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件玉石兵器

她如非自己變招快速,還幾乎傷了丈夫,心頭更覺有氣。口中冷哼一聲,雙掌驟緊,對着王屋散人潑風般攻去!

王屋散人面對兩個強敵,那肯硬接硬碰?

他以守爲攻,儘量保存自己的氣力,非到萬不得已,不和兩人接實。

這樣又打過了二百多招,激得天狐怒吼連聲,幾乎被他氣死,掌上的力道,也運足十成,每一出手,都是勁風橫掃,足以裂石開山。

須知這種打法,最耗真力,二三百招之後,天狐已經覺得有點氣喘了。

但她享譽數十年,這口氣如何咽得下?是以依然雙掌連綿,全力攻出。

這可正是王屋散人求之不得的事,敵我三人,攻力全在伯仲之間。

自己以一敵二,雖然不至落敗,但要想佔得上風,又談何容易?

天狐首先沉不住氣,像這樣形似拼命的打法,消耗真氣,時間稍長,一定會比自己先支持不住。對方兩人,只要退下一個,自己以一對一,就不怕了。

想到這裡,就越發不肯和她對招,一味的趨避遊走。

猛聽天狼狼嗥似的長笑了一聲,喊道:“蘭兒的媽,這回該輪到我了罷!”

呼呼兩掌,對着王屋散人,直劈而出!

天狐自然聽得出丈夫的意思,要自己保持實力,讓他去攻。

心雖有氣,也只好勉強忍住,依言轉攻爲守。

天狼符奇立,卻早已目射狠光,繼着妻子之後,雙掌如輪,奮起全力,猛攻而出。

這回比起適才天狐的攻勢,更爲猛烈。

天狐雖然攻勢稍懈,可沒有退下,她還是配合着丈夫的攻勢,乘隙進招。

這一來,幾乎逼得王屋散人措手不及,自己方纔想得好好的,先儘量消耗天狐真力的計劃,至此已完全失望。不但如此,自己還中了天狼夫婦的狡計。不是嗎?他們一個採取攻勢,一個就配合着採取守勢。這回,守的改守爲攻,攻的就立時改攻爲守,這是他們聯手合擊的車輪戰法!是在消耗自己的內力!

王屋散人想到這裡,心中也着實吃驚。

這一對老怪物,真不愧一狼一狐,像這樣你攻我守,你守我攻的打下去,時間一長,誰能支持得住?

難怪江湖上多少人都敗在他們手下,方纔如果不是天狼開口,自己還沾沾自喜,消耗了天狐的體力呢!

“哈哈!賢夫婦這手車輪戰法,真夠高明!”

天狼符奇立接口道:“祁兄也高明之至!”

天狐遲誘卻閃到王屋散人身後,嘿然冷笑道:“你現在才知道?好!接我一招!”

他們三個人一面動手,一面講話。

蘭兒這時站在鬥場邊上,早已看得目怵驚心。

雖然他們說的話,清晰傳入耳中,但三條人影,兔起鵲落,那裡分得清楚?

她最近偷偷下山,在靈巖古剎,曾和花彌勒動過手,雖然自己功力,比不上人,但也相差無幾。在輕功上,自己卻勝得過那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

可是此時竟然瞧得眼花撩亂,連三個人的身形,都瞧不大清楚。是以她睜着一雙大眼睛,連霎也不霎!

心中想着嵐哥哥,他那天和辣手郎君溫璜交手,武功比以前高了不知多少。

這時可惜沒有出來,否則他一定可以瞧得清楚。

不!他如果瞧到這場曠世無匹的三個高手動手過招,一定可以得益不少。

啊!他還是不出來的好,否則一給王屋散人瞧到,就會立時舍了爸娘,向嵐哥哥下手,他那裡是這臭老頭的對手?

她心中想着,偶一側頭,發覺辣手郎君溫璜,並不是專心瞧着板場。

他一隻左手,雖然還撫着右臂,但顯然痛楚大減。

一雙賊溜溜的眼光,卻緊盯着自己,露出貪婪之色。

不由暗暗啐了一口,這小子壞死啦!連他師傅的安危,都置於腦後,真可惡!

溫璜自從服了師傅的藥末,痛楚大減!

