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茫茫白霧籠罩着氣勢磅礴的皇宮大院,怎麼也掩蓋不了那股恢弘和肅穆。只是今天,在這令人歎爲觀止的壯觀裡,多了些無形的緊張和壓迫。披甲執刀的宮中侍衛井然有序的巡邏着,諾大的皇宮成了一個守衛森嚴的牢籠,囚禁着想逃的,防備着要來救的。所有的平靜,都只是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前奏。
嘉和殿裡,沐燿天躺在牀上睡着,呼吸均勻而平穩。高長守候在牀前,臉上卻是與之截然不同的焦慮。他知道,在這嘉和殿四周,安排着大批侍衛,不分晝夜的守着,生怕他們逃了。
九皇子逼宮,意圖逼迫皇上將皇位傳給他。擬好的傳位詔書昨晚上就拿過來了,讓皇上在上面蓋下玉印。可是,皇上看都沒看一眼,至今都還原封不動的放在大案上呢!高長守知道,皇上是不可能把帝位傳給沐錦基的。可是如果不順從他們的意思,天曉得他們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皇上?他高長守雖然貪生怕死,但對主子卻是忠心耿耿。這種時候他最擔心的,到底還是自家主子。
這一夜,他是愁得眼睛都沒閉,可再看皇上,他倒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睡得安安穩穩。這天看着看着就亮了,想必過不了多久,九皇子就該過來取詔書了。等他看到詔書上還是沒蓋玉印,還不知道又會使出什麼手段!
高長守正想着,就聽到大殿的門被人推開了。沐燿天被這沉悶的聲音所驚醒,讓高長守將他扶起來靠着牀頭,平靜的等待着寧靜清晨的第一個‘訪客’。
竟然不是沐錦基,沐燿天稍稍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她來跟老九來,又有什麼差別呢?
“高長守,給宣妃娘娘賜坐。”沐燿天淡然吩咐着,就好像宣妃是過來給他請安的一樣。高長守正準備去搬椅子,被宣妃一揮手給阻止了。今天的她穿了一身大紅色的絨袍,雙對襟的盤花扣,衣服上繡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甚是喜慶。精美的妝容掩蓋了臉上的懨懨病態,平日裡溫潤如水的眼眸也透着些許精明,整個人一改以往的嫺靜淡泊,又或許這纔是她的本色。
不得不說,宣妃的隱忍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沐燿天。他一早就知道狼蛛是受着朱令瑜的驅使在找沐紫凝的麻煩,但卻百思不得其解朱令瑜怎麼會有驅策狼蛛的能力。雖然料到了有人在暗中幫襯,但卻沒想到會是宣妃。甚至有幾次影衛來報,說宣妃娘娘去冷宮探望了前皇后,他都沒有懷疑過她。
沐燿天自作聰明的以爲,朱令瑜勾結妃嬪意欲加害凝兒,自然會以極其隱秘的方式傳遞信息,而不會那麼明目張膽的出入冷宮。更何況,宣妃性情淡泊,雖不趨炎附勢,但與各妃嬪之間的關係都不錯。寧妃還在時,唯一親近的便是宣妃;皇后霸道凌傲,但也對宣妃禮遇有加。皇后被廢時,後宮唯有宣妃去面聖求過情,之後會去冷宮探望也不足爲奇。最重要的是,宣妃背景簡單,背後並無勢力支撐,就算有心也是無力。
所以,沐燿天從來就沒把宣妃列入懷疑範圍,甚至都沒有刻意留意過她。可是沒想到,宣妃恰是利用了自己淡泊柔弱的僞裝瞞天過海,不僅達到了目的,還避開了自己的嫌疑。
沐燿天無法否認,宣妃的這一招扮豬吃虎,確實使的漂亮。
“事已至此,何必再拖呢?就算你不肯蓋印,我們也會找出玉璽,結果不都是一樣麼?不過是早晚罷了!或許,你早早的交出玉璽,在這上面落個印,我還能在你出殯的時候,讓你最疼愛的女兒送你一程呢!”戴着尖銳指套的纖纖玉指緩緩展開那捲詔書,確認了落印的地方仍舊空白之後,又緩緩將詔書合了起來。
沒有絲毫訝異,宣妃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邁着優雅的步伐走向龍牀,那一抹妖豔的紅脣始終帶着淺淡的笑意。有得意,有冷傲,還有無可言說的神秘和深意。垂眸冷睨着臉色蠟黃的沐燿天,宣妃一臉真誠的勸道:“皇上,你看你都要死了,還這麼固執幹什麼呢?眼一閉,氣一落,這世間的任何事都跟你沒關係了,好好的去修羅地獄找你的焦沁兒就好,還管這子孫後代的事做什麼?”
