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Joe……”江若塵一手拿着從黎諾手中遞過來的文件,一手抵着自己的太陽穴,適才愉悅的笑意早已蕩然無存,面容是說不出的陰森可怖,“真是好樣的!”
“江總,人是我招進來的,理應也該由我來處理吧?”
那是當然的,對於虧欠自己,背叛公司的人,江若塵向來不會手軟,只是她很好奇面前這個滿臉肅殺的女人會怎麼做?而擡眼問出口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儘管答案她心知肚明,“那麼黎經理是怎麼懷疑上這個Joe的呢?”
像是早就料到一般,黎諾絲毫沒有猶豫即回答道,“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我看見他和佘顏麗同時出現在一張餐桌上”,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在一起吃飯,由此產生的懷疑。
黎諾的手段不得不叫人佩服,離開私房菜館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便把那人的底細查了個透,無論佘顏麗有沒有參與其中,她都沒有想過要替她遮掩什麼,在黎諾的眼裡,不論是感情還是道德都不允許背叛,尤其是枕邊人的背叛。
江若塵瞭然地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黎諾,心不由得一嘆,一半是爲着對面這個故作堅強的女孩,一半爲着那個默默隱忍一切的人兒……
“一個星期以後我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那麼我就拭目以待黎經理的手段咯……”說完黎諾不再多言,轉身便走,江若塵看着她遠走的背影,原本舒展的眉頭慢慢蹙緊,正如她此刻糾結的心緒。
“黎諾怎麼了?她的臉色好差!”見好友行色沖沖地走了,連自己同她打招呼都沒理,易大小姐直覺發生了大事,只得回來問江若塵。
“你跟去看看吧,她心裡恐怕不好過……”易燁卿得令立馬去追黎諾。
好在易氏的電梯除了江總的vip一向不快,四平八穩的,若真有什麼事,恐怕非急死人不可。易燁卿快跑幾步便趕上了黎諾,“諾諾,你吃過中飯了嗎?諾諾今天你穿得這件衣裳真好看,哪裡買的?諾諾,乾爹什麼時候動手術阿?……”
易燁卿一路問,黎諾一路快走,那速度絕不亞於奔跑。
“我要回家了,你還要跟着嗎?”大小姐跟着走到了停車場,見黎諾一隻腳跨進了mini,自己也果斷地鑽了進去,以實際行動回答。到底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見此黎諾也不能不顧大小姐的面子硬趕她下車,唯有隨她去了。只是一腳油門轟下去,險些將副駕駛坐上仍來不及系安全帶的易姑娘甩出前擋風玻璃。
易大小姐吃疼,額頭撞到儀表盤上,她都沒顧得上去揉一揉趕緊哆嗦着雙手插上安全帶鎖釦,覺得這樣還不放心,右手連忙去拽車頂的把手,這才稍稍舒了口氣。
只不過當車子到了第一個拐彎口,之前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上,那是一個180度的調頭,黎諾竟然連剎車都沒踩一腳,易大小姐直覺着自己的臉吸到了玻璃窗上,那種心臟失重的感覺絕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了得,尤其是當車子開上高架時,風在耳側呼呼叫囂的聲音彷彿要刺穿耳膜一般,現實版的極品飛車,不但沒有令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感到刺激,反而叫她後悔不已,後悔不該上這趟賊車的,只可惜這世上什麼藥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賣!
若說當初易燁卿當初在高速上玩得是心跳,那麼眼下黎姑娘玩得卻是命,對此,大小姐自嘆不如。
下車的時候,打小就不曾暈過車的大小姐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頭暈噁心,腳下打飄的感覺。幸而這樣的不適很快便被壓了下去,易燁卿跟着黎諾回到黎家老宅。
黎諾依然是一副沉默是金的模樣,這回易小姐算是吸取了教訓不再廢話,待她從房間出來換了寬鬆的居家服,便跟在她身後始終保持三不遠的距離,看着她拿了掃帚把屋子的犄角旮旯都清掃了一遍,又觀摩了會兒那傢伙跪在地上一起一伏地抹布擦地,這種類似於日本女人做家務的“認真”姿勢,大小姐一向嗤之以鼻,即便是在規矩甚嚴的易家大宅裡也不會有人會這般打掃的。
易燁卿看着彆扭,難得有伸手幫忙的自覺,只是剛一出手,就被黎諾像拍蒼蠅似的,一巴掌拍開,既然如此,大小姐就心安理得地抱臂看着黎姑娘忙得跟只勤勞的小蜜蜂似的。
擦完地板,黎姑娘又戴上橡膠手套,大小姐看她那架勢不禁翻翻白眼,沒好氣地在心裡嘀咕了句,人家生氣是又砸又鬧,這姐姐到好把裡裡外外整的乾乾淨淨,把自己累個半死不活全當是在撒氣。
全副“武裝”,一手拿潔廁劑,一手拿刷子的黎諾瞧着讓人忍俊不禁,不過她那神情漠然,一臉麻木的樣子,不由得令人心疼。
“怎麼擦不乾淨?”