後來師傅和析城雙兇動上了手,那種湊厲慘烈的場面,也看得驚心動魄,惶怵不安。

可是,他一瞧到蘭兒,那份忽驚忽喜的模樣,嬌美如畫,就忍不住分了心。

目光常常從鬥場中移到蘭兒身上,最初,是瞧瞧鬥場,又瞧瞧蘭兒,又瞧瞧鬥場。

後來,他終於被蘭兒的嬌美,吸住了目光。

越看越不忍離開,有點兒失魂落魄,神不守舍!

正當此時,突然,聞場中響起兩聲蓬然巨震。

只見天狼天狐和王屋散人,已分站成一個品字形。

各人都彎腰曲膝,雙掌護胸,目注着對方,一動不動。

蘭兒從沒見過這樣的招式,也叫不出名堂來。

正自驚奇,三個人的身子,竟同時縱起,凌空發掌!

這下蓬然巨響,比先前那兩聲,還要響亮。

四面山谷,蓬蓬迴響不絕!蘭兒心頭小鹿,也被震得砰砰直跳!

急忙舉眼望去,三條人影,就在這聲巨響之後,向三面分開。

分毫不差的落到原來位置上去,好像都在運氣檢查身體。

鬥場上頓時又沉靜下來,但空氣依然十分緊張!

蘭兒知道早先聽到的兩聲巨響,也一定是這樣發生的。

這是比拼內力!心中不覺暗暗吃驚,憑爸孃的內功,王屋散人居然以一敵兩,還支持得住,並不落敗。那麼他的功力,豈非比爸娘還要厲害?

嵐哥哥爲着自己,損壞了他的兵器,日後如果遇上,可真是危險萬分。

她想到這裡,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再看王屋散人,這時又開始彎腰曲膝,鼓氣待攻了。

蘭兒估高了王屋散人,不由又替爸娘耽起心來。

急忙瞧去,原來爸娘他們,也都已彎腰曲背,雙手一伸一縮的在伺機而動呢!

真古怪!活像三隻大龍蝦似的,你瞧着我,我瞧着你。

不是一進兩退,便是兩進一退,大家永遠保持着這個距離,踏着碎步。

不!現在繞圈圈了,走得很慢,走兩步,又停一步,一會往左,一會兒又往右。

蘭兒漸漸覺得十分好玩,這是小孩子時常玩的老鷹抓小雞?

原來這樣也可以比功夫!她真想也跳進去玩上一陣。

要知這在場中三人而言,比之先前的揮掌應敵,何止險惡上幾倍?

只要其中一人,稍有疏忽,就會被對方乘隙而進,萬鈞一擊。

因此,他們誰也不敢絲毫分心,力蘊雙掌,全神貫注。

何況方纔已經對過了三掌,誰都心裡明白,豈肯冒險發難,授人以隙?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三個人由繞圈徐行,又進入了靜止狀態。各踞一方,眈眈而視。

蘭兒等了大半天,兀是不見半點動靜,又覺得不好玩起來。

這樣多沒有意思?爸娘也真是,老耽着幹麼?不會一起趕過去,給他一掌?

她心中漸感不耐,坐着的身子,忽然從大石上站了起來。

天狐焉有不知女兒的心理,目光稍微移動,瞧子女兒一眼。

驀見王屋散人一個身子,快如離弩之箭,雙掌齊發,驟然向天狐撲去。

蘭兒瞧得心頭大駭,不禁驚叫了一聲。

天狐雖然略微分神,到底是久經大敵之人,臨危不亂。

腳尖用力一點,人已打橫裡翻出!

就在蘭兒驚叫的同時,天狼符奇立,也用出十成功力,雙掌齊揚,勁風呼嘯,向王屋散人側面攻到!王屋散人自然識得厲害,不敢硬接,趕緊一縮身,往後暴退!

天狼這一招,蓄勢已久,全身功力所聚,豈同等閒!王屋散人身形驟退,只聽砰的一聲,先前撲到之處,被天狼掌風,打得塵灰飛揚,碎石四濺,不由也暗暗咋舌!

身形乍停,瞥見天狼因一招打空,招式用老,雙掌還沒收轉,此時不乘隙進取,更待何時?心念疾轉,足尖剛一點地,便又反彈而起,一聲朗笑,十指如鉤,迎着符奇立,兜頭抓下!

天狼不防王屋散人堪堪退出,又會驟然撲來,自己雙掌還沒收轉,要想封架,都嫌不及。

立即點足仰臉,用出一招“鯉魚倒竄波”,向後竄出!

