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聲音響徹整間屋子,別說含巧愣住,就連何氏也怔了一瞬。
見唐果兒又擡起手,何氏快速回過神來,立馬喝道,“果兒,住手!”
唐果兒卻似沒有聽見,那巴掌再次狠狠落在含巧的臉上,打完之後,她又喝道,“你一個賤婢,竟敢對我如此無禮,不說一句直接扛着我過來!你的規矩禮儀學到什麼地方去了?”
“三小姐,奴婢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含巧捂着臉,擡頭見何氏衝她使眼色,立馬惶恐道。
“要不是看在你是二孃貼身婢女的份上,我便杖殺了你!滾出去!”唐果兒說完,氣呼呼走到暖炕旁坐下,胸口還在劇烈起伏,一副氣得不輕的模樣。
何氏眸光微閃,連忙坐到她身旁,倒了一杯茶給她,柔聲安慰道,“果兒,彆氣了,待會二孃再重重罰她一頓就是,你彆氣壞了身子。”
“二孃,算了吧,別罰了,我也不知道剛剛怎麼會那麼生氣。”唐果兒一口氣喝了茶,見好就收。
這算是她與何氏第一次打交道,不過何氏這麼能沉得住氣,倒讓她再次刮目相看。
何氏已經被唐梟擡爲平妻,卻對她自稱二孃,這份隱忍的氣度,足以甩別人八條街。
“是啊,果兒,從前你和巧含之間可不會計較這些,你也經常讓她抱着你飛來飛去,今天是怎麼了?”何氏又穩穩給唐果兒添了一杯茶,帶着淡淡的疑惑問道。
“還不是怪那個李嬤嬤!”唐果兒脫口而出罵道。
想了想,繼續埋怨道,“她告訴我主僕有別,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能落了身份。奴才冒犯主子,就一定要處罰,不然會變本加厲成爲惡奴,甚至欺壓到主子頭上。二孃,我今天生氣,打了含巧,明天我說不準真的會殺人了!這些規矩,我能不能不學了?”
“還有啊,二孃,那些琴棋書畫刺繡什麼的,我也不喜歡,你看我的手指,都給針戳成篩子了。”
唐果兒說着,委屈將手指遞到何氏面前,指尖上果然有幾個針眼兒。
這窟窿的確是不小心戳的,她沒有自殘的傾向。她是用了心去學陳嬤嬤教的繡法,至於鴛鴦繡成那樣,這一點,她是故意的。
前世她熱愛刺繡,只因刺繡可以平心靜氣,她的蜀繡和蘇繡都是一流的,可對於這個大陸要求苛刻的雙面繡,她真心不太會。
何氏看着那些針眼兒,拉過唐果兒的手,輕輕揉着她的指尖,疼惜道,“怎麼紮成這樣,還疼不疼?二孃這有上好的上藥,等會你拿回去抹一抹。”
“不疼了,不要再被扎就不疼了。”唐果兒任由何氏拉着她的手,露出單純而天真的笑來。
這樣的笑讓何氏恍惚了一下,卻立刻恢復常色,輕輕捏了捏唐果兒的臉,“你這鬼靈精,故意讓二孃心疼,好許了你的要求吧。”
唐果兒臉紅了紅,垂下頭,聲細如蚊道,“就知道這點把戲逃不過二孃的眼睛。”
“罷了罷了,你不愛學這些就不學了,頂多老爺把我訓斥一頓。你這性子,在院子裡呆了這麼久也悶了吧,你要是想出府去玩一玩,就趁你爹不在的時候出門,找個人幻術強一點的丫頭,陪着你去。”
“有月影陪着我就行了,再說我唐家嫡小姐的身份誰敢欺負到我頭上?”唐果兒欣喜道,這份欣喜她有六分是真的。
她早就想出府了,本來打算打發了那兩個嬤嬤找機會偷偷翻牆出去,現在光明正大的機會擺在眼前,她能不高興?
“也是,你不欺負別人就算好的了!”何氏也笑了笑,隨後又正色道,“不過,你可不許惹事,不然惹你爹生氣了,二孃也救不了你。”
“知道啦,我就知道二孃對我最好了。”唐果兒聽到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甜到膩人的話,不禁在心中惡心了一把,也不知何氏聽着到底是什麼感覺。
這真的不怪她,只怪何氏的演技實在太好,好到足以包攬奧斯卡影后。
她進來這麼久,竟然沒從何氏身上沒發現一絲破綻,如果她沒有活過一世,或者她不是頂尖的演戲高手,就依以前唐果兒純得像小白兔的性子,遲早得給她玩死。
不,是已經給她玩死了。
“你娘生前待我極好,她就留下你這麼一個骨血,二孃自然疼你。”何氏笑吟吟拍着唐果兒的手道。
說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拿起一旁的匕首放到矮几上,“果兒,這是前些日子從西域胡商那裡得來的小玩意,你看看喜不喜歡?”
