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以其高潔的品行在我國的歷史上和梅、蘭、竹並稱爲花中四君子,歷史上的先賢和詩詞大家常常藉以詠志。
唐朝著名的造反頭頭黃巢就曾經寫過:“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苦菊卻不一樣,它只是一種野菜,一種生長在田間野地裡的家常野菜。
因其性喜冷涼氣候,味感甘中帶苦,樣貌也不甚好看,甚至還有些醜陋,故而採食的士子並不多見,喜歡的人更是寥若無幾。但它在勞苦大衆的心目中卻是格外的重要,就彷彿張晉在劉備心中的地位。
雖然他和它一樣的默默無聞,雖然他和它一樣的其貌不揚,但是他和它在關鍵的時刻都可以成爲他們眼中救命的稻草。
此時已近三更時分,營帳外的青蛙正在微風裡拼命的嘶吼,劉備的救命稻草也還沒有睡覺,他躺在牀上,擡頭看着屋頂,眼睛睜得猶如銅鈴,眸子裡全是閃爍不定的興奮。
他叫張晉,乃是曹操親衛中的一員,而且還是那種能夠進入曹操書房裡能文能武的親衛。
至於本名,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就像他已經快記不起主公的樣子那般。時間過得實在是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把自己當做了張晉。
當然,這並不能怪他,畢竟當年劉備將他“逐”出軍中之後就主動的與他斷了任何的聯繫,也絕不允許他私自向外傳遞任何的隻言片語。
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在曹營中行走,如同孤狼一樣,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直到今夜,他睡覺時摸到被子角落裡那封信箋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已經被主公喚醒。
雖然他並不知道究竟是誰將信箋藏在了他的被褥中,也不知道主公在曹營中還安置了哪些人,但他知道他將重新成爲一名勇敢的戰士行走在光明之下,或者將成爲一隻撲向火光的飛蛾。
信中提及的任務並不簡單,內容卻只有短短的幾句話。
張晉小心翼翼的攤開信箋,一目十行,然後牢牢的將內容記在腦海中,又在屋內外四處尋找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破綻過後,這才一口吞下信箋重新和着被子沉沉睡去。
翌日午時,張晉完成了與另一撥親衛的交接班,慢條斯理的走回到自己的落腳處,甚至還和沿途熟識的將士打了一個招呼,隨便的扒拉了幾句話。
每逢大事需有靜氣,這是主公告訴他的,也是身爲間諜必須擁有的技能。
所以,他根本就不着急。
今日的軍前會議他已經在營帳中掌握的詳詳細細,雒陽朝廷派來給曹操分封譙侯的天使明日將要啓程返京,而張繡將軍手下的副將胡車兒將親自指揮軍隊護送天使。
張晉一邊走,一邊想,還沒有等到他走到家門口,一個大膽的計劃已在他的腦海中匆匆形成。
回到家中,他按着曹操的口吻在紙上寫了幾行字,輕輕的吹乾上面的墨水,看着那上面即可以假亂真的字跡滿意的點了點頭,纔將書信收攏到懷中,換了一身便裝直奔胡車兒的軍營。
自豫州戰局重新打開之後,張繡就被調到了曹操的眼前,他的軍營就在城外。
“站住,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我軍營重地!”張晉剛剛靠近胡車兒的軍營前,還沒有來得及閃躲,就被一羣從草叢中冒出來的的將士給攔住。
本來還想悄悄的去拜訪胡車兒的,結果卻被這羣兵士給壞了好事!
張晉微微嘆了一口氣,將自己的令牌在他們眼前一晃。衆人急忙鞠躬行禮:“原來閣下便是曹公帳下的張什長,恕我等眼拙,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什長,還請什長見諒!”
事已至此,還能說啥?張晉只好朝他們淡淡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頗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覺。
伍長見張晉並沒有怪罪,滿臉欣喜的湊了過來。
畢竟他們都是軍中男兒,最喜的便是張晉這種爽利的性格,而且宰相門前七品官,張晉身爲曹操的親衛什長,也絕對不是可以任由他們輕易冒犯的。
伍長有些諂媚的看着張晉:“小弟乃是胡車兒將軍帳下伍長劉一手,敢問張什長今日前來所爲何事,可需要小弟進帳通報將軍一聲?”
