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就是一件毫無懸念的事情。就像有人給落水者遞了一條繩子，別無選擇的落水者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抓住了個機會。而沐紫凝之所以還有些猶豫，或許只是因爲她尚且無法確定白羽遞過來的到底是繩子還是一條毒蛇。
可是，縱使是一條毒蛇，她也註定會抓上去。
沐紫凝終於還是離開了莫揚的懷抱來到了白羽面前。“那……拜託你。”
“不可以！”隨着一聲厲喝，莫揚跨步上前抓住了沐紫凝的手。“別衝動，咱們先找到非央他們從長計議好不好？你知道那嘉和殿是什麼地方，現在去就等同於自投羅網，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你做傻事的！”說罷，莫揚又轉向白羽。“你安的什麼心吶？你比誰都清楚他們在嘉和殿埋伏了多少人，就等着抓她，你還要帶她去以身犯險？你自己想送死沒人會攔你，但是請你不要拉着她給你陪葬。”
拉着沐紫凝的手用上了近十成的力道，他甚至都能感覺到她脈搏的跳動。白羽像個事外人一樣負手站在沐紫凝面前，垂在腰間的羽飾隨風輕搖，彷彿天地皆靜唯此一動。莫揚滿懷敵意的瞪着白羽，接着又滿懷期待的將目光停駐在沐紫凝臉上。他希望她能理智一些，爲父送終並不是非要冒險，非央那麼聰明，一定會想出好辦法來的。
“紫凝，別……咱們先去跟他們會合，大家從長計議好不好？”莫揚微微搖頭，眼中的不安和擔憂讓沐紫凝有那麼一瞬的遲疑。她雖然心裡難過，但也沒有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如莫揚所說，也許集衆智能找到更好的辦法……可是，什麼辦法纔是更好的辦法？那嘉和殿，要不就是她去闖，要不，就是大家陪她一起去闖……
都是沒有把握的冒險，與其拉上大家跟她一起，倒不如就她和白羽。白羽的輕功出神入化，狼蛛那個湮公子也未必能追得上他，關鍵時刻也能自行逃命。爲父送終到底是她自己的事，如果非要爲此付出代價，那就讓她一力承擔好了。
一邊是緊緊拽着她的莫揚，一邊是氣定神閒的等着她作出決定的白羽，站在兩人中間的沐紫凝並沒覺出什麼不妥，倒是分立兩旁的兩個男人心照不宣的想到了一處。對於沐紫凝來說，這只是單純的針對於要不要去嘉和殿向父親的遺體作最後告別，但是對於他們，這卻是關乎沐紫凝心意歸屬的一個判斷。
“莫揚。”堅定地往白羽所在的方向踏出一步，沐紫凝回頭凝望着莫揚，故作淡然的說道：“你先去找非央，等我回來就去找你們。”
顯然，沐紫凝已經做出了選擇，但是莫揚卻不肯就此放手。“你就那麼肯定他有能力帶你出來嗎？我知道他功夫不錯，但是你寧肯相信他，也不願意相信我……還有非央？爲父送終天經地義，你應該知道，我們不會阻止你，只會幫你！”
莫揚繼續苦口婆心的勸道，哪怕已經看到了沐紫凝臉上的堅定。無盡的失落如潮水般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將莫揚淹沒其中。若不是還擔心她的安危，興許他都會立馬撒手離去。白羽嘴角始終帶着淺淡的笑意，落在莫揚眼中卻成了明顯的嘲諷。
是啊，多麼可笑的事情。攜手走過了那麼艱辛的兩個人，卻在這種時候選擇相信一個外人，也不肯聽從他的安排……是不夠信任嗎？還是，她本來就打心底裡覺得他不如白羽？
“我知道，可是……”猛地用力，沐紫凝將手從莫揚的手裡掙脫了出來。“你們幫不了我，白羽他……有他就夠了！”沉默半晌，沐紫凝終於想到了一個興許可以說服莫揚的理由，卻在無意中印證了莫揚的猜想。
果然是這樣。好一個……有他就夠了！
喉頭滾動嚥下所有的失望和憤怒，莫揚深吸了一口氣，頹然的將手垂下。這個時候，他本該瀟灑的轉身離開，人家不都說了嗎？有白羽就夠了！可偏偏，他的腳似乎生了根一般的長在地上，哪怕他恨不得馬上消失在這兩個人面前，卻終究挪不出半步。帶着幾分落寞意味的沉默在三人中蔓延開來，本該心意相通的兩個人卻生出了截然不同的心思。
“既然你等不及跟大家商量，那我跟你一起去。”心境蕭然如這肅冬一般，卻縱是冰凍三尺，也不會停止爲她而跳動。沐紫凝以爲莫揚同意了她的提議，便欲隨白羽一同前往嘉和殿，卻不想剛剛提步就聽到莫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既然無法改變她的決定，那就只有跟她一起去了。說到底，還是隻有她在自己眼前纔會放心，縱使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莫揚也不會放心把沐紫凝交給他。可是萬萬沒想到，沐紫凝卻是連他這一點點的安心都不願意成全。
