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一向以小清新示人的黎經理化起了豔妝,厚厚的粉底能夠遮蓋住黑眼圈卻遮不住內心的疲乏。
相愛容易相處太難,生活中的雞毛蒜皮本就瑣碎,爭爭吵吵消磨了愛情,最後也逃不過分離或是忍受平淡這兩種結局而已。
佘顏麗一早起來看着鏡子裡那對炯炯有神的熊貓眼,無奈地嘆息一聲,特別爲自己化了一個煙燻妝,妖嬈魅惑,嫵媚動人。昨夜妖精所說的“沒空”、“有約”的確不假,上午她要去一趟醫院,下午郝氏的郝董約了她一道喝下午茶,佘顏麗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便應了。
佘顏麗到了醫院先打聽了黎教授的病情,給黎爸看病的是個四、五十歲的大夫,都說醫生這門職業是靠歲月積累的,否則怎麼那些貼在櫥窗裡的專家不是徐娘半老就是兩鬢花白的老頭子呢?
看着那老大夫,妖精心想這人靠譜,年紀輕的技術不夠經驗不足,年紀再大點,經驗有餘,但手腳不一定好使,這位卻是剛剛好,一個人僅有兩個腎,雖然只需要一個就能維持人生活的基本需要,但是她不想自己白白浪費一個腎,因爲如果失敗,她沒有第二個可以再捐,黎爸同樣也會失去對他來說可能活命的唯一機會。
任何手術都是有風險的,薑還是老得辣,佘顏麗聽着各種風險,直覺着這人只要一進手術室,那就真是半隻腳踏進了棺材,九死一生,不由得又開始替黎老爺子擔心。
當然專家對佘顏麗捐腎一事也提出了質疑,要知道這年頭即使是親生子女都未必能做到如此,畢竟這不是剪頭髮,今天剪短了甚至剔個光頭什麼的,過幾日頭髮就又長出來了,這是關係到人一輩子的大事,萬一這姑娘躺在手術檯上後悔了,他們也不能綁着她摘腎。這樣的事例可不少。前幾個月隔壁科室有個年輕人等了兩年的骨髓移植,終於讓他等到配型成功了,不想那個捐贈者抽髓那天竟然臨陣脫逃了,把血液科的王主任氣得差點拍桌子,病人家屬當場就哭暈過去了一回,聽說那年輕人也因此日漸消沉,上個月終是沒熬過漫長的等待去了……
也許從來不曾給過他們希望,他們也就不會帶着失望離開,所以從醫三十多年,他從未給過任何一位家屬或是患者不必要的希望,他不會告訴他們這臺手術的成功率,他只會把所有看不見看得見地困難在術前羅列出來,不僅僅是說給別人聽,更是提醒自己,這樣當他從手術檯下來看到的就是一張張充滿驚喜的臉。經年累月便成了省裡有名的“林一刀”。
佘顏麗是以黎教授早年學生的身份來了解他的病況的,但若只是學生就要捐腎給授業恩師那便說不過去了。妖精見瞞不下去,眼珠子一轉,心生一計。
妖精就是妖精,先垂下頭醞釀了會兒,估摸着眼裡泛起了淚花,才擡頭哽咽着對林大夫說道,“其實黎教授是我爸爸,親生的爸爸,當年我爸下鄉的時候認識了我媽有了我,後來回了城裡,因爲政策問題,他們沒能在一起,這些年雖然不能照顧我們,但一直在經濟上資助我們娘兩兒,所以我這次是來報生育之恩的!”
林醫生看看眼前的姑娘,再想想曾經在病房裡見過的小丫頭,興許是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佘、黎二人有了所謂的“婦妻相”,眉耳口鼻都能找到些許的共同點,更何況非親非故能配型陳功的終究在少數,這樣一想纏繞在心中的疑惑都釋然了。瞧瞧眼前的女孩兒也怪可憐的,這個亦真亦假地故事多少打動了這位看上去有點冷漠的醫生,他甚至承諾自己會盡力的做好這臺手術。與此同時,佘顏麗也委託林醫生千萬不要將她是捐獻者的事告知黎家夫婦,關係到職業操守他自是不能不答應。
其實佘顏麗這個謊並不算離譜,她的故事來源於生活,她母親的故事,只是她自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有個像黎教授一樣的爸爸。和黎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她能深切地感受到兩位老人對黎諾的疼愛,內斂的父親,有點嘮叨的黎家老太,天知道她有多麼羨慕這一家人。所以當黎媽在茶室對她說,“你不會失去黎諾,但她會失去我們”的時候她動搖了,她怎麼能將自己心愛的人也推入無父無母的絕境呢?那樣的愛情即使她們在一起了,還會快樂嗎?
