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林氏拎着大包小包,看身旁同樣大包小包面露歡喜的女兒,好幾次都嘴脣蠕動,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嚥下了。
成繡一點都沒發現,跟天香樓這一樁生意,甚至沖淡了在布莊受到的屈辱了。
其實她若是知道後續由妨玉挨的那一巴掌,沒準心底會冷笑,這種人,捱打也是活該。
可由妨玉卻並不這麼想。
陳默陽披着夜色回到老宅,還沒來得及吃口茶潤潤嗓子,便見他爹身旁的小廝來喚,說是老爺有請他過去說話。
陳老爺向來注重養生,這麼晚了,早就快要歇下了。這會兒來找自己,肯定是爲白天的事。
只是這麼一想,白天那繡品帶來的喜悅瞬間沖淡許多,他頷首之後,換了雙靴子,這才匆匆趕去。
陳家的宅院在鎮上算是很大了。
陳老爺是陳家的第五個兒子,上面四個能幹的兄長,分別把持着成家各種門路。留給他相對最不賺錢的布莊生意。而他又跟別嫡子庶子共六人,到了陳默陽這個庶子這裡,可給他打理的,也只有這一個布莊了。
陳老爺出生大家,儘管已經落魄到了鎮上偏居一隅,卻還要拿出大家長的風範。每日吃多少,用多少,都要經過他的點頭。對於身側的女人,也是管理的很服帖。
陳默陽的姨娘是陳老爺年少時納的,容貌上乘,,也頗有手腕,單看她能說服陳老爺爲自家一個庶子向官家嫡女提親,便可見一斑。
這會兒,柳姨娘正站在陳老爺身後,粉拳一下下的爲他錘打着肩膀。見兒子進來,連忙努嘴皺眉,不住的用眼神示意。
母子連心,陳默陽心中明白,叫了聲父親後,見陳老爺嗓子吭坑兩聲。連忙去桌子上倒了熱茶,然後畢恭畢敬的雙手奉了上來。
誰想到,陳老爺頭都沒擡,依舊看着自己手裡的書,只是半天,一頁都沒有翻。
柳姨娘知道這是生了氣,又跟兒子使眼色,陳默陽便一直長跪不起,雙手依舊恭敬,半天都不見動彈。
柳姨娘也開始有些心疼兒子了,可是知道陳老爺素來的爲人,倘若自己不求請還好,一求情,他覺得沒面子,只怕更加要折騰兒子,索性就不說話了。
過了會兒,陳老爺纔跟反應過來似的,將書扣放在桌上:“柳兒,怎麼也不看差?”
肯說話就好。
柳姨娘輕笑:“老爺肩膀痠疼,柳兒也不敢停手啊。可還是四公子通透,才聽到趕緊就去奉茶過來了,估摸這會兒也不燙了,老爺正好用一口。”
“哼哼。”陳老爺陰陽怪氣:“我可不敢用,你兒子多出息啊,官家小姐都敢動手。萬一我哪兒也說錯話了,一下子就該砸我臉上 了。”
這纔是步入正題了。
陳默陽一聽,連忙俯首,恭敬道:“無論何時,父親都是引領我前進的標杆,在我心中,父親的形象猶如聖君,兒子這輩子能受您的點撥一二,已是無窮手藝。您若是那麼說,可真是折煞我了,還不如要了我的命呢。”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被拍美的陳老爺,終於心裡不那麼生氣了,哼了一聲,看着他:“蠢小子,現在不是挺會說話的?怎麼到了你媳婦那兒就不行了?我告訴你,你知道今日 你岳丈找我去,說的話,把我的老臉都快給臊光了。”
陳老爺拍着自己那張老樹皮一樣的臉,陳默陽低頭,半晌,才道:“都是兒子的錯,等她回來,我叫她來給您賠不是。”
“算了,算了。”陳老爺揮手,不耐的很:“我還想多活兩天,她願意幹嘛就幹嘛去,少在我跟前慌。我一看見她,就想起她那個爹。真不是個東西。”
陳老爺訓斥完兒子後,覺得累了,便叫柳姨娘先送他出去,自己好快些上牀躺着。
柳姨娘稱是,跟着兒子出去後,才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行事一向沉穩有數,我是放心的。可是今天怎麼這麼沉不住氣,竟然打了她。你要知道你那個岳丈,豈是好惹的?當即便將你爹叫過去訓斥一番,你爹這個脾氣,沒有翻臉已經算是不錯了。”
聽了柳姨娘的話,陳默陽心中對由妨玉更是厭惡。
只是他不打算叫姨娘操心:“姨娘放心,這件事我省的。的確是兒子一時失手,一會兒便去嶽長家好好哄哄,叫她回來跟爹賠不是。”
“算了。”柳姨娘擺手:“你那個媳婦兒,哪裡是肯低頭的樣子。哎,我現在都時長後悔,真不知道當初娶他到底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你都這個歲數了,卻連個後都沒有.....”
一般聊到最後,都會進入這個話題。
陳默陽知道姨娘的擔心:“姨娘放心,我們都還年輕,子嗣的事情,也不着急。何況都請郎中看過,的確沒有任何的問題。只是時間早晚,亦或者,緣分未到吧。”
柳姨娘見他這麼說,也沒法再強辯下去,交代了幾句之後,這才離去。
陳默陽望着姨娘遠去的背影,面無表情。好一會兒,才通知喬二:“備馬。”
喬二連忙問:“是去接少奶奶回來嗎?”
陳默陽點頭,過了會兒,似乎想起什麼一樣,叮囑:“你先去銀樓,選支好看的簪子,一併給我帶上。”
喬二點頭,一溜煙小跑的去準備了。
人都走後,花園中便只剩下了陳默陽一人。
這些年來,只要是由妨玉一發脾氣,他便是連哄帶討好,一直逗到她高興爲止。
這其中,到底還有多少真心,亦或者是純粹的爲了利益,他已經分不清楚。只是現在的他,沒有任何的資本去對由妨玉說不。他還要靠這個官家嫡女的夫人爲自己正在陳老爺心中的位置,在幾個庶弟嫡兄中廝殺。
他突然想起了小時候,柳姨娘時常說的一句話。
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至此,陳默陽緊了緊拳頭,披着月色,快步前行。一路出了側門,跨上大馬,向着城西的方向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