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讓良辰沒想到的是,午膳時候,她纔剛隨着德全步入坤寧宮,主座上除了一個年過四旬的貴婦,旁邊還坐着一位賢淑端莊的麗人。
擡眼望去,那麗人身穿淡紫色宮裝,嫋嫋婷婷的站起來。
有人咳嗽了一聲,良辰忙轉移視線,進門便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臣女白良辰,給太后請安,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連頭眼皮都未擡一下。
良辰正想着如何應對,就見那麗人勾着脣角向她走來,那眼神竟像是早知道她的到來,“白姐姐來了啊。”
一聲姐姐,喊的良辰立即俯身請安。她並未冊封,這原本宮裡的妃嬪只會稱呼一句妹妹,唯有同她一樣尚未冊封的陸璇璣會如此稱呼。陸璇璣原本就有着郡主的封號,她只是普通的臣女。
這一聲姐姐,已經給了自己莫大的提醒。
情勢在前,良辰仍要溫順將禮數做到位,“臣女給郡主請安,郡主……”
陸璇璣已經走到良辰跟前,見她行禮,作勢就要虛扶一把。只是她還觸碰到良辰的身子,竟被太后制止住,“璇璣,你剛不是說頭還暈着麼,還不趕緊坐下歇歇。”
良辰溫和恭謙的將禮數行完。
陸璇璣轉頭看向太后,略有不滿的口氣,“姑媽……”
她還未說完,就聽外面聲樂震天,良辰一聽,那不是天子移駕的聲樂嗎?怎麼聽着如此之近,她正納悶着,就見陌易唐在一聲聲跪禮請安聲中,跨步而入,“兒臣給太后請安。”
良辰反應過來的時候,陌易唐也向她看了過來,他的眼神很明朗,遠遠看去,有一種難以見到的柔順與溫暖。
可是她卻悄悄別下頭,脣角微漾出一抹苦笑來。“臣女皇上請安。”
倒是陌易唐未等她俯身請安,他便大步走了過來,一個箭步衝到她面前,“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哪兒不舒服?”
良辰一愣,擡眸迎向他瞳眸深出的關切與焦灼,他的視線直截了當,絲毫沒有昨夜的陰霾,好似昨夜那個要一口吞掉她的那個修羅帝王,從未存在過。
他的轉變來的太快,她有些跟不上,只能訥訥的打官腔,“回皇上的話,臣女無礙。”
他眼裡瞬間劃過一抹如釋重負的輕鬆,又微微將她扶起,認真仔細的打量她一遍,見她無恙纔鬆下手。
良辰本以爲他是虛扶,全當做做表面文章,哪裡料想到他的力氣如此之大,起身的時候她自己正巧也暗自用力,那一瞬間,兩股力量往同一處使去,他的
大手穩穩扶着她的腰身,片刻間他身上的龍涎香鑽入她的鼻息。
瞬間,心裡更像是被放了只兔子,蹦蹦跳跳的難以集中精神。
等到陌易唐一放手,扶着她的那股力量驟然消失,良辰身子一個蹌踉,猛的一退,晃了一下才站起身來。
陸璇璣注意到她的異樣,忙湊上前去詢問,連太后也向她看來,一副瞭若指掌看穿她的樣子。
良辰訕訕的一笑,努力作出大方有禮的笑容,“臣女沒事,大概是起的急了。
陌易唐明顯不信,可良辰已經低下頭去,暖暖的光線透過紙窗,鋪灑在她烏黑亮澤的頭髮上,更顯晶亮,他一時看的有些恍惚。
她這樣算不算避他如蛇蠍,可他從祿升口中聽說太后賜膳,爲何要巴巴地跑來尋晦氣呢。
“這麼短的時間跪禮又起身,是容易眩暈,我聽太醫說,這是貧血的症狀。”陸璇璣睜着一雙無辜大眼睛,轉而看向陌易唐,“皇上,可要好好給白姐姐補補身子。”
陌易唐拍拍她的手,目光澄淨柔和,“你也是,太醫給煎的藥,都有吃下去?”