這一下,應變神速,退得已是十分快捷,但足面上還是被王屋散人指鋒掃中,痛辣異常。

那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天狐遲誘打橫裡躍出之後,便見丈夫追蹤撲來,王屋散人身向後躍。那知就在轉瞬之間,因丈夫一招打空,王屋散人乍退疾進,又反撲回去,不由暗罵了聲:“好狡猾的老賊!”

心中有氣,也立即閃身追出,右掌運起十成功力,對準王屋散人右肩拍出。

這三人的動作,全都快捷異常,在時間上,也不過前後分秒之差。王屋散人飛撲抓下,天狼堪堪向後竄出,天狐的全力一擊,也同時拍到,等王屋散人發覺風聲有異,左掌趕緊向右迎出!倉猝應敵,最多也只能運上五六成力道,怎能和天狐全力一擊相抗?只聽“砰”的一聲,王屋散人一個身軀,直被震出去二丈來遠。

他們從晌午打到這時,已是黃昏時候,幾個時辰,少說也有一兩千招了。

一陣陣的歸鳥噪巢,天色逐漸昏暗下來,王屋散人腰肢一折,趁勢飄落在三丈以外。雙手一拱,朝符奇立夫婦朗聲說道:“符兄,符大嫂掌法高明,兄弟已經領教過了,明日清晨,當再向兩位領教兵刃。”

符奇立也拱手道:“只要祁兄有興,愚夫婦一定奉陪。”

王屋散人率着辣手郎君溫璜,逕自下山而去。

天狼夫妻因和王屋散人打了半天,消耗了不少內力,而且明天仍須繼續比鬥,是以迴轉石屋之後,就急匆匆的向後進靜室中走去。

蘭兒可比她爸娘還要心急,她大半天沒瞧見嵐哥哥了。撇着他一個人,不知在幹些什麼?

三腳並作兩步,就往嵐哥哥房中跑去,剛到門口,便躡手躡腳的往裡一瞧,只見嵐哥哥一個人靜靜的在窗下看書,不由心中暗自好笑,難怪讀書人十個有九個是書呆子,捧着一本書,就不肯放,要是我呀,悶也悶死了,誰還耽得住?

“蘭兒,你怎麼去了這麼久纔來?”

江青嵐放下書本,兩道湛湛眼神,清清澈澈地往門外射來。蘭兒不由吃了一驚,自己走得這麼輕,竟被他發覺了,方纔本來還想嚇他一跳呢!

“你瞧,屋子裡這麼黑了,也不點燈?”

蘭兒一面剔着銀釭,點上了燈,一面又道:“嵐哥哥,你知道今天來的是誰?”

江青嵐笑道:“你不告訴我,我怎會知道?”

蘭兒道:“王屋散人!”

江青嵐道:“王屋散人?”

蘭兒道:“唔!就是爲了毒冰輪兩個倒鉤,被你削斷,才帶着他寶貝徒弟,尋上門來。”

江青嵐聽得心頭一驚,王屋散人是“銀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輪。”中的毒冰輪。

名列六絕,這回他親自尋上門來,豈肯善罷?不由急忙問道:“他說些什麼?”

蘭兒嗤的笑道:“他那寶貝徒弟,被我問得只是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臭老頭一氣之下,就把自己徒弟的臂膀,也一掌打折了,後來他和我爸娘動上了手。”

她微微一頓,又道:“啊!他明天還要來呢!嵐哥哥,你仍舊在這裡看書,別出去,我爸娘會打發他的。”

江青嵐正色道:“他衝着我來的,怎好躲着不出去?”

蘭兒急道:“你不知道,這臭老頭本領大呢!今天和我爸娘兩人,還打成平手,你明天千萬不能出去。”

江青嵐瞧她焦急模樣,心中不忍,只好笑着答應了。

少時石嬤叫兩人進餐,還不見天狼夫婦出來,敢情兩人急於練功,連晚餐都無暇吃了。

席間,蘭兒還不放心,一再叮囑嵐哥哥明天不可出去。

一宵無話,晨曦初上,王屋散人已率着徒兒上如意嶺來!

五個人又一齊來到昨天打鬥的一塊空地上。天狼夫婦拿的是一對白玉如意,王屋散人用的當然是那柄青玉爲杆白玉爲輪的毒冰輪。

這倒湊巧,三個人全是以玉石作爲武器。在陽光照耀之下,閃着晶瑩光彩。如果不知道這三人名號的人看了,真不會信他們在準備着生死決鬥。

王屋散人瞧了天狼天狐一眼,然後朗聲笑道:“江湖上把咱們‘銀拂金丸如意玉,量天寒尺毒冰輪’列爲武林六絕,大家也難得遇上,昨天在掌上既然分不出勝負,今天換了成名兵器,好歹也總得分個上下。”

天狼哈哈大笑道:“當然!當然!祁兄有什麼壓箱子本領,儘管使出來好了!”

