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北郊蜀崗峰上,古剎大明寺雄踞其上。鑑真大和尚東渡日本前曾主持大明寺,故自唐起,大明寺便蜚聲宇內。待秦少游“遊人若論登臨美,須作淮東第一觀”詩句一出後,大明寺便真正成爲了香火鼎盛、遊人若織的絕佳登臨之處。
周無憂沿階而上三百步,過鬆林、穿牌門,眼前一片黃牆青瓦。混在一衆香客中進得大明寺,周無憂佈施了些銀錢,恭恭敬敬的在大雄寶殿內敬上三柱香,誠誠切切的禮敬過釋迦牟尼佛、『藥』師佛和阿彌陀佛,便起身四處遊賞。
大殿西側,經“仙人舊館”門額,穿過一條小徑,便是平山堂。
平山堂是宋代大文豪歐陽修所建,庭院幽深、花木扶疏,可憑欄遠眺,揚州全景歷歷在目。因“遠山來與此堂平”,故名平山堂,當年歐陽修曾在此宴飲賓客、詩詞歡暢,實爲文人雅客抒情暢懷的好地方。
只是此刻的平山堂,卻樓閣斑駁、欄柱凋落,樹木枯萎、花草雜『亂』,大半都已損毀。?? 鴻隙1
周無憂小心翼翼的沿着破爛的樓梯上了樓,推開半扇搖曳的門窗,向外望去,瘦西湖蜿蜒曲折,沿湖楊柳依依、樓臺點綴,好一副精緻的二十四橋圖景。
再向西看時,山腳下一片青牆紅瓦,規制嚴正、格局宏大,當是鄭府無疑。
鄭府雖然有錢,但卻爲『藥』商起家,後以鹽商大富,說起來,總脫不開一個“商”字,是以府中雖然奢華,外面卻不敢逾制,府門處既無臺階,也無廊柱,就連大門,也只是一開。
周無憂上前拍打門環,門上開了一個小窗,一雙眼睛看了出來:“何人敲門?”
“小可欲拜會你家主人,還請通融。”
“客人何事?”
“欲求貴重『藥』材,還望回稟貴上。”說着,周無憂擡手遞了一貫寶鈔進去。
那門房見這少年氣質沉穩、穿戴得體,又如此上道,便將房門打開一個角,將周無憂讓了進去。領到一旁夾間等候。
過不多時,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來到夾房,先讓門房看茶,自己也與周無憂相對而坐。
“貴客急需『藥』材?”那管事問道。
“不錯,急需百年何首烏、雪蓮,及白花蛇三味,還請櫃上通融,小可願出重金。”
那管事一聽是這三味,眼皮跳了跳,這可都是難得一見的稀有『藥』材,非是名貴二字可以形容的,卻不知這少年是何來歷,當下又問:“不敢請教貴客高姓大名?”
“周無憂。”
“仙鄉何處?”
“安慶府。”
“府上高堂哪位?”
“高堂均已過世,目下只餘小可一人。”
“貴號作何營生?”
“卻不曾開號延客。”?? 鴻隙1
“何派弟子?”
“……無門無派……”
“何人高足?”
“……”周無憂無語了,買『藥』還要盤查戶口?
那管事臉『色』卻漸漸冷了下來:“何人所薦?”
周無憂一陣尷尬:“道聽途說而來。”
管事慢慢起身,一拱手道:“客人請回,鄙府不做『藥』材買賣多年了。”說罷,也不理周無憂,自顧自揚長而去,把周無憂楞在當場,終於明白過來,這便是自己那一世高端會所俱樂部的意思,東西雖好,只賣有身份的上流人士!
