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時光於脣齒間流過,兩人早忘了人生幾何,只覺美人脣齒香甜,更不知多少水酒下肚。
柳丹青來了尿意,要起身出恭,卻又不捨,抱着那與自己渡酒水的美人,親了一嘴,方纔看看吳卜羲,出門而去。
“叫你們老bao出來,有人找她!”
忽然耳邊一個聲音,十分雄渾,似乎關外大漢。柳丹青面朝前院,看到了說話的漢子。
“有些意思!”那漢子十分瘦弱,彷彿災難中的難民,聲音卻中氣十足,與身體極其不協調,柳丹青發出了感嘆。
柳丹青如廁歸來,過走廊盡頭,前院就闖入十幾個人,有兩個女的,一個十分平常,一個過分漂亮,卻是木婉瑩。
“她怎麼來了?”柳丹青吃了一驚,忙轉過一邊,分出精神,仙體就在玉晨福地燃了紫符,開壇做法,使了障眼法。
“修爲好像有了些長進。”柳丹青看在眼裡,心中也高興,卻是不敢露面。
男的有十個,五個被繩子捆住,看上去十分悽慘,卻極其的壯實。其他的五個卻是十分瘦弱,卻莫名的有股殺氣,前院的那些護院打手,盡然不敢上前。
“原來是木姑娘來了。”一個讓柳丹青聽了難受的聲音響起,是青樓老bao。
“這五人,你要讓他們不得好死!”
木婉瑩指着五個被困的男子,正是那姓趙的副都統,並周、吳、孫、錢四副將,木婉瑩這回了結,聲音都有種爽快。
吳卜羲也入了玉晨福地,聽得木婉瑩言語,人送到青lou,還叫不得好死,如何能不明白?不覺打了個激靈,更是雙眼睜的老大,吃驚道:“這婉瑩妹子……”
“兄弟。”柳丹青把手搭在吳卜羲肩上,笑道:“想說最毒婦人心是吧?”
吳卜羲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柳丹青毫不在意的說道:“你想說那就說唄,這有什麼的。”
“走吧,別讓她發現了。”吳卜羲見木婉瑩帶了個女伴離開,就沒了興致。
柳丹青便說道:“兄弟,我們今晚就在這裡過夜了,老弟我這麼多年,剛好學了一套熬戰之法,今日就和你說了。”就拉吳卜羲進了房。
“我們一起?”吳卜羲帶上門,見一屋子美人,極度的興奮了。
柳丹青笑笑,面上一般色相,心中卻暗道:“有她住我心裡,我不能這樣。”嘴上卻說道:“你另修內丹符印,借別人精氣化出內丹,再荒唐些,也沒什麼的。”
兩人曾同榻而眠,多有風流事,卻是柳丹青借紅塵萬丈,爲其掩蓋天機,也是奈何不得,吳卜羲處境如此。
這世間的極yin極惡之事,兩人也一起經歷過,感情自然也非同小可,吃喝piao賭、酒肉縱橫之交,也是真情。
兩人如此,不是偶爾興起,這一番依舊如往日。只是柳丹青心境改變,行爲也就不同。
修行之人,雞鳴而起,便要修身,不會與世俗浪子一般,醉臥美人膝,日上三竿還不願起。柳丹青回到水雲軒時,連日頭都在山下。
木婉瑩也結束了功課,盤坐,把玩手中玉符,神色迷離,時不時的,嘴角都能見到笑容。這日冬至,當位巳時。
冬至一陽生,陰極之至,萬物之寂,潛龍勿用。清淨天中,狐仙喃喃自語:“要是還沒有動靜,就要到仲春時分了。”
狐仙雙手輕**符,神色時而憂愁時而笑笑,如那少女,數百年修煉,聲音越發的溫柔了:“那時,你借勢而起,可能真的有機會。”
“妹妹。”正當木婉瑩臉色泛紅,不知在想什麼時,柳丹青就入了清淨天,在那客廳中,神色歡喜道:“見你歡喜,就進來了。”
木婉瑩也連忙起身,就說了兩三句開心話,卻被柳丹青一把拉住,問道:“那乞丐在什麼地方?”