結束談話,佘顏麗並沒有因此而輕鬆,雖然是名聲在外的林一刀,但也有失準頭的時候,更何況她和黎爸並非親屬,出現排異的機率要大很多,正向林大夫說得這不比買東西,不合適還能退貨,這腰子一旦摘下來就永遠都裝不回去了!
她不是聖人,也會害怕、恐懼,只是她沒有退縮的理由因爲這個人是黎諾的至親,自打她和黎諾在一起,她便將他們當做自己的父母來看待、她也曾想過要和黎諾一起孝敬二老,無論將來她們的結局如何,她都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佘顏麗邊走邊想,臨到醫院門口卻不料碰到正在給流浪貓餵食的陳醫生。陳家有兩個魔頭,一公一母,一位就是眼前的陳大公子,另一位則是臭名遠播的二姑娘。不管牛鬼蛇神見到這兩兄妹都得繞道走,佘顏麗不禁感嘆,出門不利!
“佘美女到這兒來看誰啊?”佘顏麗本想貼着牆角就走,離這危險的雄性動物遠遠的,不曾想陳大少爺背後像是長了眼睛,竟然認出了自己,當即停下腳步將早已爛熟於胸的話道了出來,“不來看誰,這兩天皮膚上長了些疹子來醫院檢查一下過敏源而已……”
“是嗎?林主任什麼時候轉到皮膚科去了,我怎麼不知道呢?”男人轉過身,帶着的一次性手套上殘留着褐色的貓糧,白大袍的衣襟上也沾上了斑駁的污漬,看上去像一個剛玩好泥巴的大男孩,可是從他的眼裡佘顏麗分明看到一絲狡黠的精光。
“陳夜凡,你怎麼知道的?”
“別誤會,那天去林大夫辦公室一不小心看到了他桌上的檢驗報告,好奇之下翻了幾頁,所以……”男人脫下手套扔到一旁的垃圾箱內,見身前的女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貓,無奈地聳聳肩道,“take easy!我只是一個人好奇而已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我那個不成器的妹妹,美女別這麼瞪着我,我會錯以爲你對我有意思的!”
“對你有意思?”妖精斜睨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鹹豬手”,鼻尖不覺輕哼了聲。
“哎呦喂,妹妹你可別再用那麼撩人的眼神了,哥哥我可把持不住!”陳夜凡一通說笑明顯氣氛好了不少,佘顏麗旋即放下戒備,隨陳公子找個無人的地方聊了幾句。兩人之前並不熟,只是在易燁卿住院時打過幾次照面,不過陳家兄妹一向熱情,三兩句話總能把路人變成熟人。
“我很好奇,你怎麼會做出這麼偉大的決定,要知道很多親生子女都未必做得到的……”很偉大嗎?佘顏麗揚揚了脣角不禁調笑道,“我問過林醫生的,其實一個腎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既不會影響正常排泄,也不會影響我體驗高、潮的快感,我只是捐了個可有可無的東西算不得偉大吧?”
“那倒是”,陳夜凡點點頭望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子,忍不住感嘆道,“你真是我見過的一株最奇的奇葩,比秦夜凝和小凌子都要奇怪有趣!”
敢情這陳少爺是把自己當第九大奇蹟了,妖精憤憤然地颳了這傢伙一眼,沒好氣道,“陳醫生真是誇獎了!小女子愧不敢當!”似乎是爲了應合,腳邊的不約而同地“喵喵”哼了兩聲,隨後肆無忌憚地在陳夜凡的褲腿上左右蹭蹭仍沾着魚腥的嘴,對此這個男人似乎早已習慣。
佘顏麗見了這番情景覺着好笑便笑出了聲,“你和你妹妹還真是不一樣”,都知道秦夜凝有潔癖,連出門旅遊都會帶上一整套裝備,顯然同眼前的男人大相徑庭。
“是啊,我是男人她是女人當然不一樣了,事實上除了我們有共同的爹媽,一樣喜歡女人之外就沒有共同之處了,對了你怎麼沒有把你的打算告訴你的小女朋友呢?”言及黎諾,佘顏麗神色黯然,“她不會知道的!”
