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濛,人們早已沉浸在夢鄉之中,熟睡着,而我雖在夢中,卻無法寧神,緊皺着眉頭,額角滲着徐徐汗珠。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面一片殷紅,我站在堆滿屍身的高處,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眼底的慘狀,鮮血順着他們的臉頰,手腕,緩緩流下。染紅了蔥鬱的草地,染紅了他們的衣衫,也染紅了我的雙眸。
我冷眼瞧着那一幅幅驚恐的面容,笑的肆意狂妄,胸間那隻蟄伏已久的小獸,愈發的暴躁起來,在我的胸腔內橫衝直撞着,扯得我的心口,硬生生的疼着。
我那顆被憤怒仇恨矇蔽着的內心,劇烈的顫抖着,眼中除了漠然,沒有夾雜一絲情緒。忽然起風了,一陣清風拂過,撲面而來的盡是血腥之氣,我就像一個嗜血成性的怪物一般,閉眼極盡貪婪的呼吸着這腥氣的血味。
眼前突然閃過一張俊美的面容,他在笑,他在對着我笑,他看着我站在滿是血跡的屍體之上,眸中劃過一絲驚異,隨後停住了向我走來的腳步,身形踉蹌的朝後退着。邊退邊說:“沒有想到,你竟會是如此狠心的女子,人命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我真後悔,真後悔認識你,並且愛上你這種心如蛇蠍的毒婦!”
我伸出手,連連搖着頭,急忙從堆滿屍體的山上跑下,追逐着他的身影而去。我奮力的想抓住他的衣襬,想開口向他解釋,事情並不是他看到那樣,我也並不是他口中那個心腸狠毒的女子。可是任憑我怎麼喊叫,口中卻還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癱倒在地上,手緊扶着自己的咽喉,望着那抹毅然離去的身影,潸然淚下。我在心裡反覆吶喊着: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毒婦,真的不是啊,你爲什麼就不能聽我解釋,爲什麼就不能多留一會兒,爲什麼要收回伸出的手,轉身離去,我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種女人,真的不是。
心口痛的我不能自抑,我緊咬着脣畔,喘着粗氣,仍想將那抹早已遠去的身影,緊握在手裡,卻怎麼也夠不到,眼前全是他那雙詫異懊悔的眸子,耳邊迴響的全是他那決絕的話語。我胸間一痛,猛的驚醒過來,口中焦渴得發酸,心跳沉沉地虛弱着。衣衫盡被汗水溼透了,粘膩地附在身上,我吃力地伸手撫一
撫額頭,緩緩直起身來坐着。
原來是夢啊,我揉揉隱隱作痛的額角,手往下一滑,竟摸到了眼下的徐徐淚痕,我拭去臉上的淚珠,推開窗畔,眺望着那漆黑的夜色,心裡沉重異常。
離那件事情,已過去兩天了,但是這兩天裡我從沒一夜安穩過,夜夜都做噩夢。從秦遠征手裡奪來的兵符,那夜回來,我便交給了皇上,而我則繼續借着有傷在身的藉口,成日躲在屋中休息。
我攤開手掌,目光空洞的看着自己的手心,竟恍惚覺得自己的十指上沾滿了鮮血,任憑我怎麼擦,都擦不乾淨。是啊,我殺了秦家那麼多人,殺了秦明間,殺了那個假秦鳶,我心裡豈會安穩呢。雖說我只是以牙還牙罷了,但是真的做完以後,我的心卻又不安份的慌亂起來,那種慌亂感,真的讓我很害怕。
我害怕夜幕的降臨,它帶來的窒息讓人感覺到死亡的臨近,可它總是能準時到來,從不爲誰而遲疑。夜,很黑,黑得我無處搜尋你的身影,兩手無助地在空中抓覓。夜,真得很黑,黑得我看不清自己,是夢是醒無人可詢。夜,很靜,靜得兩耳提高警惕只爲尋找一絲生機,終是把恐懼的神經繃得更緊。
我是爲復仇重生的夜緋紅,從那一夜開始,原先的我便死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不能有感情,也不能有任何情緒,心裡裝不下任何事物,任何人。應爲那裡面已經被仇恨佔據了,就算想騰開一塊空地,也騰不出了。
我真的好慶幸自己那時離開了你,拋棄了對你的情愫,不願隨着你離去,現在看來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這麼一個手染鮮血,心腸狠毒的女子,怎能與你在一起,怎能獨佔你的柔情,然後肆意汲取。
我不配,真的不配。
夜家已不復存在,沒有留下男丁的夜家,自然不能再繼承香火。對於我來說,眼前最艱難的事,就是如何生存。夜家,已經成爲過去,夜家的血脈只是小小的宮女。沒有權利,沒有背景,沒有力量,對於弱小的我來說,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命。摒棄所有感情,讓自己變得冷漠無心,一生只爲報仇而活。
劉國衆的黨羽,我只除了一個,還有很多沒有解決
,我不知道秦鳶身後的人究竟是誰,她死前聽到的那番話,是我騙她的,只是唬唬她罷了。反正她主子死,也是遲早額事情,我只不過是提前給她打個招呼而已,怕她主子下黃泉那時,她來不及去迎接。
明日我還是回膳房繼續做事好了,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不能再偷懶了。然後晚上在去造訪青鸞宮,想辦法撬開慧妃的嘴,打探出一點消息來,這樣日後行動起來也就方便多了。
秦明間已死,所有的事情,都已步上正規,若說還有遺憾,那就是我心中仍對那溫柔俊美的男子,念念不忘。也是該淡忘的時候了,我要是在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會讓這情,害了他。
段青澤,對不起,我既不能跟着你走,也不能記得你,只有今夜,今夜就讓我自由一些,再懷念一下你的容顏,你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
過了今夜,我便會忘了你,不會在記得你,不會再懷念你的一切,不會在難過的時候想起關於你的點點滴滴。
我伸手捂上脣畔,強迫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淚水順着臉頰而下,滴在手背上,透過手縫緩緩的滴落下來。腦中回想的全是他的溫柔的神情,寵溺的聲音:“跟我走吧,我們夫唱婦隨,狼狽爲奸,我會像這樣一直保護着你”
“人家都說手下的性子隨主子,主子是什麼樣兒,自個兒身邊的人就是什麼樣,這話還真不假”
“那你喜歡這種性子的人麼?”
“自然喜歡”
與他有關的一切,都不停的在腦中旋轉着,那些溫柔似水的話語,情意綿綿的眼神,所有的點點滴滴,都是那麼清晰刻骨。我還清晰記得那夜在城樓前與他話別的情形,我已傷了他的心,他也許不會再記得我了吧。這樣也好,只有怨恨也很好,只要沒有情意就好了。
“吶,段青澤,你可知我也如你喜歡我那般,喜歡你。”
一句話說完,我便像失了魂魄一般,呆望着窗外,癡笑着,笑到流乾了淚水,沒了力氣,才掩上窗扇躺下。
我不怨老天,讓你我只是擦肩而遇,不能修成正果。我只怨這緣分來的不時候,讓我愛上了你,卻不能與你相伴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