“乞丐?”木婉瑩一時發愣。
她自然知道,這乞丐指的是白素素帶上島的乞丐,只是不明白,這種小事,爲何要刻意來問?但畢竟是多年兄妹,木婉瑩卻笑道:
“那妹妹就恭喜哥哥了。”
柳丹青哪裡是要找乞丐,分明是白素素前來,要找那乞丐。木婉瑩拉柳丹青出清淨天,笑意更濃了。
“哥哥心中歡喜,妹妹也很高興。”
果然,一到水雲軒,白素素正在那裡看風景。那神情也是不一般。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思雨細如愁。這西湖,卻下起了冬雨,越發的寒冷了。
原來,白素素大功告成,自襯已沒了破綻,就想去凡間。也是機緣,剛下南天門,就有天機乍現,稍微感應,就確定了天機顯現於西湖,就連忙打起精神。
但落到西湖洞天上空時,卻有些傻眼了,西湖邊,臨安城結界如鍋蓋籠罩,氣息如迷霧,道行照見,所有的人事物都如霧裡看花。
仙界爲凡間投影,乃是鏡像,其中洞天福地,皇城府邸,寺廟道觀,都有無形結界籠罩,與三花聚頂一般,就算得了氣機牽引,也極難推算。
白素素心中本就分明,只是運轉道行掩蓋天機,耗費了太多的元氣,更因爲一時的興奮,才忘了其中緣由。
道士和尚自有修行,朝中官員有國運在身,讀書人有浩然之氣,一旦運轉,若有三花聚頂之妙,道行也難以徹照。
西湖洞天有落凡籠罩結界,比柳丹青三花聚頂的屏蔽之功更加了得,又有臨安皇城氣息沖天,運轉道行的照見,自然就不分明。
但白素素道行高深,也明白了天機與昔日所救乞丐有關。
“他應該是與人有接觸,當日救他之時並無感應。也正好他在感激我,我纔有了感應。那與他接觸的人才是關鍵。”
道行運轉,如水中撈月,若抓不到任何氣息,憑空掐算,則費力不討好。除非耗時八十一天,強行運轉,纔有收穫。
“找到這乞丐,就算問不出什麼,借他氣息靜坐,以道行回溯,也是不難。”
只是白素素也不空明,不該去找柳丹青兄妹的。至於柳丹青,他心更渾濁,倒也沒什麼,但狐仙一眼就看出了真相。
把乞丐帶到水雲軒頂樓,見白素素詢問乞丐與什麼人接觸時的情不自禁,木婉瑩就明白了真相,不由的爲柳丹青感到傷心。臉上那剛剛升起不久的喜悅,一下就淡了許多。又看了看柳丹青那欣喜且侷促的神色,心中更是難受。
狐仙功課結束,思念落凡時,就有杜薇來找她,正是這杜薇與乞丐接觸。
而這乞丐,因爲白素素動用了柳丹青符籙之故,在島上甚是舒坦,也能拄着棍子到處行走。
杜薇碰到了這乞丐,便就詢問,說了許多好話,正中那乞丐下懷。乞丐就去通報。但木婉瑩並不想見,就使水雲軒中執事說人不在島上,杜薇就黯然離開。
“看來,這杜薇纔是關鍵。”
木婉瑩見白素素言行,心中就有了十分的篤定,更是極速思量:“幸好她有我掛墜隨身,素素姐短時間內算不明白。”
木婉瑩計上心來,笑道:“姐姐今日開心,就治好他這殘疾,也不負當日初心呢。”
一聽這話,乞丐自然千恩萬謝。白素素也不推辭,只是以明夷福居幻境籠罩那乞丐,又以內丹化作白氣,附着於經脈損壞處。
在乞丐眼裡,只看到數十根銀針扎入肌體,身體有些刺痛,那無法控制的四肢也有了些抖動。他躺在椅上,眼睛流出了兩行清淚。
木婉瑩低頭細細品茶,目光落到了柳丹青身上,見到的依舊是那滿含愛意與傻笑的面容,似乎眼前人是一生的追求。
“不好!”木婉瑩見白素素神情,心中一咯噔,就起身對柳丹青說道:“哥,你們好好的說話,我去去就來。”
“別走!”但剛剛站起身,就被柳丹青拉住道:“你別走,別走。”
柳丹青語氣焦急,有種不安,唬的木婉瑩愣了一愣。只是有些話,當着白素素的面不好明說,就只好找藉口說道:“我去廁所呢。”才離開房間,進入了清淨天。
“哥哥失了方寸,我該如何是好?”木婉瑩也通元神變化,見白素素神情,分明就是在施展此術。
此術一成,乞丐過往的記憶,就可以借經絡,而呈現在元神深處。如此,那乞丐所接觸的那人,白素素或許能看到。
“以素素姐的道行,或許就能窺視到那杜薇的容貌,說不定就會來問我。”
木婉瑩暗自計較,又想起那乞丐感激涕零,絕對沒了心防,這樣**裸的將真心展現,元神深處就更無阻礙。
“素素姐問我,我若不答,哥哥肯定會說我,我又不得不說,但若是說了,素素姐明白了天機,哥哥豈不抱憾終身?”