“不！”轉身，沐紫凝豎起手掌攔住了準備跟她們一起去嘉和殿的莫揚。“不用你去，我說過……有白羽就夠了！”
只是不想讓他再爲自己以身犯險，只是不想再拖累他了。皇家的恩恩怨怨，本來就不該把他攪合進來。然而沐紫凝卻沒有想到，她的這一聲強調就像一把巨斧，生生在她和莫揚之間劈下了一條鴻溝。她永遠不會明白這一句話，曾給莫揚帶來怎樣的失望與傷痛。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隱隱的似有些許陣痛，跳動的起伏也愈加劇烈了。有那麼一瞬間，莫揚甚至都以爲自己的心跳會在極限加速後驟停，又或者，他在期待發生點什麼，比如被氣暈之類的。起碼這樣，還有可能攔住沐紫凝。可偏偏，什麼都沒有發生。除了心口似有大石壓破喘不過氣來之外，什麼都沒有！
愣愣的站在那裡，莫揚的視線裡突然暈開了一圈刺目的白光，就連沐紫凝的身影也看不清晰了。心莫名一慌，莫揚不由自主的往前踏了一步，定神後只看到沐紫凝的背影。
“別走——”來不及再去考慮其他，所有的情緒和想法都在看到沐紫凝的背影時消失殆盡，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在迴響：不能讓她走！然而，當莫揚拔腿準備去追沐紫凝時，卻只見一道白影從眼前閃過，接着胸口一疼，整個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後飛去，最後重重的摔在地上。
從地上爬起來，整個巷子便只剩下莫揚一人了。眼中燃燒着憤怒和不甘，莫揚忿忿的揮拳砸向牆壁。與白羽相比，他果然還相差甚遠。因爲沒有與白羽交過手，莫揚也就不清楚他的武功到底如何，可就速度而言，兩人之間的差距卻非一星半點。白羽的動作太快了，快到他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應就被一腳踹飛在地。
他本以爲，自己已經夠快了。天生的超凡速度加上修習《逐雲》後的功法輔助，他的速度已經到了普通人望塵莫及的地步。而這，也正是莫揚最引以爲傲的本事。可就是剛纔，在白羽的攻擊下，他竟毫無還手之力。最引以爲傲的東西就這樣被人踏在腳底，踩得粉碎。而這個人，不是別人，偏偏還是覬覦沐紫凝的白羽……
強烈的屈辱感積蓄在胸腔，最後爆出一聲高亢綿長的嘶吼。這一吼聲幾乎用盡了莫揚所有的力氣，壓抑在心底的情緒也總算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背倚着牆壁，莫揚長舒了一口氣。有匆忙的腳步聲從不同方向傳過來，莫揚知道是剛纔的吼聲引來了皇宮的侍衛。
沒有急着走，莫揚還想再冷靜一下。他要把所有的憤怒、不甘、屈辱都留在這條巷子裡，離開這裡之後，他還是那個桀驁不羈任達不拘的街霸。終歸，他還是放不下沐紫凝，既然放不下，那這些情緒留在心裡百害而無一益。
等皇宮侍衛從四面八方奔來的時候，巷子已經完全空了。而宮中巡邏的侍衛大多聽到動靜趕往了巷子這邊，倒在無意中轉移了沐紫凝和白羽通往嘉和殿的路障。如此一來，二人去往嘉和殿就該更加順利了。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一路翻檐過樑到了離嘉和殿約百丈處的一彎回廊，沐紫凝極力從白羽懷中掙脫，最後退到三步之外。
“你打的什麼主意？你說是來幫我，爲何又突然對莫揚出手？他哪裡得罪你了？”沐紫凝質問白羽，憤怒之餘更多的是不解。她不明白白羽明明多次出面幫她，卻爲何單單跟莫揚過不去。據她所知，白羽和莫揚並未有什麼糾葛啊！
“你不是說有我就夠了嗎？他跟着來，會暴露我們的行蹤。”白羽說的理所當然，雖然在情在理，卻透着一股譏誚和輕蔑，實在讓沐紫凝反感。
“不想讓他跟着來有很多種方法，莫揚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看你平日裡文質彬彬風度翩然，處理問題怎會這般粗魯？”沐紫凝不滿的控訴，賭氣似得將頭扭向一邊，就此錯過了白羽眼底的那一抹得意和狡黠。
呵呵，不這麼做，又怎麼能讓她看清他和那個小子的差距呢？不過，說他風度翩然麼？“你這算是誇我麼？”
“不是！”沐紫凝脫口否認，也覺出了話中的不妥，臉色微微有些尷尬。白羽溫潤一笑，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
“走吧，你的父皇，還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