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見傅涼旭從廁所回來,薛芷夏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傅涼旭原是朝着他們的方向走過來,可明顯看到之後頓住了,臉紅了,然後在原地猶猶豫豫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不過來了啊。
“木頭木頭!”
薛芷夏一把衝了上去,“我們剛剛結的婚!孩子都有了!你難道就想賴賬麼!”
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當時給傅涼旭送藥地事情,一時間想要逗逗他,所以就這麼開口對他說。
“傅涼旭,你還記得你那次病了的時候,是怎麼說我的麼?你那次可是狠狠地摔了我的藥呢!”
“這位小姐請讓一下,我那天是……病糊塗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傅涼旭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然後就這麼一直躲閃着薛芷夏的目光,本來就是,現在還提這些東西,難道自己不尷尬?
“你……”薛芷夏作勢又要哭。
最近她好像發現,這樣的招數用起來其實還算是很得心應手。
傅涼旭投降,語氣也軟了下來,“我記得記得,對不起對不起。”
薛芷夏這麼一哭,他投降了。
薛芷夏立馬笑得得逞,一旁的景鈺朝着兩個人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咋樣。
電燈泡也要有電燈泡的自覺,何況傅涼旭難得這麼和顏悅色地請自己吃飯,景鈺說什麼也不能夠放過這個機會,所以想了想,還是在這個地方坐了下來,接受兩個人之間地這種暗涌的攻擊了。
好半天,傅涼旭從背後掏出一個東西遞給她,臉還是有點紅紅的,艱難開口:“送……給你。”
薛芷夏愣住了,隨即滿心歡喜:“景鈺快來看你師叔居然還知道送花!”
大驚小怪……傅涼旭的耳根子不爭氣地紅了。
薛芷夏不鬧了,小心地觸着花骨朵兒,不放手。
結果,可能就是被這麼一提,薛芷夏後來才發現,回去之後,自己就好像感冒了。
待傅涼旭工作結束後,這才發現是薛芷夏受了風寒發起了高燒。
“我沒事兒。”
傅涼旭眼裡一閃而過的心疼讓她頓覺病好了七分,兩個人就這麼濃情蜜意着。
棘手的事情出現了,傅涼旭家的傭人對於熬製中藥獨有一番心得,一直奉承“良藥苦口”的宗旨。
薛芷夏從小孩子那裡早有耳聞,立馬錶示了自己不喝藥的決心,說什麼也不要喝藥治病了。
傅涼旭生病時,也是深受其害,但看着薛芷夏沒精打采又要強撐着跟自己表示“我很好我不用喝藥”時,他想了想,端起藥碗,耳朵又悄悄紅了:“張嘴。”
沒有辦法,也只能夠自己喂她了。
“你你你……你從哪兒學來的?”薛芷夏很是震驚。
“……張嘴。”
“不要,苦。”
雙方僵持良久,傅涼旭無奈:“快點喝,病好了……我陪你去散散心。”
薛芷夏震驚之餘又很快妥協了,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那我們去雁景山吧。”
“好。”
於是她苦着臉一口一口吞着藥。
傅涼旭輕輕把碗放到她手裡,再從懷中掏出一串手鍊,放到她手心:“你的禮物。”
“你到哪兒買的?”
薛芷夏愛不釋手地摩挲着那些精緻的小珠子,“謝謝吶。”
傅涼旭想了想,還是生生地把那句“這是我自己做的東西”嚥進了肚子裡,決定不告訴薛芷夏了。
靜養了四五日,傅涼旭終於受不了薛芷夏的吵鬧,將她帶了出去,去她想去的那個地方玩兒。
兩人穿了兜帽風衣,也不怕被人認出來。
被悶了好久,薛芷夏基本上是一路哼着小曲去的。下車走了一段時間,她耍賴扯了傅涼旭的衣袖:“走不動了。”
他只得蹲下,指了指自己的背:“上來吧。”
薛芷夏異常歡脫地跳了上去,摟住她的脖子,想了好久問了傅涼旭一個問題:“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民間俗語,叫和尚背媳婦……”
他不走了,斜眼看她:“你就這麼想我把你扔下去?”
她乖乖閉了嘴,沒一會兒又發了言:“很早以前我就想摸摸你的頭髮了……”
“你還是自己下來走吧。”
“我錯了我錯了……”
一路吵吵鬧鬧到了雁景山,傅涼旭看到眼前一片明淨山色,總算是點了頭:“不錯,還算是有眼光。”
“那當然!”薛芷夏臉上寫滿了驕傲,不知道爲什麼,結婚之後,他特別喜歡給傅涼旭撒嬌。
說着說着,眼前一亮,“對了,帶你去個好地方。”說完便扯着傅涼旭往深山走去,後者也不掙扎,任她拉着。
走過彎繞的山路,盡頭有一個小小的山洞。薛芷夏神秘地一笑,往洞中喚了一聲:“小牙?”話音剛落,一個白色的影子飛快地竄到她懷裡,舉止親暱。
傅涼旭挑了挑眉,這纔看清是一隻白狐。
她一邊跟他解釋一邊給小牙順毛:“這隻狐狸,以前是我母親在這兒領養的,它不願意走。”
傅涼旭覺得有趣,伸手碰了碰狐狸小巧的爪子,白狐順勢爬到他懷裡。
薛芷夏在一旁瞪圓了眼睛,也不管小狐狸掙扎,把它從傅涼旭懷裡扯出來,進行嚴肅的教育,對小小的狐狸說了句:“不可以搶,這是我的人,知道了麼,這個人是屬於我的,誰也搶不走的東西,聽清楚了麼?”