唐果兒拿起匕首,看着外殼上鑲着的碩大寶石,驚了驚,這樣質地純正的寶石她還幾乎從未見過,這樣的無價之寶在何氏眼裡竟然只是小玩意?
是這裡的寶石爛大街,還是唐家富可敵國啊?唐果兒認真地看了看,又摸了摸。然後他一把拔出了匕首。
鋒芒乍現,看着閃着寒光的刀刃,唐果兒神色凜冽起來,這絕對不是一個玩物!
她連忙壓下心中的異樣,將匕首插回外殼裡,遞還給一直打量着她的何氏,“二孃,它太利了,會傷到人,我不要。”
“果兒,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怎麼能沒樣東西護身呢?二孃給你你就拿着。”
何氏繼續笑着將匕首放回唐果兒的掌心中,語重心長的繼續囑咐道,“它是你的東西,只要你不把它拔出來,不過就是一個裝飾品。藏鋒,露鋒也全在你一念之間。”
唐果兒心猛然一跳,隨即無邪笑開,“那我一定好好收着它,這麼多寶石,要是碰壞了就可惜了。”
“你這丫頭,碰壞了二孃給你更好的。”何氏輕輕戳了戳唐果兒的額頭,起身又道,“天色不早了,我得準備一下明日你爹去東宮議事的衣飾,果兒,你回院子去吧。”
“嗯,二孃,那我回去了。”唐果兒站起來,抱了一下何氏,寶貝地將匕首收進懷裡,快步轉身走了出去。
唐果兒的身影剛消失在院門處,何氏臉上的笑立刻蕩然無存,眸子裡,一縷縷幽深慢慢浮到了表面,忽然輕聲喚道,“含巧。”
一側臉頰高高腫起的含巧立刻走了進來,臉上全是憤然和委屈,“夫人,三小姐竟然當着您的面……”
何氏從旁邊的櫃子裡取出一瓶傷藥遞給她,看着她的臉若有所思道,“你覺得她今天的舉動異常?你是我的貼身丫頭不錯,可是你千萬不要忘了,要論起身份來,她是琅華郡主與老爺所生的唯一的嫡小姐,比我還貴重,否則,你以爲我甘心讓她叫我二孃?”
言罷,何氏眼角忽而閃過凌厲,對着含巧怒喝道,“你今天這麼做,就是她真的將你杖殺了,也沒人敢碎一句嘴,說她半點不是!看來是我對你的管教太過鬆懈,竟讓你忘了本分!”
“夫人,奴婢知道錯了。”含巧見何氏發火,是真的惶恐起來,忙不迭跪下想要請罪。
“行了,你下去吧。”何氏卻不耐地揮揮手。
含巧拿着上藥弓身退了出去,退到外室。
內室再無他人,何氏方望向楠木窗外,腦子不禁浮現出唐果兒拔出凝雪刃那一瞬震驚的表情,以及她後來給自己的擁抱,眉頭蹙起,又鬆開。
“真真假假,看來,那個棋子也是時候去探路了。”
遠離何氏的院子,唐果兒臉上的歡喜笑意逐漸轉爲一片平淡,嘴角緊抿,伸手摸了摸懷裡的匕首。
自己已經盡力地去僞裝,可是那麼細微的表情都被何氏捕捉到了,真是強敵!
她不禁暗暗握了握拳頭,但願自己最後的那個擁抱,能夠稍微打消一些何氏對她起的疑心。
既然何氏故意告訴她唐梟明日不在,那她勢必得出府,佯裝遊玩一番了。
次日,天光正好。
暮春的風,將空氣中飄蕩的濃郁花香,從窗外送到唐果兒的鼻尖。
此時,她正坐在妝臺前,熟練將三千青絲用玉冠高高束在頭頂。
完成這最後一步,唐果兒起身,看着鏡中穿了一身月牙白長衣,外罩鑲金同色暗地折蘭直褂,腰間綴翠玉腰帶上,垂着一枚羊脂白玉鏤空精雕玉佩,腳上蹬着同系祥紋長靴的翩翩佳公子,露出滿意的笑。
再看身旁的月影,同樣是一身男裝,高束的頭髮露出她飽滿的額頭和清秀的臉,也是一個丰姿俊秀的少年郎。
當然前提是得忽略她一會扯扯衣襬,一會緊緊腰帶的手。
這是月影第一次穿男裝,總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對勁,她一臉彆扭道,“小姐,我們這樣出門真的好嗎?”
“月影,我再糾正一遍,是公子!”唐果兒故意沉下臉道,“等會出門露了餡,回來我定不饒你。”
“知道了,公子。”月影點頭,將雙手交疊放在放在身前,唐果兒見她的動作冷汗了一下隨後道,“月影,你現在這個動作出去,就等於將我是女人寫在臉上。就算沒吃過豬肉,你也見過豬跑吧?”
月影聞言垂了頭,聲音細如蚊吶道,“奴婢沒見過豬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