今日本來只想與胡車兒悄悄一唔,以免留下什麼把柄,卻不想鬧出老大的動靜,竟然剛到營帳門口就被巡邏的兵士給發現了。
張晉搖了搖頭,心神陡然一動,朝伍長點了點頭:“我與胡車兒將軍有舊,有些事情不便於他人知曉,你幫我告訴胡將軍,張某在前方小樹林中等他!”
伍長大喜,與張晉拱了拱手飛速的向營帳中奔去。
……
微風在林間輕輕的吹着,宛如此刻張晉的心理一樣,忽上忽下難得幾分安寧,也不知道那伍長是否約到了胡車兒,也不知道胡車兒是否會應約前來。
“張晉兄弟,你怎麼今日有空來找老哥哥了?”
忽然,一聲雄渾粗獷的聲音打破了林間的寂靜,張晉的心思頓時安定了下來,朝來人拱了拱手笑道:“哥哥說笑了,若不是主公看管的嚴,小弟恨不得插上一對翅膀飛過來,天天與老哥在一起飲酒聊天!”
“哈哈,還是老弟爽快,比那些狗屁的酸儒茂才更適合按胡某的胃口!”胡車兒一把抓住張晉的胳膊輕輕一搖,長笑一聲,“若不是胡某在主公面前上不得檯面,胡某非要將你要過來不成!”
張晉搖了搖頭,苦笑道:“老哥哥說笑了,誰不知道你胡將軍是張繡將軍的心腹,主公仰仗的大將?若是你都上不得檯面,那小弟這一介大頭兵豈不是要羞愧而死?
遠的姑且不說,就說明日這天使的護衛,今日帳中有多少將領爭取這個差事,差點打得頭破血流,最後還不是主公歡喜你,親自點了你的將!”
切,護送一個什麼鳥天使算什麼任務,這不明擺着就是主公小瞧人嗎?
胡車兒嘟嘟囔囔的嚷了一句,突然反應過來眼前這人正是主公的親衛什長,急忙輕輕的在臉上一扇,訕訕一笑:“胡某就是口直心快的性子,還請老弟包容則個,切莫讓主公知曉老哥哥在背後胡說八道!”
“老哥哥這是哪裡的話?那個將軍不想馳騁疆場,那個將軍又願意做着迎來送往的事情?不過,老哥哥,這一會你的確是冤枉主公了!”
張晉應和了一聲,驀然神色一正,掏出懷中的書信交給胡車兒輕聲喝道,“胡車兒聽令:明日天使一行由你全權護衛,切不可讓天使在我褒信境內受到半點傷害,否則軍法從事!”
“諾!末將遵令!”
胡車兒接過張晉手中的書信,拍了拍腦袋百思不得其解,這護送天使返京軍令今日在衙中已經領過了,現在主公又讓張晉送一封密信前來卻是爲何?
胡車兒的表情都落在張晉眼神中,張晉微微一笑,附在胡車兒耳邊低語道:“主公的命令是保證天使不要在我褒信境內的性命安全,老哥哥可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聽着張晉在“褒信境內”四個字上重重的咬了又咬,胡車兒猛然醒悟過來,在脖子上輕輕比劃了一下:“主公的意思莫非是一旦天使離開褒信之時,就是我等……”
“老哥哥所言不錯!當今天子封陛下爲譙侯,天下諸侯妒忌者甚衆,那個織蓆販履的大耳賊更是如此。”張晉輕輕咳了一聲,繼續解釋道。
“老哥哥你捫心自問,如果天使安全的出了褒信,結果卻死在了返京的途中,你覺得天子會雷霆大怒嗎?你覺得前將軍和朝中諸公又會懷疑是誰殺了天使?”
胡車兒恍然大悟,猛的拍了張晉一巴掌笑道:“妙啊,諸公此計果然大妙!兄弟,別的不用多說,但等胡某完成此次任務,回來定找你喝個痛快!”
張晉反手遞給胡車兒一支劉備軍中的利箭,哈哈大笑:“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還請哥哥早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