天狐接口道:“那還用你說?祁大哥,你可得手下留情啊!”

王屋散人只是冷笑一聲,道:“兩位請罷!”

天狼道:“還是祁兄請先!”

夫妻兩左右一分,兩柄玉如意斜抱胸前,就等候王屋散人發招!

王屋敵人不再客氣,毒冰輪隨手一揮,一輪青影,就分別向天狼天狐身前奔去。

天狼不等對方近前,身子霍地右轉,右手玉如意划起一圈弧形,由左向右,逕磕王屋散人左背“笑腰穴”。右手才堪堪擊出,左手一招“仙女採蓮”,五指箕張,驟向對方左胸“將臺”穴抓到。

他這一招雙式,一取前胸,一取後背,簡直又快又辣,迅疾萬分,王屋散人不禁爲之一凜!

那知疾風颯然,天狐遲誘,恰也同時出手,她和丈夫配合得十分巧妙,在王屋散人毒冰輪遞出之時,竟然和天狼一樣,身子滴溜溜一個左轉,右手玉如意一道弧形,由右向左,襲到王屋散人左脅“將臺”穴,左手一縷指風,卻點到左背“鳳尾”穴。

兩人同時進攻,同一招式,一個由左往右,一個由右往左,兩道弧形精光,交叉而至,同時攻到,王屋散人左右前後,四面受敵,任他功力再高,也無法封架,兼顧爲難。接是接不下去了,情急之下,雙腳一點,使出“一鶴沖天”,嗖的恁空拔起三丈來高,往斜刺裡飛落,心中不禁暗暗叫了聲“慚愧!”。像這樣在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逼得手忙腳亂,可說自成名以來,還未曾有過。

王屋散人一退之後,陡然發出一聲震懾心神的厲笑,毒冰輪刷刷三招,展開他稱雄江湖的“毒龍輪法”,飛身疾向天狐撲去!

但聞勁風呼呼,輪影如山,由四面八方涌上,迅猛奇狠,凌厲無匹,剎那之間,已把天狐困入其中!

“毒龍輪法,果然名下無虛!”

天狐身在輪影之中,居然還毫不在意。只見她足踩七星,手揮如意,一條人影,閃前退後,忽左忽右的連閃帶封,把王屋散人三招快速絕倫的急攻,拒之門外。

到了第四招上,天狼符奇立的一柄玉如意,也閃電劃到,內外交攻,迫得王屋散人不得不撒招退守。

要知這三人的武功,都已達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這一動上手,真是雷霆萬鈞,問不容發!

天狼天狐兩夫妻的一對玉如意,同進同退,相輔相成,前後呼應,配合得妙到毫顛,這正是析城雙兇仗以成名的“陰陽雙玉正反七十二式”,一正一反,招式完全相同,虛虛實實,變化多端,極盡詭異之能事。而且兩人的兩隻左手,也不斷的使出“兩儀爪掌”,互相配合,忽抓忽劈,勁風雷奔。

王屋散人“毒龍輪法”原以專鎖敵人兵刃爲主,但此時對方手上,既非鐵器,自然無法傳毒,是以他使的,乃是另一種打法。

青玉毒冰輪,急如狂風驟雨,一味的急攻快打,幢幢輪影,呼呼毒風,向兩人漫天澈地般攻來!他想利用毒冰輪上的毒氣,激盪成風,讓對方聞風中毒,這是他平日對付強敵時的一貫伎倆。

但天狼夫妻,卻早有準備,不但兩人分立在上風頭上,而且鼻孔上,也早已塞上了棉花,在毒冰輪的隙縫中,挪來閃去,恍如水中游魚,絲毫不受影響。

王屋散人憤怒之餘,左手也使出從不輕用的“黑煞掌”來。他雖以毒冰輪名震江湖,但浸淫在“黑煞掌”上的功力,舉世也無出其右。因爲這種功夫,純走旁門邪徑。

縱然對方功力相若,只要捱上一掌,亦必爲黑煞之氣所傷,毒攻內腑,乃是一種陰毒無比的武功。是以天狼夫妻,也不敢和他硬接硬拼。

三個人像走馬燈似的,在場中驟然而聚,猝然而退,各出絕招,也各懷凜懼!