璇璣面上仍是一片嫣然,“只是沾水受了點涼,又不是什麼大毛病,瞧皇上緊張的。”
陸璇璣的話似嗔怪似撒嬌,良辰背後冷汗不斷往外冒,心想着終於扯到正題了。
陌易唐側頭抿脣,似乎是在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擡頭,看了看太后,“太后,兒臣今日可否留在坤寧宮用膳。正好御膳房準備一次膳料就可以了,也省的浪費。另外——”
他緊了緊大掌握着的那柔弱無骨的柔荑,“藥補不若食補,朕要監督璇璣好好吃飯。”
太后淡淡蹙眉之後面無表情,“德全,再添一雙碗筷。”
陸璇璣反手挽住他的胳膊,笑的媚眼如絲。
良辰緊跟其後,看着陸璇璣那淡紫色的裙襬混着那一抹明黃,向側殿的餐桌走去。
太后主座,陸璇璣同陌易唐一左一右,良辰緊挨着陸璇璣,對面就是太后。
精緻的菜餚一盤碟接着一碟盤的呈上來,陌易唐夾了一大夾子菜品推到璇璣面前。
這一番大動作下來,良辰就是再想裝作看不見,也不能真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更何況陸璇璣有些嗔怪的開口,“哪能吃掉這麼多,白姐姐,分你一點。”
說着就將旁邊一個瓷碗推到良辰面前,良辰擡眸正巧看見她笑意嫣然的看着自己,璇璣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太好,有些慘白。
良辰本來是有些胃口
的,可一想到太后的目的,就有些戰戰兢兢的,璇璣推過來堆滿菜品的碟子,愣是一筷子都沒動。
良辰正心不在焉的時候,沒想到璇璣站了起來,手裡舉着酒釀,看向她,面上端的是誠懇無比的笑意,“白姐姐,這一杯,算我向你賠罪。”
良辰無比驚訝,她假設了千萬種問罪的方式,唯獨沒有料到陸璇璣會先低頭。
原本她還想着,若是太后以權壓人,她就破罐子破摔,只要能保青蕪平安,她一人將這事頂了下來。落到太后手裡,起碼比落到陌易唐手裡要好很多,至少她們的目的一樣,或許她還能談談條件。
“昨日榮華嬤嬤錯手傷了姐姐一板子,童玉去太醫院替我拿藥時候,才得知此事。”璇璣恭敬中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愧疚。“是我宮裡的奴才無狀,還請姐姐大人有大量,看在妹妹的份上,饒過這一次。”
陸璇璣這是在上演打狗也要看主子的大戲麼。她若接了這杯酒,算是全了陸璇璣的面子,也間接承認了青蕪下了狠手。若是不接,那更簡單了,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她白良辰恃寵而驕,繼而不識擡舉。
橫豎都是挖坑給她跳。
良辰面上淡淡的,像是在看一個無關於自己的大戲,那樣輕描淡寫的表情,讓太后臉上的笑意頓時斂去。
“璇璣——”親暱的稱呼,陌易唐開口,希望能將局面扭轉過來,“你不用的。”
他的話未說下去,但是意思已經非常清楚。可還未等良辰有所表示,璇璣已經站了起來,眼神越加懇切,“我昨日落了水之後就被扶回儲秀宮了,真的不知道榮華嬤嬤會動手,皇上,你幫我給白姐姐說說吧,我宮裡的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說着說着眼圈兒就紅了。
太后始終微蹙眉毛,儘管未發一語,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不耐。
被逼到這份上,良辰不能再裝作毫無反應,只能接過來,頭一仰立即幹盡。
“趕緊坐下。用完膳,朕陪你回宮休憩一會。”陌易唐的手臂穿過整個餐桌,隔空過來握了握璇璣的手。
在這微妙而緊張的氛圍下,他這一句,貌似波瀾不驚,卻如同春水融冰川,讓整個形勢發生了轉變。
璇璣立即笑顏如花,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她的脣角微微揚起,“哪有皇上說的那麼嬌氣。”
碗裡的湯羹冒着熱氣,透過騰騰昇起的熱氣,良辰配合和着笑笑。
哪知這檔口,璇璣一個腳步不穩,身子向良辰這邊一斜,眼看就要撲到她身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