狐仙有些煩躁,撫了一下秀髮,五指如同梳子,從上往下輕撫,想要理順這三千煩惱絲。
手指慢慢的下滑,狐仙臉上露出了一絲殺意,似乎對某人動了殺機。
接着,臉上露出不忍,但轉眼依舊是殺氣密佈:“親疏有別,對不起你了。”
狐仙一步跨出,就要行兇,忽的又自言自語道:“這絕對瞞不住素素姐,該怎麼辦呢?”一想到白素素的道行,狐仙又生出了退意。
“哥哥定然會恨我與素素姐作對,我該不該這麼做呢?”狐仙神色凝重起來。
“無論如何,不能讓你抱憾終生!哪怕你會恨我。”木婉瑩粉拳一握,就將玉符祭起,玉符化作青龍雲光,封鎖了天機。
“要來就來個狠的,又不是沒做過惡人!”狐仙神色陡變,不再溫柔似水。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父親,我那將來的岳父大人,能容忍一個妓女,做他的兒媳婦嗎?”
西湖北里湖,一隻小船上,站有五六個人,船艙內,孫富在對李甲說話,狐仙聽的分明,知道孫富與李蘇蘇已定親。
狐仙雖促成了兩人姻緣,但李蘇蘇總忘不了柳丹青,兩人說話,言語間總讓孫富不舒服。更兼少年心性,孫富久久不能得魚shui之歡,不得已,纔來了杭州。
孫富又說道:“因你姐姐的事,岳父大人敢怒不敢言,你仔細想想,那幾天你爹有什麼不同?”
果然,李甲沉默半晌,就說道:“那兩天父親十分的暴躁,連母親都說,要少去惹他,看來,真如姐夫所說。”
原來,李蘇蘇與孫富的姻緣,李仁十分不喜,但聽李甲說,當時狐仙在場,並沒有阻止,便以爲是默認,就不敢幹涉。
狐仙聽的分明,孫富又說道:“習武之人都喜歡動手,若帶她回家,恐怕……”孫富欲言又止,李甲心驚肉跳,坐立不安。
“她終究是下九流之人,我有個朋友得了舉人,謀了編制,曾怒殺歌女,但也只是革去功名,除去編制而已。”
孫富一語未停,李甲如坐鍼氈,渾身冒汗,氣喘如牛,孫富連忙遞一杯茶。見李甲有了好轉,才長吁一口氣,說道:“姐夫也不多說什麼,總之,三思而後行。”
李甲心緒起伏,勉強說道:“小弟正在與她商量,求我祖師奶奶做主,或許有轉機也說不定,她現在只是不在島上。”
孫富又說道:“你說的那狐仙,是我表兄弟的師父,你也知道,我一身功夫也是由此而來。”
孫富察言觀色,停了停,又說:“其實那狐仙並非不在,只是仙凡有別,她不會隨便干涉人間。”
……
李甲就被孫富言語蠱惑,竟然與其做了交易——區區一千兩白銀,就將杜薇買給孫富做妾!狐仙見了,痛心疾首,但心中負罪感卻散了許多。
那孫富更說道:“你姐常有心事,而杜薇與她投緣,若兩人常在一處,對你姐姐來說,也是個好事。”
這話更讓李甲動了心思,又與孫富說了幾句,便回到了船上,說與杜薇聽。
而杜薇,雖然人送曲中第一名姬,然梨園並非終身之計,早就有了從良之意,自從與李甲相遇,長期考驗,以爲是良人,才下決心,不料,世間多是癡情女子負心漢,終究是被冷了心。
“悔恨已無用,憤怒也無用,天命如此,否則,怎會使掛墜丟失?”杜薇的心恨,只有狐仙能知,但她怎好出手?