蘭兒漸漸被鬥場中激烈的搏鬥所吸引,看得又驚又怕。但一面又暗暗高興,爸娘傳給自己的“陰陽雙玉正反七十二式”,居然威力有恁般大法!

她把三人招式可以看得清楚的,都記了下來,覺得每招每式,都是精奧絕倫。要是換了自己,根本一招也封架不開,真是驚險凌厲,到了極致!

鬥場中的情形,越來越使人驚心動魄了!

連一直瞧着蘭兒發呆的辣手郎君溫璜,這時也面露緊張,把精神和目光都投注到鬥場中去。

在陽光照耀之下,三個人都全看不清人影,只是一片晶瑩瑩的耀眼精光,一片寒颼颼的急勁風聲。分不清王屋散人,析城雙兇,也分不清毒冰輪和玉如意!

武林六絕中,三位絕世高手,這時已發揮出他們數十年潛修苦練的無比功力,和數十年融會貫通的獨到心得,這真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慘烈場面!

蘭兒也好,溫璜也好,任你平日久得父母師長的耳提面命,家學淵源,面對這場拼鬥,除了瞧到一片瑩光之外,誰還分得清敵我,瞧得清招法?

但另外卻有一個人,隱身在大樹之上,卻瞧得心領神會,豁然貫通!他就是出身侯門,新近才得正式列入崆峒門牆的江青嵐!

原來他昨晚聽蘭兒說起,王屋散人師徒,原是衝着自己來的,後來和天狼夫妻打了一天,分不出勝負,第二天還要再來。自己在這裡作客,反倒累了蘭兒父母,心中感到十分不安。

王屋散人,名列六絕,武功之高,連天狼夫妻,都只打了平手,自己和人家相比,何異以卵敵石?出去了?不但幫不了忙,更會使得天狼夫妻礙手礙腳,蘭兒一再叮囑,要自己千萬不可出去,當然也不無理由。

但繼而一想,自己這次原是找尋紅線姑娘而來,天涯海角,五湖四海,誓必把她找到爲止。難道得罪了王屋散人,就在析城山躲上一輩子不成?

何況像他們三位絕世高手的比鬥場面,曠世難逢,自己端陽崤山之會,也近在眼前,事先能夠觀摩高手比鬥,也可增長閱歷。想到這裡,那裡還按捺得住?

清晨起來,盥洗之後,就佩上長劍,悄悄的溜出石屋,閃到一片樹林之中,然後找了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隱蔽住身形。

如果以天狼夫妻和王屋散人的內功修爲,換在平時,臨近大樹上躲着一個人,自然不容易瞞得過去。

但今天情形不同,各人都面臨大敵,不敢分心,是以並沒發覺出來。

江青嵐居高臨下,三人的微精絕招,盡收眼底。

他自從得到大師伯空空兒,以本身真氣,替他打通生死玄關,功力何異陡增數倍,再加三月面壁,連崆峒派號稱最難練的“離合神功”,也足足有了三四分火候。

此時的江青嵐,雖然還不能和眼下三個高手相比擬,但相差的,也不過是功候與經驗而已。

是以他瞧着三人各以上乘武功相聞,不但瞧得清清楚楚,而且只覺一攻一守之間,沒一招不是出人意表的極妙之作。

因爲場中三人的功夫,都已到了化境,對方不論使出如何殺手,誰能輕易化解。是以必須另創奇招,才能克敵。這樣大家翻翻滾滾,各盡變化,對拆了將近千招,還是功力悉敵不分上下。這可便宜了江青嵐,心中默記潛思,手上也不停的比劃,刻意模仿。

太陽漸漸的移到正中,三人手上的三件玉石兵器,更是霞光萬道,蔚成奇景!招法也更出奇制勝,層出不窮!

江青嵐瞧到精妙處,不自覺的駢指如戟,代替兵刃,向前劃出!

要知崆峒派的“離合神功”,玄門絕學,何等厲害?他雖然無心揮出,但這一下,何異利劍?只聽“喀”的一聲,一段手臂粗的樹幹,不但立時被截斷,還“呼”的一聲,震飛出去二丈來遠,往場中落去!

他立時驚覺,知道不妙。只見鬥場中倏然飛起一條青影,在眼前一閃,王屋散人手抱毒冰輪,業已站在自己面前!

“啊!師傅,就是他,姓江的小子!”

