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將軍——”
“沈將軍回來了。”
“沈將軍辛苦了。”
……
沈承一路走來,不停有人和他打招呼。
明顯被外面的動靜驚動,沈佑從帳篷裡往外看了一眼,臉色頓時有些陰晴不定——
這些瞎了眼的混賬東西。那沈承不就是在行軍途中展示了幾回身手嗎,一個個的就昏了頭,把沈承當神明敬着了。
“佑表兄看什麼呢?”裘澤也從帳篷裡探出頭,入眼正好瞧見踏着夜色大步而來的沈承,翻了個白眼,嘀咕道,“出息!你大哥也就會在這些下三濫那裡找些存在感。你說楊大人怎麼就會犯了糊塗,把楊小姐許配給這麼個貨色呢!”
裘澤是帝都一干世家子中出名的文不成武不就的。眼瞧着想要通過科舉爲官是走不通了,只得另闢他途。可巧發生了秦州暴動這樣的事,暴民作亂,算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雖然領兵的是沈青雲讓大家也有些犯嘀咕,可聽說了李紹的名頭,再加上下面能征善戰的將領也頗有幾個,便有幾家動了把孩子送進去跟着領一份軍功的想法。
至於裘澤,其母本來是捨不得的。可架不住裘澤這小子能鬧騰啊。爲了逼爹孃幫着想法子娶楊家小姐,一哭二鬧三上吊,當真是十八班武藝全都給用上了。
最終令得家裡裘家老爺子動了真怒,直接把人捆了堵着嘴巴交給了沈青雲。
可憐裘澤不曾親到美人兒芳澤,反而還淪落到和情敵朝夕相伴的下場——
他和沈佑一般,都是以參贊軍務的名頭入得軍營,也不知沈青雲怎麼想的,他們兩個要參贊的主要對象,可不就是沈承?
當然,因爲有沈青雲護着,裘澤和沈佑到眼下都沒吃過什麼虧,一應髒活累活全都是沈承一個人扛着。
可即便如此,並不代表着裘澤就能看沈承順眼了。
沈佑瞥了裘澤一眼,撇了撇嘴: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放不下?怪道舅父要收拾你。”
心裡卻是終究平衡了些。
方纔對着沈承笑臉相向的的這羣人可不全是下層官兵?分明連一個身份像樣的將領也無。
這些人盡皆身份卑微,等閒根本連帥帳都靠近不了,自然不知道沈承在大營裡的尷尬地位。若然他們知道,沈承這位大帥公子,根本就給他們帶來不了任何好處,看他們還會不會在沈承面前這般狗腿。
“什麼叫放不下?”裘澤一梗脖子道,“楊小姐天仙一樣的人物,如何就能插在你大哥那樣的牛糞上?想要娶楊小姐,就憑他也配——”
話還未說完,帳篷一下被掀開,凜冽北風帶着哨音一下從外面灌了進來,隔着被掀開的帳篷,外面正站着一個臉色比寒冬還冷的男子,裘澤嚇得“嗷”的怪叫一聲,只覺一道利芒伴着寒風從耳旁掠過,左耳邊火辣辣的疼痛之外,半邊身子更是都麻了。驚嚇過大之下,一個把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氣得渾身都是哆嗦的:
“沈承,你,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沈承已是恢復了往日裡吊兒郎當的模樣,“嗤”的笑了一聲,摸了摸手中的寶刀,“就是得了把好刀,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吹髮可斷。待得上戰場時也好用這把刀多殺幾個看不順眼的……”
說着重重的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的對裘澤道:
“可長點心吧,戰場上可是刀槍無眼的!”
一直到沈承走出去老遠,裘澤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敢置信的指着沈承的背影:
“阿佑,你哥,那個混賬,他剛纔,是在威脅我?”
“威脅不威脅我不知道。”沈佑搖了搖頭。卻是上前一步,蹲下來,從地上捏起一綹頭髮,“你往後,怕是真得小心了。”
這個兄長,可是從小到大的心狠手辣,真是惹了他,絕不會有好果子吃。
裘澤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什麼,下意識的擡手,好險沒哭了,左耳邊可不是禿了一片!再想到方纔甫一瞧見沈承時,對方索命修羅似的陰狠模樣,不覺抖了一下:
“阿佑,你說我這會兒跟姑丈說回帝都去,他可會放我走?”