然而,狐仙根本就沒想到,萬貫錢財千兩銀,整整二十張,五十兩的交子銀票交給李甲時,杜薇當衆打開寶箱。寶箱裡面全都是奇珍異寶,李甲目瞪口呆。
“我本意以此成就姻緣,如今,便算了吧。”杜薇一聲長嘆,懷抱寶箱,眼含熱淚,對李甲訴說道:
“這箱中之寶,爲我終身大計,有萬金之數,奈何公子有負於我,今日就讓你知道,區區千兩白銀,未爲難事,只是你命中無緣。”
孫富船上的人無不震驚,只是不好說孫富,就都往李甲身上數落。
李甲又愧又羞,又悔又氣,正要向杜薇作揖謝罪,杜薇卻對孫富大罵:“你心懷歹意,斷我姻緣,此仇不共戴天!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杜薇說罷,縱身一跳,便沒入了北里湖湖水之中。
孫富船上的衆人急呼撈救,卻聽得船伕說道:“這裡有水道通於錢塘江,萬不可下船,否則必然是屍骨無存。”衆人也就不敢下水。
忽然,聽得孤山上有人感嘆:“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狐仙一驚,擡頭一看,卻是以前見過的道士,卅川子。
這裡原是青魚精的居所,下有水道直通錢塘。狐仙心中悔恨:“她運氣太差,竟然直接跳入了水道,我也救她不得。”
狐仙閉上眼睛,看了看水雲軒,緩緩的嘆了口氣。而水雲軒頂樓,自木婉瑩離開後,柳丹青就有些不安。
柳丹青看着前面佳人施法,心跳就快,手腳動了又動,不知何處安放,只得把杯中茶一口喝乾,又將茶斟滿,反反覆覆,方纔有些安定了。
過了半晌,柳丹青越來越覺得口乾舌燥,肚子也略微的有些鼓脹,心中的不安也更甚,不自覺的自言自語:“小妮子躲那裡面幹嘛?怎麼還不出來?”他自然知道說去廁所只是託詞,只是不好說話而已。
不得已,只好又將茶來喝,結果發現茶壺已見底了,只剩下些茶葉渣,心中就有怒氣,似乎忘了身邊還有人在,一聲大叫:“上茶,給我上茶,人死哪去了?”
柳丹青聲音十分大,也站起了身,嚇得旁邊伙房中的婢女戰戰兢兢,連忙跑出來慌慌張張提走了空壺。
這聲大叫,不僅把婢女嚇到了,也把他自己嚇到了,連忙回頭。卻發現佳人絲毫沒受到影響,才鬆了口氣,那顆快到了嗓子眼的心,方纔安穩的放下:
“好厲害的幻象,竟然摒絕了外界的一切干擾。”柳丹青恐懼盡去,人也冷靜了。
佳人全神投入,分明是沒設防,更兼幻象了得,柳丹青也明白了,佳人注意不到自己,膽子就大了許多,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佳人的容顏,滿臉的享受。
柳丹青動了動嘴脣,吞了吞口水,將手伸出,眼看就要摸到佳人的容顏,佳人卻沒有絲毫的察覺,膽子就更大了,將心一橫,就要下手。
“公子,您的茶。”偏偏這個時候,婢女提着茶壺進了房,嘴裡乖巧了許多。
但卻是把柳丹青嚇到了,如同那偷窺美色的少年,被家人給撞破了。慌忙把手縮了回去,做賊一般。
“下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見佳人依舊沒有反應,就意識到了失態。柳丹青也只在白素素面前失態,在下人面前卻是從容。
接連幾番的情緒變化,柳丹青意識到了心中的恐懼,笑了笑,回到了椅子上,品茶,觀景。茶,是上等的龍井。景,是西湖的山水。心裡裝着的,是難忘的情誼。
這時候,白素素施法已近尾聲,那乞丐的殘疾,在內丹白氣的滋補下,早就在根上徹底治好了,只要修養一番,便可像正常人一般。
而元神的變化,白素素也看到了乞丐的記憶,知道了杜薇的長相,也知道了她是來找木婉瑩的。
“柳丹青,婉瑩妹妹呢?”