辣手郎君溫璜,一眼瞧到江青嵐,便大聲喊了起來!

“是嵐哥哥,爸!娘!”蘭兒大驚失色,同時急叫!

天狼天狐聽到女兒驚叫,怕王屋散人驟下毒手,也雙雙趕去!但總究遲了一步,王屋散人面露獰笑,“嘿”的一聲,青光暴漲,一片輪影,像泰山壓頂般往江青嵐當頭蓋下!

正當此時,驀聽“嗆”的一聲龍吟,但見銀花朵朵,劍影漫天,從江青嵐身邊涌起!

王屋散人出手既快,收招更速。他不待兵刃相接,倉猝之間,暴退了七八步!

原來江青嵐失手斫斷樹幹,已知不妙,王屋散人飛落眼前,他早已手握七星劍柄,凝神戒備,心中也閃電般搜索。瞧他方纔和天狼夫妻激戰的情形看來,對方如果出手,憑自己所學“通天劍法”中的劍招,即使連“追魂八劍”在內,也沒有一招,足可和他對手。有之,那只有劍神崑崙老人傳給自己的那招“乾坤一劍”,差可一試!

不過王屋散人名列六絕,武功勝過獨角獸公孫無忌遠甚,自己能否擋得住?也着實堪慮!

其實這不過是江青嵐把自己當作生死玄關未通之前的武功,來衡量罷了。

一個人內功到了相當火候,即使是普通招式,也非同小可!何況“通天劍法”,乃是崆峒派鎮山之寶?

以他此時的功力,雖非王屋散人敵手,也不會如想像之壞。

就在他心念疾轉之際,王屋散人毒冰輪業已近頭擊下。光是由上而下的這股勁疾內力,也壓得空氣驟緊,使人一窒!

江青嵐那裡還來得及考慮,不問管不管用,七星劍“嗆”然出匣。劍尖疾震,接連推出九個小圈!

三方動作,全都快逾閃電,江青嵐一招出手,王屋散人倏然後退,天狼天狐也一左一右,相繼撲到!

江青嵐固然想不到這招“乾坤一劍”,會有如此威力?竟然連號稱武林六絕的王屋散人,也會被逼得後退不迭!王屋散人卻更怔得說不出話來,對方輕輕年紀,這出手一劍,居然是自己生平所未見!不但無法破解,簡直無法還手!

天狼夫妻,雙雙趕來,原是爲了攔擊王屋散人,但這時也臉色驟變,怔怔的站住身形!

王屋散人驟覺身後微風颯然,回頭一瞧,一狼一狐,臉色鐵青,站在自己身後,心頭更是一凜。暗想:光是析城雙兇,自己已難有勝算,何況眼前再加上姓江的小子,不但手上是柄斷金切玉的古代神物,尤其那手劍法,更大是奇詭,如果三人聯手,自己更難討得好去。

想到這裡,突然仰天一陣狂笑,厲聲說道:“符兄、大嫂,今日之事,祁某衝着兩位,權且別過,只要出了如意嶺,兄弟自會找這小子算賬!”

就完,就率着辣手郎君,頭也不回的往山下而去。

蘭兒驚魂甫定,她雖然沒瞧清楚方纔動手情形,但王屋散人是被嵐哥哥一劍擊退,則絲毫不會有假,她心頭這份狂喜,真比自己戰勝,還要快活!

“嵐哥哥,你……”她嬌軀一扭,驀的向江青嵐立處,飛奔過去!

“站住!”天狼符奇立大喝一聲,左手一把拉住飛奔過來的蘭兒的臂膀,向後猛力一摔。

蘭兒滿懷高興,冷不防會被爸這麼一摔,一個嬌軀,登時往後直飛過去,幸虧天狐眼快,雙腳一點,跟縱飛起,伸手一撈,才把蘭兒身子接住,輕輕放落。

蘭兒還當是爸一時失手,那知身子站穩,擡頭一瞧,自己娘寒着一張臉,連一絲笑容也沒有。噫!爸也臉色鐵青,一步步向嵐哥哥走去!這又爲了什麼?

天狼符奇立一雙目光,投注在江青嵐臉上,沉聲說道:“江少俠,老夫有一事相詢,不知可肯直言?”

江青嵐還劍入鞘,躬身道:“老伯有何教言,但請吩咐。”

天狼冷冷的道:“是你的師承宗派!”

江青嵐道:“晚輩崆峒門下……”

天狼不待他說完,突然厲聲問道:“有何爲證?”