易燁卿看一眼正在同馬桶奮戰的黎諾,想不到這姑娘居然自己嘟囔了一句,大小姐還當自己幻聽,走近一步,看見白瓷上有一道裂痕,“諾諾,那不是污漬,只是裂開了……”
再也不能當做視而不見,易燁卿自背後按住那雙不願停下來的手,“諾諾,不要再逼自己了好不好?想哭就哭出來吧!”
頃刻間淚水如洪洶涌而出,同時手中的抹布一擲,懷上易燁卿的脖頸,“小易,怎麼辦?我把自己丟了……丟在了愛情裡……”她的人在,心卻已然迷失。
“丟了我們還可以再找,別怕有我在,我們一起找,慢慢找總能找得回來的!”易燁卿一邊呢喃着,一邊一下下輕柔地拍着懷裡女人的後背,想要給她力量,卻是有心無力。
找不回來了,再也找不回來了,從黎諾說出分手的那一刻,她已丟了自己,雖然不願承認,但是她的心一直都在那個人的身上,從來不曾離開……
恨與愛只有一線之差,愛到極致成了恨,恨到極致便是愛,對於佘顏麗她如今是又愛又恨,說分手卻不能做到瀟灑的分開,黎諾只能用不斷地工作來麻醉自己。
說是一個星期,實則不到三天事情已查得七七八八,這個Joe表面看來斯斯文文的,實際上卻是個大賭鬼,半年來在外面欠了高利貸幾百萬,可是近來這傢伙不知從那兒發了橫財,不僅還清外債,還準備買房結婚,更爲關鍵的是這傢伙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總裁秘書室的其中一個小秘書小桃子,她平時做得便是影印和打一些文件材料。
裡外勾結,至此易氏成立以來最大一樁醜聞水落石出,既然是醜聞就不能被大肆宣揚出去,證據材料悄悄地往經偵隊一送,鐵證如山,案件定性很快,江總看到的結果也甚是滿意。
“很好,黎經理做事總是那麼讓人放心!”過了幾日江總在那些個董事們面前總算出了口惡氣,企劃部素來屬易翰林一系,這事企劃經理雖不曾參與卻是脫不了干係,藉此打擊那老傢伙合情合理,江若塵連日來蹙緊的眉頭總算得以舒展開來。
“不好,這件事或多或少我都是有責任的……”江總擺擺手只以爲她是因爲佘顏麗有份參與而自疚,“這並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招的人,識人不清,給公司帶來了重大損失,按照公司規章應該降職罰薪!”
“你已經將功折過了,這事就這麼算了,以後誰也不要再提!”江若塵是真怕了這個實誠的姑娘,當初她爲着阿麗的事闖進總裁辦公室,甘願受罰便真是罰,且一切從嚴,黎諾若再來一次嚴於律已,恐怕某人就該暴跳如雷地來掀她桌子了,念及此處,沒來由得一陣頭疼。許是看出了大老闆忽然升起的疲乏,黎經理適時提出了離開的請求,江總默然點頭算是答應。
“黎諾,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提出來,不要客氣!”畢竟是受人之託,儘管面前的女孩看起來並不如她們想象的那般脆弱無助。
“謝謝……”也僅僅只是謝謝,她拒絕接收任何人的同情和憐憫,已經過了爲愛情要死要活的年紀。
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就此結束,若說可以全然忘掉那份痛楚那是不可能的。事實上除了那次在易大小姐面前哭得不能自己以外,黎諾再沒有任何過激的行爲,然心裡的傷痛不曾消減過半分。
黎諾相信時間可以治癒世間所有的情殤,然而當那人的名字再次出現在手機屏上,有那麼一瞬她完全忘記了如何去呼吸,忘記了思考,木愣愣地看着手機,直到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我們再見一面吧?
“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何必還要再見?”相見不如懷念,說是不見,黎諾卻不知自己爲何還是來了這裡,只因爲那人一句囂張而霸道的“我等你”嗎?到底還是想念的吧,心總是要比嘴來得誠實,所以即便嘴上說了“我不會去的”,但身隨心動,仍是不能逃過那致命的蠱惑,終究還是到了約定的地點,只不過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
“你還是來了?我以爲你會讓我等到明天的……”聲音低低的如同桌上的白開水沒有絲毫的溫度,語調裡卻是說不出的戲謔,如此陌生的佘顏麗着實叫人不悅,黎諾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第一次不耐地對着跟前的女人說道,“廢話少說,你叫我來究竟是爲了什麼?”