白素素收了法,運神一掃,沒發現木婉瑩的蹤跡,便叫下人扶乞丐下樓。那乞丐原本殘了三肢,無法站起,如今卻只需有人扶,便可獨自跨過門檻。白素素打散幻境,開口就問木婉瑩的去向。
“呃……”不知爲何,聽到佳人發問,柳丹青莫名的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慌張,說話也不自在:“她說去廁所了。”
這話本是實話,但卻成了謊言,柳丹青情知木婉瑩只是找個藉口,便快速的接了一句:“她這話是騙我的,她應該是有事去了吧,我馬上叫他過來。”
柳丹青手足無措,掐指運決,就要聯繫木婉瑩,呼吸也快,額頭冒出了汗珠。
白素素是何等樣人?把柳丹青的這些變化全部看在眼裡,微微笑了笑,含有種羞澀和感激,也似乎有些決絕。
“唉。”白素素暗暗嘆了口氣,看着眼前這個千年之前的故人,這個刻意等了自己千年的人。
“若不是再次相遇,此生斷不會在生命中再留下些什麼,但命運使然,既然再次相遇了,也是緣分。
我之所求,千年未變,但我對你,畢竟也動過心,還是給你留些念想吧,至於是福是禍,也管不得這麼許多了。”
約莫三五個呼吸,柳丹青呼喚了木婉瑩,也意識到了失控。用眼睛餘光看了佳人一眼,見她抿茶做沉思狀,心中一喜,以爲沒有被發現,就調和情緒,笑道:“文姐放心,那小妞兒馬上就到。”
“小妞兒?”白素素故作驚訝。
“我和她沒什麼講究的。”柳丹青一說到木婉瑩,情緒就自然了許多:“我們相處了數百,稱呼早就沒什麼顧忌了……”
柳丹青絮絮叨叨,似乎在逃避什麼。
“哥。”白素素還沒說話,木婉瑩就出現在了房間,滿臉不悅道:“素素姐的事你這麼上心,對我可沒這麼上心過。”
木婉瑩拉着白素素,挨着坐下,腦袋更是湊到了白素素胸前,表情曖昧,故作喃喃自語道:“只要你們相好,我絕對在晚上霸佔文姐姐,我讓你獨自伴孤夜。”
“哈哈……”柳丹青十分的受用。
白素素也笑了,只是對木婉瑩的妖嬈有些不自在,故作嫌棄,一把推開,問道:“先前來找你的女孩,她是什麼人?”
白素素的問話,木婉瑩不好繞圈,只好如實回答,說是西湖對岸梨園,牡丹亭裡的戲子,過了蘇堤就能到,更用手指着一個亭子道:“噥,就是那亭子。”
白素素隨着手指看去,一眼就看得分明,便給木婉瑩斟了杯茶,說道:“妹妹和她有交集吧,不然也不會來找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柳丹青抿着茶靜靜地看着,這時纔是真正的品茶,十分的放鬆。他目光在妹妹和佳人之間遊走,滿面都是春風,更有念頭升起:“如此,此生足矣。”
木婉瑩不敢牽扯與杜薇相識的人,生怕白素素得了牽引,但說出來的,卻都是實話。說如何見到杜薇順眼,如何心生歉疚,如何動心給她斷了命格,最後因不忍紅顏薄命,方纔給出掛墜護身,至於她來找自己爲了何事,又如何得知自己在這水雲軒,卻是不知道了。
木婉瑩說的都是實話,雖有主觀的摘漏,但也不慌,畢竟掐算凡人的天機,看到的只是仙界對凡間的投影,只要不在仙界投影,自然就失了牽引,就看不到了。
只是這一番徒勞無功,白素素卻是不甘心,說道:“妹妹帶我去找她吧。”
其實這故人的天機關聯,柳丹青兄妹纔是最好的牽引,只是白素素與柳丹青兄妹有諸多情感糾纏,是以迷了本性。
“只要我哥一句話,怎的都可以。”
木婉瑩的話,白素素明白,又見柳丹青焦急的催促,心便動了動。
見木婉瑩依舊要調笑,柳丹青又出口催促道:“哎呀,臭丫頭,快點,快點!”
木婉瑩一笑,就感應掛墜,就帶着兩人於清淨天中離開了水雲軒。
水雲軒在小嬴洲的北岸,杜薇來的時候,從平湖秋月而來,離開的時,也是向北而去,如今,卻在孤山背後的北里湖。
北里湖與小瀛州,相距非常近,三人以清淨天爲橋樑,眨眼就到。但白素素眼神中的期盼,卻只有木婉瑩能讀懂。
北里湖上有兩隻小船,其中一隻的船頭上有六七個人,都在指指點點,嘴裡都說些“可惜”的話。其中有一個人,更是面如土灰,雙腿發軟,由其他兩人扶着。
三人都在清淨天中看的分明。
柳丹青目光亂掃,看到個熟人,就開口道:“孫富?怎麼跑這裡來了?”