“這……”

江青嵐聽得大是愕然,自己崆峒門下,難道還有假的?這……這要自己如何回答?

天狼“嘿嘿”的冷笑了兩聲。

“爸!嵐哥哥是崆峒門下咯!”

蘭兒瞧着爸臉色不對,心中一急,連忙補充了一句。

天狐猝然問道:“江相公,你不是說只跟一位教書的老夫子,練了五年武嗎?”

江青嵐俊臉不由一紅,囁嚅的道:“伯母不可誤會,晚輩確實跟恩師練了五年,只因他老人家退出江湖多年,不肯正式收徒……”

天狼不耐的道:“那有這多酸禮?”

江青嵐繼續說道:“在三月以前,晚輩無意遇上空空大師伯,才恩准晚輩正式列入崆峒門下。”

天狐望了女兒一眼,蘭兒忙道:“娘,嵐哥哥說得不錯。”

天狼不耐的道:“你聽他鬼話,分明和那黑小子一個路數。”

說到這裡,“嘿”了一聲,又道:“空空老兒,也唬不倒人,你說你是崆峒門下,有何爲證?”

他兩次問道“有何爲證”,江青嵐忽然想起一件東西來。

伸手往懷中一探,掏出三顆金黃燦爛的金丸,道:“這是大師伯賜給晚輩的見面禮,請老伯過目!”

妙手空空的“彈指金丸”,名列武林六絕,天狼如何不識?他微微一怔,才道:

“空空老兒既然賜你三粒金丸,自然也傳你用法,你使給老夫瞧瞧!”

江青嵐知道此時無法推託,只好說道:“晚輩雖蒙大師伯賜了三粒金丸,但初學乍練,功力不到,請老伯伯母多多指教!”

天狼依然打鼻孔中“哼”了一聲,並不作答!天狐臉色卻和緩了不少,蘭兒一聽嵐哥哥要表演妙手空空的“彈指金丸”,不由高興起來,一雙妙目,盈盈的遙睨着他。

江青嵐正身而立,微微吸氣,左手中指輕彈,三粒金丸,一粒跟着一粒,連珠般電射出去。一縷金線,其快如矢,轉瞬之間,業已打到三丈左右。

最先打出的一粒,好像在虛空中碰上了什麼?突然“呼”的一聲,筆直彈了回來。這飛回之勢,和打出去竟然同樣迅速,第一粒才一彈回,第二,第三,也緊接着魚貫飛回。

江青嵐等金丸飛近,中指接連彈出,三粒金丸,再次激射而去!金丸打到三丈左右,重又飛回,江青嵐才輕輕接住,收入掌中,才躬身說道:“晚輩獻醜!”

要知這“彈指金丸”,乃是妙手空空的成名絕技,在中指彈出俄頃,便須把指上內勁,分作兩半,一半射出金丸,另一半含蓄未發的,立即貫注金丸之上,使它到了某一距離,便自生反彈作用,飛了回來,彈指殲敵,收發由心,妙手空空之名,也由此得來。

寫到這裡,作者有個聲明,因爲金丸既已出手,如何又會自動飛回來呢?這倒並不是作者信口開河,因爲那是一種彈力的反作用,你壓力越大,反彈之力,也就越強。

最簡單的試驗方法,你可用一隻乒乓球,放在桌上,然後以中食無名三指,輕輕向前一壓,球便直線在桌面上向前滾去,但到了某一距離,它又會自動滾回,即是一例。

但在當時彈力學的原理,還未發明以前,空空兒以內力含蓄,獨創“彈指金丸”,自然是神乎其技了。閒言表過,卻說蘭兒目睹嵐哥哥露了這手絕技,早已喜得心花怒方,不由叫道:“嵐哥哥,你這手本領真好!”

天狼夫婦,也瞧得心頭微凜,他們倒不在乎眼前這位青年,只是懾於崆峒派妙手空空的威名,他的得意門人,又豈容他人輕易惹得?但江青嵐方纔那招劍法,顯然和黑小子同一路數!符奇立臉上,依然陰晴不定,沉默了一會,才道:“不錯!你方纔使的,確是空空老兒獨門絕技‘彈指金丸’,老夫自然信得過你。不過……你方纔迫退王屋山祁老頭那招,難道也是崆峒派劍術?”

江青嵐搖頭道:“這一招並非崆峒劍法,那是另一位老人家所傳。”

天狼道:“你小小年紀,名堂倒不少!那是什麼人?”

