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被紅繡忽略的問題衝上了腦門,諸葛家除了內宅妾氏的爭鬥,少不了的定然是家產的爭鬥。如今諸葛老爺建在,爭鬥不明顯,卻也有了初具規模的鬥爭派系。兩個男丁分別是正房嫡出的大少爺,和秋姨娘所出的二少爺。二少爺那個吊兒郎當的樣,雖說不似會爭家產的,可不代表秋姨娘不爭!想想那個看似膽怯的美人,紅繡一陣哆嗦,秋姨娘還真是深藏不露,錦芳便是她安插在大少爺房裡的人了?只不知如今“提點”她這一句,是秋姨娘的意思還是錦芳自己的意思。若是秋姨娘的話,那可就耐人尋味了。
如今她與柳姨娘剛剛結怨,若是站了諸葛言然的陣營,便是將柳姨娘和秋姨娘推倒了對立一方去。而她如今只是個下人,從癡兒變成正常人,老爺對她們娘兒們也是曖昧不明,處於風口浪尖之上,怎能再生事端?況且若是大宅裡的鬥爭局面會產生變化,不論老爺百年之後家產是誰來繼承,如今她都危險,稍有差錯,第一個收拾她的不是柳姨娘和秋姨娘,而是諸葛老爺!
紅繡又打了個寒顫,她自詡聰明,竟會漏算了這點,雖說錦芳提點她未必出於好意,第一是怕她跟了大少爺成了諸葛言然的助力,第二或許也是私心,不想多一個威脅她地位的人,但怎麼說這也算是給她提了個醒。
紅繡咬了咬下脣,心中已有了主意,進了院徑自走向了諸葛言然的書房。
隔着窗戶,能看到屋內光影綽約,諸葛言然正伏案奮筆,紅繡敲了敲門,張盛立馬前來開門,見了她露出個三分真意的笑容,通報道:“少爺,紅繡來了。”
“哦?進來吧。”
諸葛言然擱下毛筆,並未起身,僅是面帶和善的瞧着紅繡,道:“來了,用過晚飯不曾?”
出乎情理卻也意料之中的親近,讓紅繡皺了下眉,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道:“大少爺安好。”
諸葛言然擺擺手:“不必多禮了,張盛,你去給我傳茶點來。”
張盛心裡明鏡兒一般,知是大少爺有話不想讓他聽見,忙恭恭順順的退了出去,還順手帶上了雕花木門。
室內陷入安靜。紅繡包袱放在腿邊,低着頭只盯着自個兒鞋面看。
諸葛言然是第一次如此認真的打量這個同父異母的妹。雖說她一身老氣的布衣做丫鬟裝扮,可諸葛家的孩兒哪一個不是繼承了父親的好皮囊,就連紅繡的生母連翹也曾是個美人。但紅繡最引人注目的並不是容貌,而是她的眼睛。她有一雙充滿智慧靈動的大眼,使她有了許多旁日閨閣女沒有的氣息,饒是他那名聞聖京的才女親妹諸葛綠綺,都不若她這樣有神彩。
“紅繡。”諸葛言然微笑,第一次覺得他對她也可以親切的起來。
“是,大少爺。”紅繡答的畢恭畢敬。
諸葛言然問:“你可識字?有什麼拿手的手藝?”
明知諸葛言然無非是走走過場,看重的不過是她今兒說出來的那一串數字罷了,紅繡依然做出小心翼翼狀:“回少爺的話,紅繡識得幾個大字,是孃親教給的,旁的手藝,紅繡會洗衣裳,會掃地,會擦地擦傢俱物事。”
“哦?如此說來,算賬目也是你孃親教給的了?”
“不是,算賬目奴婢不會,奴婢就是隨便加着玩的。”紅繡有些懊惱今日的表現,她原是覺得南楚國沒有乘法,計算記賬方式都落後,纔想着幫幫諸葛言然,卻不料如今成了自己找麻煩。
“大少爺,方纔錦瑟姐姐說讓我來伺候您的筆墨,這等細緻活紅繡做不來的,您還是讓我做打掃的丫頭吧。”
諸葛言然正興致勃勃,想問出她如何能將賬目算的那麼快,可一聽這話,就宛若冷水潑下,方纔的興致全無,一張俊臉也沉了下來。
他從小到大發號施令慣了,哪曾有人說個不字?
“紅繡,你可是有什麼苦衷?”諸葛言然面上並無表現不悅,可語氣中已經多了許多認真和嚴厲,似是紅繡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便不會罷休。
紅繡抿了抿嘴脣,低頭道:“謝大少爺體恤,紅繡並無苦衷,是真做不來伺候筆墨的細緻活兒。”
“你!”
“請少爺另選他人,奴婢瞧着錦瑟姐姐就很適合。”
“不識擡舉!”
諸葛言然氣的甩袖,轉身負手而立。他當然不懂紅繡爲何會拒絕,只覺他如此提拔,紅繡竟會這樣掃他的面,傳了出去豈不是失體面,然而她拒絕的如此乾脆,他又怎麼強迫?若是被人知曉紅繡精於算賬,他定會被視爲拉攏助力意欲培養自個的勢力,父親知曉後定會惱怒。
諸葛言然面沉似水,強迫不得,也罵不得說不得,冷聲道:“如此,你就繼續打掃書房吧!”
紅繡暗自鬆口氣:“是,多謝大少爺。奴婢告退。”
出了書房,正碰上迎面而來的張盛,許是察覺屋內氣氛不對,張盛疑惑的看了看紅繡,紅繡搖搖頭,退了出來。方入得跨院,錦萍便迎上來,拉着她的手道:“紅繡,錦瑟姐姐幫你備了屋,我帶你去,哎,你前腳走,我後腳就開始想念你了,大少爺當真體恤下人,將你找了回來,不然我也要到外院兒去尋你的。”
紅繡笑着點頭,並不拒絕錦萍太過明顯的拉攏示好。即便她不是伺候筆墨的,念着二少爺曾經對她的不同,諸葛老爺的不同,加上錦鬆居的主人對她的不同,這些人也總會忌憚的。
人就是這樣,看到風頭吹,自然隨着倒。之前錦萍對她又是摔剪又是撂難聽話的,如今如此熱情,只能說她已被諸葛府這個大染缸從裡到外染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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