了鐵砂掌後給自己服『藥』療傷的過往,周無憂把握更加大了幾分。
且先瞧瞧再說,若不可行,便推卻了事,反正師兄正在“雲遊”,若是可治,那師兄也可隨時“雲遊”而歸。思慮再三,周無憂心下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