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絕塵而去的三人,楊希茹氣了個倒仰,旁邊的楊希盈則覷一眼不遠處同樣臉色益發難看的未來婆婆裘氏一行,神情頗是耐人尋味。
裘氏這會兒也委實氣的心肝肺都疼了。
方纔得到消息,寶貝兒子和孃家侄子竟是全被繼子那個混賬給作弄了。
裘氏就有些疑心,想着是不是自己爲難楊希和的事被他察覺了,不然,他怎麼就敢!
可想想又不對。畢竟繼子那般混不吝的,市井中也就罷了,這西苑可是貴人云集,他即便死皮賴臉的出現在獵場上,如何也不能手眼通天,自己這邊剛難爲了他看中的女子,那邊繼子就幫着這賤人出頭。
雖是心下稍定,卻因爲遷怒,益發瞧着希和不順眼的緊。
方纔便已告誡過親近女眷,楊希和那等不知禮數的,還是遠着些好,不然,說不得會累及自家名譽,倒好,這一轉臉的功夫,準外甥媳婦兒就靠上去了。
謝暢這般作爲,裘氏真真兒是想不通。
畢竟宮裡娘娘的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謝暢那丫頭表面粗疏,卻也是一副玲瓏心肝,不然即便有謝太妃護着,也不可能在後宮那等吃人的地方這般悠遊自在。
如何不明白宮裡娘娘的意思?
卻偏是要給自己沒臉,上趕着巴着楊家這醜女!到底是真的天真爛漫、年少無知,還是心裡頭根本就沒有五皇子呢?
偏謝暢的身份,又絕非自己拿出長輩的譜就能轄制得了的。
那邊謝暢等人卻已是走的遠了。
雷輕語早已是急不可耐,一邊催促着兩人快些,一邊一馬當先衝着一隻毛色鮮亮的肥實錦雞衝了過去。
雷府下人忙跟了上去。
希和明顯看出謝暢似是有心事的樣子,當下雖是笑着應了雷輕語一聲,卻只命阿蘭幾個跟上,自己和謝暢則騎了馬兒不遠不近的在後面綴着。
“阿和,伯父那裡,如何了?”眼瞧着四顧無人,謝暢終於按捺不住。
別人只知道楊澤芳因私助岳家一事,被彈劾攀附皇子,因而失了聖心。謝暢陪着太妃在宮裡,卻是清楚,楊澤芳昨兒個可是正經在內苑跪了大半宿,甚而出來時,一雙腿都差點兒廢了,須得內侍攙了,纔好容易架到車裡。
而受此重罰的原因,卻分明和四皇子有關。
畢竟,楊澤芳相助岳家並不是什麼大事,怕就是有心人曲意陷害進而引導聖意。
而究其根底,禍福不過取於皇上一念之間。
眼下皇上既是明着是罰了楊澤芳,何嘗不是擺明卒馬,變相的表明他對四皇子的不滿已是到了連面子情都不顧的地步?竟是明面上不許臣子偏着四皇子也就罷了,連心裡也不許有這樣的想頭。
希和心裡一跳,又想到今兒一直沒有見到四皇子的影子:
“四皇子眼下如何了?”
“自打陛下的那隻海東青突然暴斃,四皇子就被人看了起來。皇上只說他殺戮之心太重,還是尋個清淨的地方,爲一身的殺孽向菩薩懺悔了纔好。”
清淨也不過是說的好聽罷了,分明就是着人看管了起來。
四皇子本就不得寵,不過仗着在北地的軍功,才勉勉強強在皇上面前立了起來,可也僅僅是有一席之地罷了,別說和其他皇子比了,便是朝中皇上看重的臣子,都不及良多。
猶記得曾藉故遣了貼身侍從去四皇子府,那奴才回來後,不住感慨,說是堂堂皇子府,竟是連個小吏都不如,也就一個空落落的大院子罷了,裡面連個正經的管家都沒有,只有幾個不頂用的連待客之理都不懂的小童在那裡胡鬧。
其實謝暢哪裡不知,四皇子那府邸裡,分明就跟個篩子一般,當真是各處安排的釘子都有,這些人哪裡願意忠心爲主?除了打探消息,剩下的就是找地方摸魚去了。
那還是四皇子立了軍功得了賞後。眼下卻分明是被陛下厭棄了的。
說什麼殺戮心太重,這般誅心之語,分明是暗示四皇子有不臣之心。
