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別在這裡哭哭啼啼了!”潘雲海無比煩躁的站起身形, 一把推開哭天抹淚的夫人蔣氏, “這會兒知道找我哭了?從前怎麼就不知道多約束他!”
一些小毛病也就忍了,如何能自作主張,就敢和漕幫對上。
想到這裡潘雲海就有些糟心——
小舅子還真是長本事了,不知什麼時候, 竟然攀上了張重。
更可恨的是把自己囑咐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也就罷了,如何就拿張重當親爹似的, 竟是他怎麼說,周雄就怎麼聽, 整個一沒腦子的混人。偏是他這麼大歲數了, 岳父岳母還寵的和小孩似的,又總以爲平洲府這一畝三分地上, 女婿就是土皇帝,生生把個混人寵的越發無法無天。
這會兒鬧出事來了,就想起跑到他閨女這兒鬧了。
而且, 這事情怎麼想怎麼有些蹊蹺。畢竟, 即便漕幫衆人都是些草莽之輩, 可和那裡明裡暗裡和朝廷作對的匪寇不同,漕幫的人講義氣之外, 也相當的有規矩。身爲平洲府一地長官,再沒有比潘雲海更清楚漕幫的用處——
張重手下重兵保護的金礦, 但凡往朝廷運送金子,可不是一直有兩撥人馬護送?
明面上有張重手下精兵,暗地裡可不還有漕幫全程陪同?
如何就突然做出這等和朝廷撕破臉, 公然擒拿朝廷命官的事情來?
沒有完全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潘雲海可不會輕易和漕幫對上。
畢竟一則漕幫能參與到這樣機密的事中,足以說明他們背後必然有朝廷要人;二則沒有合適的替代漕幫的人選前,潘雲海無論如何不敢把金礦毫無掣肘的完全交到張重的手裡。
畢竟,有了好處自己不一定能沾上,可要是出了問題的話,自己卻註定是第一個倒黴的。
“嗚嗚……”看丈夫一副準備撒手不管的意思,蔣氏哭的越發厲害,“這麼多年我嫁給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我孃家就這一個兄弟,難不成老爺要看着蔣家無後不成……真是我那兄弟有個三長兩短,你要我爹孃怎麼活……”
這會兒老父老母可不正在後堂尋死覓活?
潘雲海被鬧得頭一陣陣疼,卻偏又無可奈何:
“好了,你讓我想想該如何處置……只你記得回去告訴岳父岳母,這是我最後一次幫周雄,倘若他再敢這般任性妄爲,旁人不說,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雖是恨得不行,可小舅子還真不能不管。更別說一起失陷的還有錦衣衛千戶周成並副將武鳴兩個朝廷命官。真是不趕緊解決了,便是錦衣衛那裡,自己就落不到好果子吃。
看潘雲海鬆了口,蔣氏這才擦了把淚,紅着眼睛離開。
潘雲海重重的嘆了口氣,手指撫着太陽穴,耳聽得門“吱呀”一聲響,不由怒道:
“怎麼又回來了?我不是說……”
卻在睜開眼的一瞬間大吃一驚——眼前哪裡是去而復返的蔣氏,分明是錦衣衛千戶周成!
太過震驚之下,好險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周大人……您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虧張重的人還有臉來,說什麼周大人和他手下一員副將盡皆落入漕幫之手……這個張重,當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張重的人說的也不錯。”周成抹了把臉,明顯還有些心有餘悸,“和那位大人對上,別說是我……”
就是老大雷炳文過來,也只有低頭的份兒。
“原來是虛驚一場,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潘雲海不住安慰,剛要詢問小舅子的消息,忽然察覺有些不對,下意識的掏了掏耳朵,“您剛纔說,那位,大人……”
“不錯。”周成神情一肅,瞧着潘雲海的神情卻明顯有些怨懟之意,“我這次,可是讓你那小舅子給坑苦了。”
若非周雄紅口白牙堅指漕幫窩藏亂黨匪人,自己如何會親自跑過去?也不會犯到沈大人手裡……
“周雄,又關他什麼事?”潘雲海這次是徹底糊塗了。
“什麼關他什麼事?”周成咬牙道,“非要咬定皇后的閨中好友、當朝太傅的千金、天下兵馬大元帥的未婚妻,是亂黨,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帶人往死裡追剿,知道了這些,潘大人還會不會覺得,和你那小舅子無關?”
潘雲海一哆嗦,好險沒跌坐地上,頭上冷汗直冒:
“皇后,當朝太傅、兵馬大元帥?”
每說出一個名字,潘雲海就哆嗦一下,到最後,眼都紅了:
“這個混賬東西,他真是,要坑死我啊。”
當今皇后可非其他朝代皇后可比,聽說皇上能順利登基,可是離不開皇后在帝都運籌帷幄,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的一個奇女子;至於太傅和兵馬大元帥,潘雲海更覺如雷貫耳,可不全是當今皇上跟前最得寵的臣子?
