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尷尬都被莫揚這一句話給衝散了。任何事情都不會比拿解藥救錦魚還重要。她已經沉睡了一年多的時間,一年對於人的一生來說也許算不得什麼,但這卻不是她應該承受的罪過。當初執意要攪進這件事情的人是沐紫凝,不能讓錦魚一直承擔後果。
這個時候,沐紫凝真想衝到莫揚面前攤開手,讓他交出解藥。可是,她憑什麼?這個時候的她還有什麼資格對莫揚提出要求?而且,萬一他拒絕……
莫揚看出了沐紫凝的顧慮,主動開口說道:“我已經叫人把藥送去南城麗人訪了,到時候麗娘會去找她們,你……”一聲‘放心’就這樣卡在了喉嚨裡,說不出來也咽不下去。浧虛適時出聲,喚沐紫凝過去落座,化解了莫揚的尷尬。
三人同坐一席,沐紫凝與莫揚東西相對,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不禁有些尷尬,最後還是浧虛打破沉寂。“莫揚施主,把那藥拿出來給貧僧瞧瞧吧!”
“好!”莫揚應着,掏出一個白玉瓷瓶遞給浧虛。封瓶的不是常見的瓷蓋,而是軟木塞。帶着淡淡的香氣,竟是稀罕的沉香木。取下木塞,一股濃烈的甘草氣息撲面而來,混合着繁雜的藥味,帶着微微苦澀,叫人說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味道,聞過後卻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浧虛倒出一粒藥丸放在掌心,用拇指按壓成末,然後用舌尖沾上一點細細品味,半晌後睜開眼睛。“以貧僧判斷,此藥的主要成分有曼陀羅,斷腸草,血滴子,都是劇毒之物。不過,又有蓮心,血靈芝,洛陽花等解毒聖物。同一種藥,包含了毒物和解毒之物,貧僧還是第一次見,所以不敢妄下評斷。”
聽浧虛這樣一說,莫揚不禁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原本他並未懷疑過這藥,只是想着浧虛既然精通醫理,拿給他鑑定一下也是無妨,卻沒想到得出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這藥既含劇毒,又可解毒,那他到底要不要拿給大寶服下呢?
“這藥你是從哪兒拿到的?”沐紫凝問莫揚。
“迷谷。”莫揚回答,猶豫片刻後又補充道:“不過,我並未找到香弄。這藥……是青衣煉製的。”
“青衣?”沐紫凝甚爲吃驚。“她怎麼會在那裡?”
莫揚搖頭不語,不想繼續往下說,也刻意讓沐紫凝造成錯誤的理解:他不知道。
既然是青衣煉製的藥,沐紫凝倒是更放心了。香弄那個女人陰險狡詐,就算有法子逼迫她交出解藥,那藥能不能給人吃都還是個問號。比起香弄,沐紫凝更信任青衣,畢竟她們無仇無怨,她沒必要拿毒藥來害人。最壞的結果,也只是這藥沒用無法將大寶叫醒罷了。
“……你怎麼看?”猶豫了半天,莫揚最後還是開口詢問沐紫凝的意見。
“試一試吧,我相信她。”
“好!”拿回藥瓶妥善收好,莫揚率先走出偏院。沐紫凝緊隨其後,浧虛也跟在後面想看看這藥是否有效。
馬上就可以救大寶了,終於可以問清楚那天到底出什麼事了,雖然心裡還有些忐忑,卻已然急不可耐。
安置大寶的地方是整個國安寺最深處的小院。那裡古木參天環境清幽,鮮有人跡,就連寺內的僧侶也很少涉足,是高僧閉關修煉之所。自從衍休大師圓寂後,這地方就空了,正好收拾出來安置大寶。
透過重重樹影,莫揚已經能隱約看到院牆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林子深處突然傳來呼救聲——是沐紫凝和莫揚都很熟悉的聲音。
是穗兒!