江青嵐道:“崑崙老人。”

天狼哈哈大笑道:“劍神!你碰到劍神!他已是一百年前的人了。”

說到這裡,忽然“唔”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道:“對!那黑小子不是也自稱崑崙派嗎?”

江青嵐知道其中定有緣故,而且聽說和自己這招“乾坤一劍”,又極相類似的招法,心中一動,不由問道:“老伯能否把當時情形見告?”

天狼“嘿”了一聲,滿面怒容的道:“那是四個月以前,有一個黑小子找上如意嶺來,自稱崑崙門下,說有一位師弟,中了‘五陰手’,命在旦夕,特地趕來,向老夫討取‘坎離丹’一粒。”

江青嵐微微一楞,暗想這分明是黑衣崑崙因自己中了花彌勒五陰掌,才趕來求救,不由望了蘭兒一眼。原來蘭兒也正在看他,她聽嵐哥哥說過,他是服了“坎離丹”纔好的。這當然是爸送給黑大俠的,這就問道:“爸,你送了他一粒是不是?”

天狼笑道:“坎離丹功奪造化,練武之人服下一粒,可抵一二十年功力。當年你師祖大方真人,化了數十年心力,搜遍天下名山,採集靈藥,一共才練了八粒,傳留下來已只剩五粒。爲父和你娘,各服一粒,後來又給你服遇一粒,餘下已只有兩粒,像這種曠世靈丹,焉能憑黑小子三言兩語,就輕易送他?”

蘭兒披嘴道:“那是救人咯!幹麼這麼小氣?”

她因爲知道黑衣崑崙上山求藥,是爲了去救嵐哥哥,這才噘着小嘴,輕輕的說了一句。

天狼並不理會,依然向江青嵐續道:“那黑小子出言刁鑽,就和老夫夫婦動起手來,他劍招雖然奇奧,但功力究和老夫兩人還差得遠。不料在被迫之下,居然奇學突出,只使了一招劍法,便把老夫兩人同時迫退,他還說什麼‘析城雙兇,也不過爾爾!’當下就揚長下山而去!

那知他當晚竟潛入老夫丹室,把兩粒‘坎離丹’一齊盜走,你方纔迫退祁老頭的那招劍法,和黑小子路數頗有相似之處,老夫面前,可不準隱瞞。”

江青嵐遲疑了一下,道:“老伯方纔所說,那個負傷待救之人,正是晚輩!”

天狼突然怒吼了一聲:“你……果然是他師弟?”

江青嵐道:“當日那粒‘坎離丹’,確實是給晚輩服下,不過黑大俠認爲晚輩是他師弟,可能是個誤會!”

“此話怎講?”

江青嵐只得把自己如何巧遇崑崙老人,傳授自己一招劍法,以及自己負傷療養情形,詳細說了一遍。天狼臉色稍霽,沉聲說道:“好!你日前曾因救護小女,得罪祁老頭,老夫乎日恩怨分明,此事與你無關,自不難爲於你。不過,‘坎離丹’既爲你所服,依理就得爲老夫代辦一事。這樣罷!老夫給你三月限期,負責查尋黑摩勒行蹤,到時自然有你好處,如敢知情不報,日後相遇,莫怪老夫手下無情!”

江青嵐聽得心頭一凜,隨即朗聲說道:“老伯吩咐,晚輩本當遵辦,不過當日晚輩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多蒙黑大俠千里奔波,才得保住賤命,晚輩如奉老伯之命如此做法,恩將仇報,豈非不義?如果答應了老伯,而又不做,是爲不信,這不義不信之事,恕晚輩無法應命!”

天狼聽完之後,忽然臉色一變,獰笑道:“老夫言出如山,生平不知什麼叫做信義?年輕人,你敢故意違拗?”

江青嵐道:“‘坎離丹’已爲晚輩服下,無法璧奉,不過晚輩必有以報,至於老伯吩咐之事,晚輩實在難以遵命!”

“好!你道老夫斃你不得?”

天狼喝聲未畢,左手如鉤,正待抓出!

“爸!”蘭兒一聲驚叫,要往江青嵐身前撲去!卻被天狐一把攔住。

天狼左手業已舉起,他望着面前這位青年,凜然而立,毫無懼色,不由慢慢的又垂了下去,恨聲說道:“好!你下山去罷!”

罷字出口,突然向天狐一揮手,兩夫妻拉着蘭兒,往石屋中奔去。

“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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