白狐舉了舉爪子表示抗議。
“沒用的,這是事實。”
小牙悲傷地嗷嗚一聲跑回了山洞。
傅涼旭笑得開懷。
後來他們在山頭看了日落,薛芷夏靠在他懷裡,突然定定地看着他。
傅涼旭又笑:“你不會想跟我說,以後在這裡種幾塊填,養幾隻羊,圍一片籬笆,我們放下一切東西,就這麼在一起?”
“不是的。”薛芷夏誠實地搖搖頭,眼神真切。
“我想告訴你,顛沛流離也好,平平安安也罷,就算下地獄,只要和你在一起,和你一個人。”傅涼旭伸手抱了抱她。
後來,薛芷夏終於想起被自己冷落了大半年的景鈺,怪不得最近覺得自己的好戰友愈發幽怨。
“最近工作還順利吧,有什麼需要我來幫忙的地方麼?有的話就直接告訴我。”
她小心賠笑。
“我外公他老人家最近委婉提起一個事兒。”
景鈺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咳,他問,爲什麼……你的作品還沒有動靜……你說我上哪兒給他找個新的設計師過去,才能夠讓他不生氣呢”
“要不……將來用我以前的作品冒充一下?”
薛芷夏苦着臉:“我現在沒有時間繼續畫了啊。”
景鈺幽怨到極致地盯着她。
薛芷夏有些心虛:“你也知道,本來傅涼旭都不同意我來上班的,我能來見你就已經很不錯了。”
“真不知道當初我爲什麼會支持你和那小子結婚這種事情。”
景鈺拿頭猛磕桌。
再後來,傅涼旭忘了她,薛芷夏在醫院,其實也爆發過,她衝出了傅涼旭的病房之後。
踉蹌地出了醫院的大門,正好就碰到了找過來的景鈺。
他看着她眼睛裡的血色,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言語。
薛芷夏攥着景鈺的袖子,聲音裡已是哭腔:“景鈺,我們走吧?你帶上我走好不好?”
“原來……他不愛我啊。”
她低聲說,“原來他並不愛我,不是我以爲的這個樣子,是不是呢。”
“有什麼難過的呢,可能,這只是暫時地東西了啊,對不對,別這麼想。”他安慰地撫着她。
“我不願意相信。”
薛芷夏幾乎要把頭埋進地裡了一樣,“可是我以爲是真的,我以爲他愛我。”
後來,景鈺想要帶他出去散散心,但是薛芷夏突然拒絕了景鈺的同行,只是自己一個人。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這個世界上行走着,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想看,一直到雁景山。
薛芷夏這才從漫長的混沌中迴轉過來了。
從傅涼旭說出了那麼絕情的話開始,一直到現在,她才從迷濛中走出來。可是,發生了什麼?好像一直跑一直跑,這裡是是不是……小牙的山洞前?
“小牙?小牙?”她囈語一般喊道。
這個世界好像突然變得有些混沌了,讓薛芷夏覺得不安。
身後草叢有窸窣的聲音,她走近一看,小狐狸攤在地上,眼睛裡的光快要燃盡,白色光亮的皮毛上是一大塊血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或許是被動物撕咬,或許是,被人深深地傷害了一樣。
“你也離開我了麼?”她伸手把垂死的白狐抱了出來,“還是逃不過麼?”
還是,逃不過。
白狐的眼睛合上了。
她木然地抱着小牙起身,在原地來來回回地走了幾步,忽的發出痛苦的低嚎。
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東西,能夠讓她開心,能夠讓她悲苦,能夠左右着她的情緒,但是在這個世界上,還能夠留下什麼東西,能夠讓薛芷夏覺得,這樣的一切,是值得的。
她從深重的夢裡面醒來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垂垂的老者,對這個世界來說,好像是隻剩下了無盡的回憶,只有最後的回憶,還一直這麼燃燒到了心裡,除此之外,什麼也無。
愛過的,好像都會慢慢走遠。
得到的,好像都會慢慢失去,所有永恆的,都變成了暫時。
她自己好像也已經說不清楚了,現在的狀態到底是什麼,現在的一切,到底是什麼樣子。想要看見未來的時候,才覺得,自己連現在都已經把握不好了,拿什麼去向往未來呢。
去想想未來,去選擇不一樣的未來?說實話,薛芷夏不知道,也不想要去知道了,最後的答案是什麼。
她只是一個人,在這個地方,然後默默地,做着自己想要做地一切事情,但是她失敗了。
眼前好像只剩下了黑暗,在整個世界,無聲無息地燃燒着,像要吞噬一切的東西了一樣。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她薛芷夏,那麼,到底會變成什麼模樣呢?
好像,也不會有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