而另一艘船上,一個少年如爛泥般靠在船角,面色和孫富一般,只是多了些悔恨,卻是李甲。白素素雖不認得,目光卻落在他身上,只覺甚有關聯,伸手一抓。
但運轉道行一算,卻昏昏默默,無有所得,白素素心中奇怪:“一個普通人,竟然有人斬斷了他在仙界的投影!”
世間人事物,都投影在仙界,就如同水中倒影,只要得了氣機牽引,除非有能人干涉,否則無不透徹。
白素素的變化,木婉瑩看的清楚,心中有些不安:“我怎麼忘了,這李甲也可能是有關聯的人。”見柳丹青又把目光放到了白素素的身上,木婉瑩更是祈禱:“但願他不是關鍵!”
此時的李甲,一臉生無可戀,柳丹青把目光放在白素素身上,自然發現了李甲,就隨口發問:“這小子怎麼了?”
“有個女人跳湖了。”木婉瑩語氣有些不善。
柳丹青吃了一驚,不知如何惹的妹子生氣,便閉嘴不言,也抓了氣息推算。他雖然道行微末,但得了氣機,掐算凡人的半日過往,並非憑空掐算,卻是容易。
“怎麼回事?”柳丹青運轉道行,見李甲處在迷霧中,就發出了疑問:“他一個普通人,怎麼也有人掩蓋天機?”
“你不要妄算他人過往,當心惹禍上身。”白素素出手阻止了柳丹青,卻又暗暗咀嚼:“藏在蝴蝶背後,你到底是誰?”
“他就是你要找的?”柳丹青一廂情願的以爲杜薇牽扯的人是李甲。孫富船上的人議論紛紛,他聽清楚了,那跳湖的女子是杜薇。
一聽柳丹青這話,木婉瑩心中恨意大增,卻也無可奈何。只得任由白素素“嗯”了一聲,默認了此事。
“柳丹青,我有事,先走了。”白素素冷麪寒霜,只道了一聲言語,便直接從清淨天回到了明夷福居。
“看來還有機會!”木婉瑩見白素素眼中失望,將目光在柳丹青身上停留,心中就有幾分篤定。
原來,因木婉瑩的施法,孫富將柳丹青身體下葬、屍體運回祖墳,以討好李蘇蘇的緣故,李蘇蘇便對孫富生出了死心塌地的心,回家就要李仁與她說媒。
李仁從兒子處得知,孫富是柳丹青的表兄,與柳丹青有八九分相似,心中就升起不安,但拗不過女兒,更有師父木婉瑩默認,就不敢多說,便只好使人說媒。
但李蘇蘇與孫富,兩人都不怎受世俗禮節的拘束,都說要結伴於江湖,李仁更是無計可施,只好認了。
孫富仗着家有萬貫家私,於鎮江置辦了房產,美其名曰金屋藏嬌。李蘇蘇十分滿意。
但孫富年輕,精力旺盛,免不了十分好se。兩人相處日久,孫富多番欲求而不得,甚是焦躁,又因李蘇蘇心裡有他人,更是氣不過,便舍了李蘇蘇,獨自出遊。
人來到西湖,還是忘不了杜薇十娘。
孫富家也因柳丹青兵解,沾染了木婉瑩給柳家的財運,剛好朝廷因失去了北方大片土地,只好鼓勵經商以增賦稅,是以他孫家也有萬貫家產,杭州也有產業。
孫富到杭州,更是聚集了七八個狐朋狗友。這些人一個個都說要看看花魁杜十孃的風采,知道了杜薇動向後,也弄了艘小船泛舟北里湖,孫富十分的難耐。
李甲和杜薇相好甚久,早就有了救風塵之意。因見有人讚美,杜薇從木婉瑩處得來的掛墜千金難買,就動了心思,將家裡木婉瑩所送的玉清神像爲憑,找人借了三百兩贖金,還了杜十娘自由身。
杜薇萬分歡喜,如籠中飛鳥投林。但因不好見李甲父親,就想找木婉瑩幫忙。因一時見不到,便先到西湖上游玩,下午再去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