自打皇上登基,朝廷邸報上幾乎日日可見太傅楊澤芳和大帥沈承的名字!
尤其是楊澤芳,那可是天下文官的魁首,便是潘雲海,私心裡可不是同樣以能見得楊澤芳一面爲榮?
即便心底隱隱懷疑,那般尊貴的世家千金,如何會突然來到平洲府這地界,卻是絲毫不敢懷疑周成所說內容的真實性——
再是錦衣衛,這般利害攸關的消息,可也不敢胡編亂造。
又氣又怕之下,忽然驚覺到什麼,一時不覺心虛氣短:
“不知,那位大人是……”
“沈承沈大元帥,還有楊家大公子……”周成終究不敢直接道破沈承的另一重身份,含糊道,“還有龍騎衛指揮使大人,暗中相陪……”
伸手穩住站的太急,差點兒一頭栽地上的潘雲海,惡狠狠的道:
“你先別急着暈!”
“想法子,將功折罪纔好!”
“我——”潘雲海真要哭了,直接拉住周成的袖子,“還請大人教我。”
“真正的賊人是被張重給藏起來了。張重的性子你也知道,本就是個腦後有反骨的,且他在平洲府經營多年,誰也不知道,到底被他徹底掌控了多少人馬,大人的意思,斬草須得除根,倒不如藉此機會,一舉拔除這個毒瘤……待會兒還得請知府大人親自跑一趟總兵府……務必把張重的人一網打盡纔好……”
“我……”潘雲海哽了下。知道張重窩藏反賊是一回事,親自送上門來當誘餌又是另外一回事。偏是自己還推脫不了——誰讓自己有個專坑姐夫的小舅子呢。好半晌才勉強道,“一切全憑各位大人安排就是。”
“莫要擔心。”周成點頭,“幾位大人親自謀劃,定能萬無一失,還有我的手下也會到跟着你一同前往,安全方面必然無虞。” wWW• ttκan• ¢ 〇
聽周成如此說,潘雲海心好歹放下了些,一想到能和聞名天下的沈帥並神秘的龍騎衛指揮使大人合作,又不覺有些忐忑和興奮:
“那我待會兒,是不是就能見到那位神秘的大人了?”
周成站起身形:“你做好自己的事就成。張重這會兒應該已經回去了,你快過去。我待會兒會陪同大人一塊兒趕去總兵府。”
說着,推開門,極快的離開。
“罷了!龍騎衛指揮使從初入江湖,到現在還不曾有過敗績。有他老人家做後盾,一個張重又算得了什麼……”潘雲海給自己羅列了己方各種優勢,終是臉色完全恢復了正常。
覺着張重應該瞧不出什麼了,才急匆匆坐了轎子往張重的總兵府而去。
一路上卻是越走越心驚。委實是張重鬧得動靜也太大了吧,這纔多大會兒功夫啊,就碰到了不下五撥人馬,而瞧他們去的方向,可不全是總兵府?
潘雲海不敢耽擱,拼命催促轎伕快着些,又不時探頭往外瞧,眼瞧着前面隊伍漸多,轎子越發不好通行,潘雲海索性直接跳下馬,一撩袍子就往人縫裡鑽。
好在他身着官服,那些兵士忙往兩旁退開,潘雲海也不客氣,撩起袍子一路狂奔,終於在總兵府門前,瞧見頂盔摜甲殺氣騰騰的張重。
終是沒來晚。潘雲海長出一口氣,一溜煙衝到張重馬前:
“張將軍,我有要事,還請將軍和諸位稍候……”
“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張重卻是沒有下馬的意思。
“我知道將軍急着澆滅漕幫,本官心裡,可不也心急如焚?畢竟本官的小舅子周雄也落入了漕幫賊人的手中,更別說還有周千戶。不能平安救回三人,摘掉頭頂的烏紗都是輕的,說不好還有殺頭之禍。”潘雲海卻是死死扯住張重的馬繮繩不鬆手,“可再如何,也不能貿然行事。本官已然打探出那名先後傷了三名官員的漕幫兇賊的大致來歷,便是他們的部署,也探得一二,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怎麼也要商量個萬全之策纔是,不然真出了意外……”
“好。”張重終於點頭,卻是陰測測的又加了一句,“你最好說的全是實話……”
倒不是潘雲海如何巧舌如簧,委實是事關妻兒,張重絕不願冒一絲風險。
看張重下馬,其他將領也只得有樣學樣,包括張重在內,竟是足足有二三十員將領。
潘雲海瞧得暗暗心驚——甕中捉鱉固然爽快,可這麼多人呢,那三位大人真能應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