只是這管事前恭後據,看人下菜碟的樣式太過赤『裸』無遮,等若直接給自己來了一巴掌,打得人好生羞惱,頓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頭大怒不已。
鄭家起自關外綠林道,本是綠林大匪,後因販運『藥』材而發家,有了錢後便倒騰販運私鹽。好在洪武皇帝行開中之法,鄭家以重賄厚賂官府,終於在揚州紮下根來,成了本地大名鼎鼎的鹽商,每年靠着份額中的大筆鹽引,便可穩穩坐利。
如今鄭家不缺金銀,之所以還保留着販運『藥』材的路子,卻是以此巴結權勢官員、禮送江湖豪傑、結交武林世家門派之用,販的也不是普通『藥』材,都是極名貴的高端貨,非是一般有錢的金主便可購買到的。要想求購鄭家的『藥』材,不僅需要重金,身世名分更在首重,似那等通天的人物,不要錢也白送。
是以周無憂敵情不明,首次出師自然敗北,遭了那管事的羞辱。
但凡繁華通達之地,茶館酒樓便是消息最靈通之所。鄭家的根底雖說明面上遮掩得清白,但私下裡知道的人卻不少,周無憂喝了兩壺龍井,扔給茶博士十文賞錢,一應來龍去脈便清清楚楚了。當然,其中也有些不盡不實的地方,比如鄭家家主鄭嘯風如何拳打南山猛虎,少主鄭俞林如何腳踢北海蛟龍等等。周無憂聽罷當然自動過濾。只不過鄭家雖身在商界,卻一直以武林世家自居……屬於武林世家嘛,便有辦法了…….
周無憂會了茶錢,出來後便到對面一家“文寶居”的鋪子,買了些大白幡、筆墨之物,又向市井間尋了十來個潑皮破落戶。這些潑皮破落戶起初見這少年金多人單,便起了不良的心思,可轉眼便被揍趴下五六個,都駭得跪地求饒。
周無憂施展完雷霆手段後,又寬以懷柔,約好每人每天三十文工錢,包一日兩餐。這些潑皮破落戶原本就膽大不吝,周無憂工錢又給的十足,且聲名不用助拳,只需助威,當下都一一響應,轉眼以“少爺”、“英雄”稱呼周無憂,人人雀躍。
第二日一早,十來個潑皮打着白幡,敲鑼打鼓來到鄭府大門前,將白幡撐起,點燃爆竹,噼裡啪啦好不熱鬧。
只見左首幡上濃墨重彩“發揚體育風格、強健人民體魄”,右手幡上龍飛鳳舞“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正中間橫幅上書着四個大字“以武會友”!
橫幅之下,一張竹椅上坐着一個少年,翹着二郎腿,搖頭晃腦不停咀嚼,身邊兩個潑皮忙不迭的上着香茶、瓜子、蜜餞等物,其餘潑皮們在少年身後一字站開,齊聲吆喝:“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這番動靜早傳進了府中,幾個管事的開了大門出來觀瞧,其中一個正是昨日給了周無憂臉『色』看的。他也認出來了,好嘛,不賣『藥』材給你,便來挑事!當下趨前一步,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大管家。
大管家鄭洪鐵青着臉點了點頭,招過身邊一個護衛,道:“人家來踢場子了,看樣子年歲不大,你便依照武林規矩,將他打發了,省的在咱們府前礙眼!”
那護衛名叫齊老四,是鄭府家生子的護衛出身,父親齊大鵬早年隨鄭嘯風闖『蕩』綠林,蒙上面巾便是亡命匪徒,提刀衝在一線,摘下面巾便是保鏢護院,舉盾立於人後,乃是最得鄭家信任的老家人。這齊老四打小便走了父親老路,如今鄭家**上的營生都由少主鄭俞林接掌,齊老四也是鄭俞林的親隨伴當。
要說起來,齊老四武功稀鬆平常,可他勝在敢拼命、足夠狠,是以一直很得用。此刻聽了大管家的吩咐,幾步上前,喝道:“哪裡來的小子,敢到咱們府上撒野,老子便和你比劃比劃!”
周無憂伸了個懶腰,手向後一擺,一幫潑皮頓時止住喧鬧。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灰塵,拱手肅然道:“末學後進周無憂,畢生酷愛武術,聽聞鄭府藏龍臥虎、高手不計其數,心下仰慕不已,特來切磋交流,還望不吝賜教!”?? 鴻隙1
齊老四一呆,對方依足了江湖規矩,自家也不能太過隨意,當下怔了怔,不由自主拱手道:“我是齊老四,兄弟是比拳還是比兵刃?”
周無憂道:“在下學藝淺薄,只會拳術,閣下隨意就好,在下只用空拳相接。”
齊老四一聽,琢磨着自家也不能墮了鄭府威風,將胯上腰刀摘下,扔在一旁,拱手道:“如此,請出招。”
“得罪!”周無憂探身而上,一拳搗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