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薛芷夏自己清楚。
這一切的結束,可能最多就在幾秒的時間之內,然後一切平靜了。
只要自己真的往這裡跳下去,那麼一切都好像已經沒有什麼值得過於深究的可能了,因爲真的一下去,就真的算是結束了吧。
自己不會再一次感受到痛苦,感受到這樣的絕望了吧。
薛芷夏突然覺得,心臟的地方已經變得疼痛無比了。
其實,說自己不猶豫,是不可能的。
她心裡也在期望,有一天傅涼旭會想起自己來,但是更多的好像已經變成一種抱歉了。
如果傅涼旭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已經放棄了一切,也完全地放棄了他,會變得生氣的吧。
可是天台的風太大了,像是這世界所有的風一樣,一定要把人吹到搖搖欲墜的方向去。
薛芷夏閉上了眼睛。
如果真的一定要選擇,她還是選擇逃避,就這麼跳下去,然後一了百了了,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跟自己無關了,不管是痛苦還是歡愉,都屬於別人的心情。
景鈺追上天台的時候,才發現,薛芷夏已經鎖住了天台的門,爲的就是爲了不讓任何人上去。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這個鐵門之後,有一個人,多麼絕望的心。
所以他一下子也慌亂了。
景鈺拍着門,企圖用鐵門沉重的聲音吸引薛芷夏的注意,但是女人始終都沒有過來響應。
薛芷夏也聽見了鐵門的聲音,知道景鈺在這扇門之後,該有多麼憤怒,因爲她聽見了景鈺的聲音。
“薛芷夏,我告訴你!你根本就不欠誰的!誰也不是要你欠這個人情,纔來幫你!”
“你開門!我跟你說清楚!”
景鈺也已經完全沒有其他辦法了,只能夠這樣吸引薛芷夏。
薛芷夏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微地向前傾。
任何的聲音都像是遠去了,耳邊好像只有風聲。
就在薛芷夏馬上就要跳下去的那一刻,手機的震動突然就讓她變得恐慌了起來,並且一直在這樣的運動着,在這種安靜的環境裡面,變得格外清晰了起來。
讓薛芷夏突然停止動作。
直覺突然告訴她,這個電話,好像不是景鈺打過來的,因爲男人一直在忙着呼喚着她啊。
薛芷夏心裡閃過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她覺得心酸又甜蜜,如果這個時候,這個電話,是傅涼旭打過來的呢?
他告訴薛芷夏,自己已經恢復了記憶,所以不要害怕了,回到他身邊。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薛芷夏再也不會覺得傅涼旭中二了,她會覺得,自己還有着理由。
還有着活着的理由,還有着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因爲這個人的關心和愛護活着。
可是薛芷夏拿出手機之後,並不是傅涼旭打來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就在震動着。
如果是以前,薛芷夏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掛斷,但是這一次,或許是已經走到了生命的最後一步了,薛芷夏突然轉換了自己的態度。
然後就這麼接通了電話,放在了自己的耳朵旁邊。
電話那頭,是一個溫和的男聲,就這麼問着薛芷夏一個問題:“你就不想想你的兒子麼?”
這個問題裡面,實際上藏着太多的事情了。
這樣的的問題,說明他現在也知道薛芷夏的行爲,並且對方熟悉她,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現在面臨的處境到底是怎麼樣的,到底如何。
“你是誰?”
薛芷夏只能夠這樣回憶,她確定,這不是一個自己知道的電話號碼,陌生。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但是你只要知道,你不用跳下去了。”
對方突然輕輕地笑了。
薛芷夏沒有由來地,對這樣的一切覺得很反感,所以就頂了回去。
“你憑什麼來斷定我?”
“我沒有斷定你,但是你應該知道的是,你不能夠在這樣的事情裡面徹底放棄啊,懂麼。”
男人突然嘆了一口氣,讓薛芷夏突然也變得有些不確定起來了。
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身份,跟她薛芷夏是什麼關係,這些事情薛芷夏都不清楚,但是這個男人現在的嘆氣,擾亂了她的思緒。
這樣看起來,男人好像已經站在了她的立場上思考,並且能夠對她薛芷夏有一定的影響。
“你到底想幹什麼?”
薛芷夏看了一下週圍,只有各式各樣的樓頂,並不能看見什麼人。
“你先聽我的。”
男人似乎覺得很煩惱,“你先聽我的,從那麼高的地方下來,可以麼?”