她的聲音充滿了慌亂和恐懼,先是遇到了什麼危險。一行三人不敢遲疑,趕緊尋聲而去,結果看見穗兒被掛在一棵樹上。若不是有樹枝兜着她,她手裡又抱着一根較粗的枝椏,恐怕早就掉下來摔死了。
“穗兒……”沐紫凝驚呼出聲,正要動身去救人,莫揚已經先一步有了動作。三兩下飛上樹枝抱起穗兒,莫揚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人救了下來。落地之後,極度恐懼的穗兒一頭扎進莫揚懷裡失聲抽泣,一旁的沐紫凝雖有不悅,但諒她受驚過度,也沒說什麼,只是將頭別了過去。
“發生什麼事了?”莫揚將穗兒推離自己輕聲問道,穗兒卻不停抽泣着,說不出一句整話來,想來是被嚇慘了。沐紫凝拍着她的背安撫着,有意無意的朝莫揚望了一眼。莫揚正準備說什麼,卻被一陣打鬥聲給打斷。
“是大寶。”莫揚迅速辨出聲源,正是大寶所在的那個小院。快步奔去,只見非央拉着冷奕正被十幾個黑衣人圍攻。見莫揚和沐紫凝趕來相助,非央這才喘了口氣朝他們吼道:“別管我,快去救大寶,在那邊。”說着,非央指了指小院後方。
莫揚率先追去,很快就發現了擡着大寶穿梭在林子裡的黑衣人。大寶自身的體重讓那些人擡的很辛苦,也極大的減慢了他們的速度。見莫揚追來,自知無法順利將人劫走,黑衣人當即將大寶扔在地上,手中的劍直指大寶的喉嚨。
“再過來一步,我就殺了他。”
此時,莫揚離那些黑衣人僅有丈餘,卻因爲大寶在對方手裡而不敢輕舉妄動。雖然成功嚇住了莫揚,那些黑衣人卻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時機已失,他們註定帶不走這個胖子了,但也不能讓他們救醒他。如今最好的辦法,是直接將其了斷。可是他們也明白,殺死了大寶,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可是,如果沒完成任務,他們一樣活不了。
這步棋怎麼走都是死路,然而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接受這個結果。雙方就這樣僵持着,彷彿時間被定格了一般。
突然,‘嗖嗖’兩聲破空之音打破僵局,只聽到一聲驚叫,挾持大寶那個黑衣人手中的劍隨之落地。莫揚抓住時機,虛影一晃來到那幾個黑衣人面前,很乾脆的就解決掉兩個。另還有兩人驚恐的看着發生的一切,其中一個本能逃跑,另一個卻擡起利劍,直刺大寶胸口……
“不——”莫揚絕望大吼,卻已經來不及過去救人,眼看着劍尖離大寶越來越近……
‘嗖嗖’,又是那個聲音,只是一前一後。帶着強大沖擊力的石子準確打在那個黑衣人的手腕上,手鬆劍落,第二顆石子接踵而至,直擊劍面打偏了長劍下落的軌道。最後,長劍偏橫着落在大寶的肚子上,雖被劍刃劃傷,但卻只是淺淺的一道口子。
有驚無險,莫揚長舒了一口氣,下一刻將目光轉向了那個黑衣人。全身暴起駭的殺意,強大的氣勢將他勾畫成了地獄的勾魂羅剎,每一個眼神都充滿了死亡的威懾。
敢對大寶下死手的人,已經觸犯了他的底線。只要他活着,那些人就必死無疑。
一近一遠,兩個黑衣人,三招,利落結束戰鬥。
轉身走向大寶,莫揚看到大寶旁邊站着沐紫凝。沒有別人了,剛纔及時出手的是她。
“那個……謝謝你了。”莫揚誠心道謝,卻又不習慣這麼生疏,有些尷尬的撓了撓後頸。沐紫凝垂着眼瞼,也不敢看他,兩人就這樣站着,沉默着,氣氛有些尷尬,但已經不像之前那般壓抑了。
隔了好半天莫揚纔開口道:“那什麼,搭把手,把他擡回去吧!”說着就要蹲下去擡大寶。
沐紫凝弱弱的嚥了口唾沫,心裡尋思着大寶怎麼還這麼胖啊!
“我不擡。”雙手環胸,沐紫凝很不給面子的將頭扭向了一邊。這麼大一堆肉,非得把她的腰弄折不可。
“你……”莫揚有些氣惱,但也知道自己沒權利強求,只得兀自生着悶氣。沐紫凝偷瞟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了聲。
“咳咳。”沐紫凝故作正經的乾咳了兩聲。“你身上不是有解藥麼?你就不能讓他醒過來自己走回去?笨!”
“嗯?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莫揚懊惱的一拍腦門兒,趕緊伸手去懷裡掏藥,然而……摸遍了全身,卻怎麼也沒摸到那個藥瓶。
“你不會是……”看着莫揚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沐紫凝也笑不出來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放在這兒的……我放進去就沒再拿出來過,不可能不見的……”莫揚慌了,最後甚至解了腰帶脫了外袍。沐紫凝也走過來幫他一起找,卻始終不見藥瓶的蹤影。
沐紫凝幾乎可以肯定,藥瓶丟了。
“你彆着急,也許是掉在哪兒了。咱們把你剛剛經過的地方找一遍,一定會找到的。”沐紫凝柔聲安慰方寸大亂的莫揚,兩人之間的隔膜就這樣不知不覺的衝破了。
把地上的大寶拖到一棵樹下靠好,兩人開始在枯葉和草叢中仔細尋找。解決掉所有黑衣人趕來幫忙的非央得知此事,也加入了尋找的行列,包括冷奕和穗兒,每個人都在爲救大寶而努力着。
然而,到天黑時,翻遍了所有經過的地方,都沒能找到藥瓶。天色漸晚,再找下去也沒有意義了,莫揚和非央合力將大寶擡回小院,大家開始坐在一起分析下午發生的事。突然,非央提出了一個問題:“那藥瓶……會不會不是丟了,而是……被人拿走了?”
“不可能。”莫揚肯定的反駁。“那幾個黑衣人根本沒近到我身,怎能從我身上把藥瓶取走?我這一路都沒捱過誰,除了那個時候……”
莫揚突然噤聲,沐紫凝瞬間頓悟,開口問道:“穗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