“這怎麼可能……”陳夜凡上下打量着佘顏麗的身段,有些疑惑有些不解,“那個是要先在你的背後開一個口子才能拿出來的,難免會落下刀疤,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別說是正常的親密互動就是平日裡換件衣服,洗個澡什麼的都難免會被看到,更何況是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兩口子又哪來的秘密可言!
“我不會讓她知道的!”佘顏麗看着遠方,目光中沒有半分交集,沉默片刻,再次開口脣邊已掛着算計的媚笑,“陳大少,看你儀表堂堂,原以爲你跟那些世家子一樣光有一副好皮囊,沒想到你心眼兒倒也挺好,真是內外兼修!”
“過獎過獎,低調低調,日行一善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追求!”有美女誇獎,陳公子愈發得瑟,就連道眉毛都好似在翩翩起舞一般。
“那以後小女子若是有求於你,你幫是不幫?”
對着佘顏麗那雙如天使般的桃花眼,陳夜凡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幫!一定幫!爲美女效勞,小生榮幸之至!”
“這可是你說得,我記住了!”盈盈一笑,美人揮一揮衣袖就去赴下一個約會。佘顏麗到咖啡館的時候比約定的時間要早半個小時,料想那自負的男人也不會早到遂打開了車裡的音樂,從儲物箱裡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根,並不點燃只是夾在指尖,她戒菸很久了,自從和黎諾在一起她都快忘記了有煙癮這回事。都說抽的是煙,吐出來的是寂寞,看來她離寂寞也不遠了。
郝愛國準時出現,佘顏麗待他進去五分鐘後才漫步走入咖啡館,兩人相見時愛國先生正對着手上的腕錶一臉的不耐。
“郝先生讓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相比之前的惡語相向,這次的刻意的客道疏離並沒有令男人舒服多少。
“你平時也是這麼對待你客戶的嗎?”男人指了指自己的手錶,表示自己的失望和不滿。見此佘顏麗微微挑了挑眉稍,不由得嘲諷道,“讓郝董等了五分鐘我真是罪該萬死,可是我媽到死都沒等到你,這筆帳又該怎麼算呢?”說實話佘顏麗平時從不讓客戶等,這是她初出道時就養成的,她早已習慣了等待,有的客戶她甚至可以等上一兩年,只是跟前這個人他不值得!
“你……還在恨我?”看着這張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臉,男人有些不自在地轉別過頭,轉而看向一旁華麗的燈柱。曾經的年少輕狂換來得是無盡的遺憾,對於那個女子和麪前流着同自己一樣血液的女孩他終究是有愧的。
“我媽愛了你一輩子,恨了你一輩子還不夠嗎?我對於你來說不過是一個意外,而你於我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我何必爲一個不相干的執著着去恨呢?可是你無端地將我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我不得不恨!”
佘顏麗說得平靜,可內心卻早已如潮涌動,恨,她怎能不恨,是他害她母親求生無門,是他讓自己從小受人指指點點,是他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她恨不得飲其血,食其骨!
“商場無父子,爾虞我詐是不可避免的,更何況陷你於不義的是江若塵,飛鳥盡,良弓藏!如今易氏內外穩定,你於她已經沒有了利用的價值,猜疑、排擠是遲早的事,我只不過是做了一個推手而已,況且這對你而言並非壞事!”
“那我是否還得感謝你郝董事長?”佘顏麗恨得咬牙切齒,從當初易氏的投標案到前些天的新品被盜,兩件事她都是知情者和參與者,恰恰這兩次事件最後的得益者都是郝氏,江若塵讓她解釋,她怎麼解釋得清楚,她只知道自己被陷害了,害她不是別人正是面前這個看似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不要在拐彎抹角了,你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對這個男人她早已失去了耐心,她今天來要的無非也是要一個答案。
“我知道喬偉找過你,他想讓你去他的公司,但是以你的傲氣我想你大概是不屑於這樣的施捨的,其實我有意挑撥你和江若塵另一個用意是想讓你來郝氏,我這裡有更好的平臺!在易氏你永遠只能做一個打工者,最了不起也就是個高級打工者,而在我這裡你卻有機會當主人,做郝氏的主人!……”
作者有話要說:好睏啊,太晚了寫不下去了,暫時到這兒吧,下次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