“你上次不是跟我說分手嗎?那時我沒有答應你,兩個人的感情不是一個人說分就分的你說對嗎,黎諾?”
“那你想怎麼樣?”兩人對視,黎諾心口隱隱升起了怒火,她從來不認爲佘顏麗是個會胡攪蠻纏的女人,即便分開也一然如此,黎諾懊惱地是她如今的態度並不是想要挽留這段感情,而是另有目的,只要一想到這人算計的目光正打量着自己就渾身上下不舒服。
“你還怕我圖謀你什麼嗎?”妖精輕輕一笑,當真是傾國傾城,黎諾無奈地嘆了口氣,剛纔她居然險些被那個笑容晃了神。
“不要再兜圈子了好嘛?如果你是爲了惹惱我,那麼你已經成功了,我不奉陪!”見黎諾半蹲起身子,佘顏麗想也不想也忙跟着起身一手同時按住黎諾的胳膊,兩人對峙間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一隻水杯,玻璃杯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尖銳的破碎聲即刻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這裡是個安靜的茶吧,除了悠揚悅耳的背景樂,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響。
僵持了一會兒,佘顏麗始終不放手,黎諾只能頹然地跌坐到座椅上。待侍者將一地的殘害清理乾淨佘顏麗才復又開口道,“今天約你出來,沒有其他意思,你說要分手我不會糾纏,但是我們得把賬算算清楚免得以後不清不楚地多做牽絆……”
“賬?”黎諾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人,腦子裡不由得想到前不久自己從一本雜誌上看到的一則幽默故事,說得是一對情侶,在分手前分理財產,大到電視機、電腦,小到拖鞋水杯,最後兩人在糾結肥皂盒和肥皂的歸屬權時,那個男孩終於妥協了:“老婆還是別分了吧,分手比咱們吵架還麻煩!”
這會不會也是個挽留的藉口呢黎諾清楚此刻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當她看見佘顏麗遞給自己的房產轉權合同時更是確定先前希冀的是件多麼荒唐的事。
“房子的首付基本上都是你出的,我沒有那個鳩佔雀巢的權利,所以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我說給你的就是給你的,已經是你的東西我不會再拿回來!”黎諾把文件推回給佘顏麗,若是她收回就是對以往的否定和褻瀆,她並不後悔愛過這個女人,佘顏麗給予她的快樂怕是再也沒有人能給她了,只是不同的價值觀讓她們的愛情走到了盡頭。黎諾會永遠永遠地記得生命裡出現過這樣一個女人讓她哭,讓她笑……
那麼她是不是偶爾也會在夜深人靜躺在我們曾經纏綿的大牀上想起我呢?思及此,這房子彷彿成了一條唯一能牽繫彼此的線,就更沒有理由收回了。
“那麼,你就把這個收了,密碼是你的生日,既然要分就分得乾淨,我喜歡不虧不欠……”原來她要得是乾乾淨淨地分離,黎諾不禁冷笑,可笑自己還在那裡留戀,別人卻已經把它當做垃圾迫不及待得想要處理掉了。
“這個錢是怎麼得來的?郝愛國給的?還是那百分之三的其中一部分?讓我猜猜裡面有多少……”怒極反笑,黎諾捻着手裡的卡,反覆翻看,臉上始終掛着戲謔的笑意,“五十萬,一百萬,還是五百萬?算是我們的分手費?青春損失費?還是你對我初、夜的補償?可惜是我先甩得你,所以我並不需要這個!”
黎諾說完,不等佘顏麗反應,一把將卡片扔在她的臉上,便拿着手提包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離開。佘顏麗追出去時黎諾並沒有走遠,似乎就是爲了等她追出來一般。
“黎諾,我不管你怎麼看我這個錢我一定要給你!有了它你爸才能得到更好的治療!”
“我不要你的錢,更不需要你的可憐!”說罷黎諾便甩開牽扯着自己胳膊的手,一字一句道,“放心我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從此以後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咱們老死不相往來!”
凝視着那人離去的背影,佘顏麗快步走上停在路邊車子,慌忙地按下中控鎖,害怕兩腿會不受控制地跟上她的步伐,害怕自己會捨不得分離去挽留她,那樣先前的努力就會功虧一簣,只能藉着車門鎖住自己。卻鎖不住自己的眼睛,不斷地調節後視鏡的方向和位置,只爲了能更爲完整的呈現那個遠去的影子。
她的身影在後視鏡裡那麼小,那麼孤獨,直到成爲一個黑點轉入拐角消失不見。懸在胸口的那根弦驀然斷裂,痛意如排山倒海一般襲來,淚水無法抑制地奪眶匯入思念的潮水,黎諾我愛你,愛得深入骨髓,你可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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