“我憑什麼聽你的。”
薛芷夏還是那句話,只能夠這樣迴應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混亂。
不知道爲什麼,本來應該對陌生人產生排斥的自己,在接觸這個男人的時候,並不覺得有十分陌生的感覺。
或許是他的這個電話出現的時機,又或許是,這個人讓她覺得十分安心。
“你最好不要質疑我。”
男人突然就這麼笑了,“之後的時候,你應該會感謝我的對麼。”
“你是個瘋子。”
薛芷夏已經想要掛斷電話了,這個男人說話,完全是前言不搭後語的。
“我如果是個瘋子,那麼你應該知道,你自己就是一個更加徹頭徹尾的瘋子了,對不對。”
男人慢悠悠地說道。
“每個敢於自殺的人,好像都是瘋子,而你是他們之間,最特別的一個。”
薛芷夏沉默,並且下意識地又往周圍的環境看了一圈,始終沒有發現看過來的什麼視線。
但是男人已經很明顯了,他明明在關注着薛芷夏,並且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直存在着。
“你到底是誰,你現在在哪兒。”
薛芷夏咬了咬牙,這樣被人密切關注着的感覺並不好受。
在很大程度上,人的好奇心會被這樣的情況激發,可是找不到答案的人,又會覺得焦慮?
“你先下來。”
男人還是重複着剛纔的話。
“其他什麼都不用說,你先下來,我們再說。”
景鈺拍門的聲音突然停止了,但是這樣的一切,讓薛芷夏也覺得有些奇怪了,她向後看。
鐵門仍然是死死地關着,景鈺的行爲好像被什麼東西停止了,一切都陷入了這樣的沉默。
突然一聲巨大的撞擊聲,特別被狠狠地衝擊來了。
薛芷夏幾乎是向後一個搖晃。
衝進來的人神情變得有些緊張了,飛快地朝着薛芷夏跑了過來,手裡還緊緊拿着一個大號的滅火器。
男人跑了一兩步,把滅火器狠狠朝着旁邊扔掉之後,衝過來把薛芷夏抱了一下,動作很快。
薛芷夏則是愣住了。
眼前進來的這個人,並不是一直在外面拍着門的景鈺,而是傅涼旭。
之前景鈺正在努力地嘗試開門的時候,身後伸出來一隻手,把他推到了一邊兒,推開他。
景鈺看到傅涼旭的時候,也愣住了,傅涼旭的動作很快,手裡還拿着一個巨大的滅火器。
接着,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把手裡的滅火器,向着鐵門用盡了全身力氣地砸過去,然後打開了門,就這麼跑了出去。
幾乎讓景鈺覺得,這個男人已經恢復了自己的記憶,想起了。
薛芷夏怔愣地看着傅涼旭,一種巨大的欣喜突然就把她的胸腔填滿了。
她看着傅涼旭說。
“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來了?”
她的聲音很小心翼翼,好像不忍心打破這樣的一個夢境。
但是,所有的東西好像都會破滅的。
有的東西,總是要走向自己的結局的。傅涼旭低頭看了薛芷夏一眼,然後輕輕地回答:“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但是我覺得我有義務來救人。”
薛芷夏的心臟,已經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男人的眼睛還是沒有任何波瀾,就像是死水。
傅涼旭只不過,是在走廊上面聽到了景鈺的電話,也聽出了他有多麼絕望,所以跟上來。
薛芷夏已經準備尋死了,這是他所得到的一個信息。
但是一瞬間,他忽然變得有些內疚。
這個女人,剛剛還跟自己道別,問出了那樣的話,應該也不是像母親說的,是那樣的人。
所以他沒有什麼猶豫,看見旁邊放着的一個巨大的滅火器。
走過去,就把滅火器拿了起來。
在砸門的一瞬間,甚至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好像他傅涼旭,本來就應該要這樣做。
薛芷夏已經從傅涼旭的懷裡面出來了,她仔細盯了盯傅涼旭的臉,忽然又輕輕搖了搖頭。
“回去吧。”
薛芷夏已經累了,所以直接跟他們說,“我已經累了,你們還是先回去吧。”
如果再一次經受這樣的打擊,薛芷夏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來繼續承受一切了。
之前傅涼旭出事兒的時候,薛芷夏甚至信誓旦旦地說,要擔負起傅涼旭之前承受的一切。
但是沒有辦法,她好像只剩下逃避可以做了。
傅涼旭就這麼站在這裡,讓她也覺得,這個人已經變得不一樣了,只剩下這樣的一切,在這個世界裡毫無意義地存在着,已經沒意義。
“你是不是瘋了!”
景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徹底地想要給薛芷夏一巴掌,讓她清醒。
可是手高高揚起的時候,景鈺又頹然地放下來。
首先他沒有理由,其次,他沒有資格啊。
傅涼旭看見這裡基本上已經平靜下來了,衝着景鈺和薛芷夏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走了。
薛芷夏還一直待在原地,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就這麼看着傅涼旭的背影,看着男人就這麼離開了。
如果是以前,薛芷夏好像很少看到傅涼旭的背影,更多的,是看到他那分明的臉。
但是薛芷夏沒有發現的是,全程她的手機,就一直沒有掛斷過,就這麼一直保持通話中。
景鈺就這麼看着醫院天台上面的一切,忽然覺得有了一種感覺,好像事情從這一刻開始,就已經開始變化了。
所有的東西,都在既定的軌道之中,慢慢地變化了,偏離了原來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