聽說爲證清白,四皇子自昨兒個海東青斃命之時起,已是在那靜廬之中生生跪到了現在,期間更是水都沒有喝一口。
今兒一早自己小心打聽過了,說是四皇子已是憔悴的不成人形,那般鐵打的漢子,平日裡又是那等最愛潔淨的,卻是失了魂般跪在冰冷硬地上……
說道此處,謝暢眼淚都下來了。
不同樣是天潢貴胄、龍子鳳孫嗎?如何要這般折辱與他?況且那海東青斃命時,三皇子也是有嫌疑的,如何就認定了四皇子一個?且這般狠心,怕是私心裡真以爲,那隻鳥比自己的親兒子都來的重要。這麼一想,越覺得四皇子處境淒涼。
“難不成,……還要他爲一隻鳥償命不成?”謝暢委實不能理解皇上表舅的心態,明明待自己一向寬和慈愛,如何四表兄那裡就這般殘忍?一時又是心痛又是憤怒,忍不住抱怨了出來。
希和用手輕撫謝暢抖動不已的脊背:
“姐姐難過,就哭會兒吧。就只是待會兒,還得好好收拾了,切莫露出行跡纔好。”
皇上眼下明擺着對四皇子已是不喜至極,若是知道了暢姐姐的心思,以皇上對謝太妃的看重,不定又該如何猜忌呢。說不得謝暢無憂,倒會把所有罪責都按到在他看來居心叵測的四皇子身上。
“妹妹放心。”謝暢勉強止了淚,一時有些赧然。以她久在宮中,如何不知這些利害關係,只謝暢雖出身名門,更有侯爺爵位,父族也算世家,偏偌大家族,卻是沒個真正疼她的,謝太妃雖是心疼這個孃家孫女兒,宮務之下,又如何操心的過來。
和四皇子之間先是同病相憐又由憐惜而爲愛慕,卻是生生只能憋在心裡,眼下更是隻能眼睜睜瞧着那人受苦,自己卻出不得半分力氣……
“姐姐莫要左性了。”希和壓低聲音,“眼下四皇子最看重的,也就是你了。他既是落了難,姐姐更要穩住了,說不得還能覷着時機伸手拉他一把,至不濟,姐姐也得好好護住自己,好不叫四皇子掛心纔是。”
頓了頓終是輕聲道:
“不瞞姐姐說,今兒個出門時,爹爹說一切無礙,還囑咐我說,若有人敢撒潑,只管狠狠的打還回去……”
“伯父真這般說?”謝暢杏眼一下睜的溜圓,又因剛剛哭過,一雙眸子真真是和水洗過一般。
希和點了點頭,卻是不再多說——
爹爹和四皇子眼下是確確實實被處罰了,只爹爹既敢說出那般話來,說明裡面定是大有玄機。隻眼下一切均未明瞭,還是當做不知道的好。
謝暢也明顯想到了這一點,之前愁色雖是還在,整個人卻分明明媚了不少——
既不怕惹事,豈不是說楊家聖眷猶在,甚而有恃無恐?而能他們在一干大臣中“恃”的,除了皇上還會有哪個?那樣的話是不是可以猜測,四皇子的受罰說不好另有隱情?
那邊雷輕語追了半晌,卻是連那錦雞的毛都逮住一根,氣喘吁吁之下,不免有些心浮氣躁,揚了聲衝着依舊慢騰騰跟在後面的希和二人一疊聲道:
“兩位姐姐,那頭面簪子什麼的,你們不稀罕,妹妹可是想要的緊,姐姐們即便不要,也幫幫妹妹好不好?”
正說着呢,又一隻肥碩的麋鹿驚慌失措的一路衝了過來,比之方纔那錦雞,這麋鹿無疑更惹人豔羨,慌得雷輕語忙彎弓搭箭,可惜失了準頭,那麋鹿飛也似的擦過馬的右側,朝着希和的方向落荒而逃。
“希和姐姐,快些——”把個雷輕語給急的什麼似的,竟是扎煞着雙手,好險沒從上面直接撲過去。
希和那邊已是彎弓搭箭,耳聽得“噗”的一聲,那麋鹿一下栽倒在希和馬頭前。
“中了!”雷輕語已是連滾帶爬的從馬上下來,蹲身在麋鹿身側,歡喜的話都說不囫圇了,看向希和的眼神更是閃閃發光,“希和姐姐,你真是太厲害了。”
話音剛落,又一隊人馬從林子裡衝了出來,爲首的可不正是周雋,瞧着雷輕語身邊的麋鹿卻是滿臉怒容:
“還要不要一點兒臉面了!連我們的獵物都敢搶,還不快把那麋鹿還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