“這不是眼還沒閉氣還沒落嘛?既然你這麼想成全朕和沁兒,那就給朕一個痛快。反正不管有沒有我,你們都是會找到玉璽的,不是嗎?”沐燿天語氣淡然,就像在討論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一般。死,他早就準備好了,是早是晚,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天的事兒。
“若不是弒父不詳,你以爲你能活到今天嗎?”宣妃眼底閃過一絲冷冽,笑意也盡數斂去。
“既知弒父不詳,那你們就只能再多等幾天了!”沐燿天疲憊的閉上眼睛,不打算再繼續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卻沒想到,耳邊會突然響起宣妃張狂而得意的笑聲。
“哈哈哈,我竟然忘了,你根本不是我兒子的父親,又何來弒父不詳一說?”宣妃得意的笑道,沐燿天陡然睜眼,微擴的瞳孔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你說什麼?”激動的指着宣妃,沐燿天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你個賤人,你胡說八道什麼?”
“胡說八道麼?”冷冷的望着沐燿天,宣妃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呵呵,你以爲我在宮裡給你當了這麼些年的妃子,你就是我兒子的父親了麼?我告訴你,在我爹把我送到你牀上之前,我就已經有孕在身了。”彎下腰,宣妃將一口紅脣貼在了沐燿天耳邊,一字一句的說道。隨着她的話音,沐燿天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身體也開始抽搐起來。宣妃抽身退後兩步,高長守趕緊上前給他撫着胸口順氣,冷眼注視着那兩人,宣妃笑意未減。
“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麼快死的!”拋下冷冰冰的一句,宣妃傲然轉身離開。不多時,殿前傳來她的聲音。“來人,去請香弄姑娘。還沒看到咱們錦基登基呢,可不能讓皇上死得太早。”
“皇上……”高長守聽着殿外的聲音,心裡是又氣又急。沐燿天好半天才喘勻了氣,卻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臉色也變得煞白一片。“皇上,您怎麼樣啊?您可別嚇奴才呀!”
“高長守……”沐燿天強定心神,猛地伸手扣住了高長守的手腕。“你給朕說實話,宣妃剛纔說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啊?奴才不知呀,奴才也不明白娘娘剛纔說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高長守慌忙回答,飄忽的目光卻透露了他的心虛。沐燿天見狀,劍眉一皺,用上渾身的力氣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高長守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用力從沐燿天手中掙脫後驚恐萬狀的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啊,奴才確實不知道,奴才什麼都不知道……”
“該死的奴才,你難道要朕到死都被蒙着鼓裡嗎?說,宣妃爲什麼會說是她爹把她送上了朕的牀?你不是說那晚是朕喝醉了酒,主動把她拉到房間裡去的嗎?”沐燿天厲聲質問,激動的情緒又引發了一連串劇烈的咳嗽。高長守惶恐之餘更多的是擔心,擔心再這樣下去會把沐燿天給活活氣死,趕緊磕頭請罪。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奴才有罪,不該貪圖錢財,釀出今日之禍……”高長守一個勁兒的磕頭,額頭上很快就磕出了一團青印。沐燿天聞言,心猛然往下一沉。
看來,宣妃說的是真的了!
“起來,把事情從頭到尾給朕交代清楚。”痛苦的捂住胸口,沐燿天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高長守老淚縱橫悔恨難當,跪在地上道出了往事。
原來那一年,沐燿天在街上偶遇宣妃樑堇並稱讚了一句,高長守便將此事轉告給了樑堇之父樑大成。樑大成當時是北境御史,官居從二品,也算是宦官之家了。然而,樑大成卻不甘心一輩子都當二品御史,一直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卻奈何一直沒有政績而升官無望。正巧,高長守跟他說了皇上稱讚他女兒的事情。
得知女兒得到了皇上的青睞,樑大成當即動了心思,想把女兒送入宮中。尋思着若是能跟皇家攀上姻親,日後還不是前程似錦要什麼有什麼?
樑大成的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卻沒想到剛剛及笄的女兒卻已經心有所屬,不願入宮。並且,她已經與那弱不禁風的陳家少爺珠胎暗結,有了身孕。
大好的平步青雲路就這樣斷了,樑大成是又氣又惱,一怒之下找人滅了陳家,並將那長相俊美的陳家少爺賣入了伶人館。得知了陳家被滅的消息,樑堇悲痛欲絕,幾度尋死,幸好都被救了下來。又過了一段時間,樑堇不再尋死覓活了,恰巧到了太后壽辰,樑大成又生一計,並帶着大量金銀珠寶找上了高長守。
太后壽誕,皇家大宴羣臣,樑大成帶着女兒去了。晚宴時,沐燿天多喝了幾杯,早早的回了寢宮。被樑大成買通的高長守在沐燿天的醒酒茶裡下了合 歡散,跟着又將樑堇送上了龍牀,並在次日謊稱是皇上醉酒,將在花園散步的樑家小姐拖入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