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沐紫凝給祁知的那封信就寫了一件事:你兒子在我手裡,想救他就在三日後去聚寶齋。
之所以讓非墨當面交給他,只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沐錦基雖然當了皇帝,但這天下卻還不是他的天下。還有他那守衛森嚴的丞相府,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威懾力,她的人一樣是想去就去如入無人之境。
在信中,沐紫凝毫不顧忌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反正他們已經知道她是鮫人了,也就沒必要再藏着掖着。反而,鮫珠小姐的身份還能幫她造造威勢。焦閆率上百弓弩手闖皇宮救她的事祁知是親眼目睹過的,雖然她現在手底下並沒有那股勢力,但保不齊祁知會以爲她還有呢?
那麼多弓弩手,就算每人朝他兒子放上一箭,也能把他兒子紮成刺蝟吧!
一切都在沐紫凝的掌握之中,祁知見非墨那麼肆無忌憚的坐在他的寢居內把信交到他手裡,然後在他府中殺出一條血路,最後大搖大擺的從正大門走了出去,氣得直跳腳,將爲他招募武林高手的管家痛罵了一頓後纔打開信封。
抽出封中信紙,一物隨之被帶出,落在地上激起了清脆的一聲,是一個翠玉扳指。這扳指是他在兒子壽辰之日相贈,祁知自然是認得的。後來見信紙染血,信封中又像還有異物,祁知又將信封口向下用手掌接住……斷指已僵,血已乾涸,祁知卻熱氣上涌,最後氣得吐出一口血來。
“來人,請龍先生來!”踉蹌着尋了最近的椅子坐下,祁知握着祁勻柘的斷指,目露兇光,殺意畢現。
祁知應了沐紫凝的邀,第一時間派了人埋伏在聚寶齋,並把聚寶齋的夥計全部換成了自己的人。而沐紫凝則與他完全相反,不僅什麼準備都不做,甚至都沒有派人去盯着聚寶齋,因爲,她根本就沒打算在聚寶齋見祁知。
就在祁知緊鑼密鼓的部署時,沐紫凝已經準備把傷勢初愈的司馬承送回府了。爲了以防萬一,沐紫凝把司馬妏妍留在了小湯山,並讓非音冒充司馬妏妍雖司馬承一同回府。非音的易容之術已經到了可以以假亂真的地步,除了她的氣質與司馬妏妍完全不同外,就連當爹的司馬承也分不出來,要瞞過別人就更是輕而易舉了。
非音此行帶上了數十影衛,一來可以保證司馬承家眷的安全,防止有人暗中動手,二來也可以查一查司馬府到底有沒有內奸的存在。穗兒可算是給沐紫凝敲了一記警鐘,對方既然連穗兒都可以策反,那還有誰是他們不能收買的?
離開營地前沐紫凝就跟非音交代好了一切,所以到了小湯山下,沐紫凝只是叮囑了司馬承幾句,讓他一定要堅信太子殿下可以推翻沐錦基的*,還淄鴻朝堂一片清明。
若說之前與沐錦陽失去聯繫孤立無援時司馬承有過一絲動搖,那沐紫凝的出現則是徹底堅定了他的決心。太子殿下有這樣一位文武雙全機智過人的妹妹相助,重返朝堂之日指日可待。沐錦基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忤逆逼宮,篡位奪權,這種人是不可能有好下場的。
互道珍重後,大家揮手作別。沐紫凝等人重新回到樹屋,很快非央就帶着祁知的小外孫回來了。帶去的弟兄或多或少都受了傷,但卻無人喪命,此乃大幸。如沐紫凝所料,自祁勻柘失蹤之後,祁知就派了人保護女兒和外孫的安全。只可惜他要防的人是影衛,而影子是根本不可能防得住的。
祁知的外孫名叫萬城,小名小寶,長得肥頭大耳,小小年紀就給人一種腦滿腸肥的感覺。見被人抓了,他也不哭不鬧,一問才知道這已經是他記事起第四次被人綁架了。不過以往三次對方都是衝着他爹的錢,交了贖金便放人,待他更是如小祖宗般伺候着。而這一次……
夜半三更,小湯山深處響起陣陣稚嫩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非央躺在牀上翻來覆去,耳邊全是那繞樑三日不絕的魔音。無可奈何下,非央抓起長劍衝到關押萬小寶的屋子,一腳踹開了房門。哭得正厲害的萬小寶被此情形一嚇,張着嘴愣了一刻,之後便是更加高亢的哭喊。
“給我雞腿,我要吃雞腿。給我水晶蝦餃,我餓了……”
“給我備一張紫藤牀,這裡牀都沒有,我困了……”
“你們虐待我,我要告訴我爹爹,讓他不給你們銀子。我要告訴我外公,讓他派人把你們的腦袋全部砍下來——”
“是這樣嗎?”冰冷的長劍架上萬小寶那皺成好幾圈的肉脖子,非央已經忍無可忍了。萬小寶驚懼的吸了吸鼻涕,終於安靜下來,然而非央一收劍他就又繼續製造噪音。最後,非央想了個法子,果然完美的解決了問題。