只裘澤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不但不可能走,還直接開始跟着沈承賣命了——
“眼下情形緊急,叛軍來勢洶洶,欽州危矣!”沈青雲端坐大帳正中,神情凝重。
“難不成,叛軍奔襲欽州一事竟是真的不成?”說話的明威將軍鄭昌年約四旬,本來他的資歷相較於沈青雲更適合領軍,只是出身寒門之下,少有人支持,自然不敵有五皇子做依仗的沈青雲。
沈青雲平日裡對鄭昌禮遇的近乎疏離,這會兒卻是沒擺什麼臉色,苦笑着點了點頭:
“不錯。”
說着神情一肅,抱拳衝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眼下正是朝廷多事之秋,皇上既把這副重擔壓到沈某肩上,即便沈某不才,也絕不敢辜負皇上信任,誓要固守欽州收服叛軍。”
語氣慷慨激昂,整個大帳都爲之一靜。
“隻眼下事起倉猝,沈某和軍師昨日一夜未眠,思來想去,也唯有圍魏救趙一計可行。”
“圍魏救趙?”鄭昌沉吟了下,“大帥的意思是……”
叛軍眼下佔據了幷州、林州。西南北三面要麼是荒涼大漠,要麼地形險峻,易守難攻,唯有欽州,雖也是塊難啃的骨頭,卻勝在佔了大機遇,一旦拼死奪下,或進或退都將大有可爲。
對於己方而言,可不是面臨着和叛軍同樣的困境?
既要圍魏救趙,自然要繞過叛軍的路線,那樣的話大軍勢必得從南面或者北面快速插入,只自己記得不錯的話,南北兩面俱是鬼喬一族居地。自有朝以來,鬼喬人屢屢作亂,一直到前年上,才臣服朝廷。卻是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裡,想要從他們那裡借道,困難怕不是一般的大。
沈青雲卻是沒有跟鄭昌解釋的意思,徑直衝着下方道:
“沈承,沈佑,裘澤……聽令。”
“我?”裘澤愣了一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瞧着凡是被點了名字的已然盡皆出列,才慌慌張張的跨了出來,鄭昌瞧得直蹙眉頭,大帥的意思不會是……
沈青雲也狠狠的瞪了裘澤一眼,卻是沒有停頓:
“眼下叛軍既奔欽州而來,則林州那裡勢必空虛,今撥給你們兩萬人馬,限即刻起立即開拔,晝夜兼程,直奔林州。”
沈承上前一步,剛要去接令箭。
不想一旁的鄭昌卻蹙了眉道:
“大帥,事關重大,末將請命,隨沈先鋒一道前往林州。”
語氣中明顯有些怒意。
不怪鄭昌如此。實在是沈青雲派出的那都叫什麼人啊。俗話說一將無能累死千軍,聽着派出去的人數量也挺多的,可關鍵是,除了沈承一個能打的,餘下這十來個全是任事不幹就等着領軍功的紈絝二世祖。沈承再有能耐,帶着這些烏合之衆,又能幹些什麼?更別說還有讓人頭疼的鬼喬人。
這可是打仗,容不得半點大意,不然死的人可不要成千上萬?
聽鄭昌反對,沈青雲臉色一下沉了下來:
“鄭大人有心了,只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鄭大人也莫要小瞧了他們纔好。”
說着瞧向沈承:
“還是說沈先鋒也不敢接令?”
這個兒子什麼性子,還有人比自己這個當老子的更清楚嗎?從來都是擰着來的。自己越說他不敢,他就肯定越要去幹。
果然沈承毫不猶豫拿過令箭:
“沈承遵命。”
又衝鄭昌鄭重道:
“鄭將軍,各位放心,沈承定不辱命。”
說着轉身瞧向沈佑等人:
“爾等可敢和我赴陣前殺敵?若有膽小畏死者,這會兒就可自請退出。”
裘澤張了張嘴巴,卻是正碰上沈青雲嚴厲的眼神,終究沒敢說什麼。
看沈承如此,鄭昌也無可奈何。
沈青雲卻是同帳下站着的李紹對視了一眼——
這計策可不是兩人昨兒個連夜商量出來的?
只所謂圍魏救趙,“趙”自然要救,“魏”卻沒必要圍。畢竟,要是這麼快就把叛軍消滅了,可要如何收攏手裡這隻隊伍?
之所以派沈佑等人跟着沈承,可不就是要起一個“拖後腿”的作用?
以這一干世家子的嬌氣,隊伍能走的快了纔怪!再有前面鬼喬人的阻攔,沈承的隊伍不定到什麼時候才能到達林州。
這麼拖拖拉拉的,消息不走漏纔怪。對於叛軍而言,並林兩洲可是他們的老巢,絕不容絲毫有失,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都絕不敢輕忽,必然拔營回防。
待得他們回去,戰爭可不是又恢復到膠着狀態?
至於次子等人的安危,也完全不用擔心,軍師李喬昨晚已是言明,他和鬼喬族長的弟弟有舊,已是親筆寫了一封密信,並交由次子沈佑拿着。
靠着這封信,有必要的話,沈佑自然很容易就能向鬼喬人借道,並把沈承永遠留在那裡……有了鬼喬人相助,沈佑等人確保安全的前提下,想得一份軍功,自然也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