“把他跟祁勻柘關在一起,讓他見識見識亂嚎亂叫是什麼下場。”吩咐完值守的人,非央回到房間,卻還是睡不着。沐紫凝對萬小寶的寬容讓他忍不住猜測,沐紫凝之所以不採取強硬的辦法將其綁起來塞住嘴,只是因爲他是孩子……而孩子,那是沐紫凝心裡永遠的痛。
翻來覆去輾轉難眠,非央索性從牀上爬起來,去營地外尋一個當值的影衛成員。前幾日他給他交代了一件事,不知道辦了沒有。
“阿峰。”
“首領!”阿峰從暗處出來朝非央抱拳行了一禮。
“前幾日我給你的信,你送出去了嗎?可有讓沐紫……不是,可有讓主上知道?”雖然沐紫凝已經完全掌權,但非央還是不習慣叫她主上。在他看來,還是之前那個脆弱愛哭容易衝動愛管閒事還一無是處的沐紫凝要可愛一些。最起碼,那個時候的她活得真實。
“首領放心,已經送出去好幾天了,估計再有十日即可到達,未讓主上知曉。”阿峰如實回答,非央的心這才稍稍安定了些。叮囑阿峰好好值夜,非央就打算回營地睡覺,卻不料被阿峰給喚住了。
“首領……阿峰有一事不明,望首領解惑。”
“嗯?你說!”影衛紀律嚴明,下屬成員只需服從命令即可,很少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阿峰今天是想問什麼。
朝非央走近了兩步,阿峰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敢問首領,大首領現在何處?爲何自去年年關大首領被狼蛛所擒後……”
“阿峰!”面色倏地一沉,非央厲聲打斷阿峰。“你現在的任務是值守營地,做好自己的事就行。還有,不要忘了影衛的規矩。”
影衛最基本的規矩就是有耳無口,可聽而不可打聽。
“是,阿峰知錯!”阿峰一愣,轉身隱回暗處繼續值守,非央也繼續提步返回營地,卻沒想到會迎面撞上非墨。今天宮裡有牧璣盯着,恰好他給祁知送完信回來覆命,沐紫凝便留下他在營地休息幾日。
看他的神情,非央就知道她肯定聽到了他和阿峰的談話。
兩兩相對,久久無言。
“那個……今天你值夜?”非央撓頭問道,心裡懊惱自己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找阿峰。第一件事瞞着沐紫凝就行,被非墨知道了倒也沒什麼,就是第二件事……
但與此同時,非央又在慶幸撞上的不是非音。那件事是插在大家心頭的刀子,尤其在非音心頭扎得最深。
“嗯!”非墨點頭,面上仍舊保持着雲淡風輕的樣子。然而當他擦着非央的肩膀走過,紊亂的氣息卻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兩人即將擦過的那一刻,非央突然抓住了非墨的手臂。“聊聊吧!”關於當時的事,他是從自己帶領的負責蒐羅情報的影衛口中得來的。雖然理智知道那些情報不可能有誤,但他還是想再確認一下。但是又不能去問非音,如今既然撞着個機會,他自然要好好把握。
非墨什麼都沒說,甩開非央的手巡邏去了。非央一直等在原地,直覺告訴他非墨會回來的。果然,沒過多久非墨就回來了。第一次,非央相信了血脈相連,他是可以感受到非墨的心意的。同理,他也能真切的感受到他心裡的痛。
小湯山頂上,一母同胞的兩兄弟並排坐着,從夜半坐到了天明。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非墨這才啞着嗓子開口。
“你們走後,我們計劃的第一件事就是救人。歷時半月,兄弟們不眠不休到處打聽消息,終於打聽到他被關在御書房下的暗殿裡。救人很順利,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我一直不明白,那暗殿除了前主和影衛,怎麼會被外人所知。他說,因爲他企圖逃跑時被狼蛛發現,在御書房打了起來,不小心觸到了暗殿通道的機關。”
長長的嘆了口氣,非墨轉頭問非央。“這個理由,能說服你嗎?”
非央如實搖頭。這麼拙劣的說辭,既然連非墨都說服不了,非央又怎麼可能信?御書房暗殿通道的機關設計精妙至極,需要將書架琥珀臺上的明珠取走,所用之力必須六分提四分收,有絲毫出入都無法打開機關。會是多麼巧合的碰撞,才能觸發機關?
“這確實引人生疑,但也只能是懷疑,後來又發生了什麼?”非央繼續追問,非墨則徹底沉默了!
背叛,總是那麼傷人。至親至信之人的背叛,就更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