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陌易唐竟然爲良辰特地在關鳩宮設了宴。
她難得見陌易唐一面,良辰滿腹疑問,但礙於容嬪落嬪,也無法說出口。
表面上雖是其樂融融,但終是因爲身在皇家,各種各樣的規矩還是讓一頓好好的飯食不知味。席間不停的客套寒暄,吃的無比辛苦。
良辰看着始終竭力保持着大方禮節的容嬪、落嬪二人,心裡只盼着陌易唐吃完了快走。
更何況,她今日心情差些,酒醉之後,沒準再一時情急說些犯下忌諱的話,將她的入宮緣由、家仇世怨和盤說出。
單是想想那樣的情境,她就忍不住心驚膽戰。
應對這些虛以委蛇,她忽然有些疲倦,她的神經繃得太久太緊,到了這最緊要的時候,反而沒了力氣。
看着沙漏流動着計算時間的消逝,良辰終於忍不住地大膽看向陌易唐。
“皇上,您早上忙着上朝,想必下午時候還要煩勞國事,是不是該回去乾清宮處理國務了?”
陌易唐一愣,待反應過來後卻又夾了一塊素點放到口中仔細的嚼了起來,脣邊的笑意猶如也沾染了甜品的蜜意,閃耀着灼灼的神采。
“不礙的,朕已經命人將奏摺從乾清宮搬到關鳩宮了,朕下午就在你這兒了。”
他清俊的眉目映襯在絢爛陽光折射的暖景下,竟柔和了幾分,就那樣溫柔似水的看着良辰。
饒是她性子裝的再溫順,這時候也不免有些磨刀霍霍的想法,有那麼一瞬間的斂了含笑的眉目。
看着一旁的容嬪落嬪二人正怔怔的看着她與陌易唐,飄乎乎的眼神明明滿懷委屈,觸及陌易唐的時候,偏偏又提不起恨的摸樣。
她在心裡嘆息一聲,世上男子總是太會傷人,她怎堪忍心再給她倆添傷痕。
她頓了一頓,大着膽子看向陌易唐。
“皇上,您還是讓容嬪、落嬪隨身侍候您吧,兩位姐姐跟了您時日長了些,處起事來比我妥帖的多。”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白良辰,有點小小的膽怯與擔憂,爲了成全容嬪、落嬪的那點點女
兒家心思,甚至低下頭來看自己的臉色。
自打他見良辰起,她就一直是淡薄的,即便她的笑,也只是好意不予爲難人,好像她對人對事,從來都不用情的。
即使是脆弱,也有幾分倔強摻雜在裡面。
如今,她難得在自己面前顯露點滴本來的性子,陌易唐看着良辰,脣角的柔和卻一點一點瀲灩開來。
“朕給你時間熟悉。不急。”
這一句話,激起關鳩宮宮女們興奮的目光。
良辰悄悄看向容嬪、落嬪二人,落嬪依舊大大方方的,只是容嬪略帶羞惱的看着自己。
她心頭立即涌上來有口難言的難處,正要想着說些什麼應景的話來周旋,胳膊突然一緊,竟被陌易唐拽起身子。
“辰兒,走吧。今個就從爲朕磨硯開始學。”
待良辰消化了他這樣的霸道之舉之後,臉色則猛然黯淡,一副挫敗不堪的樣子。
陌易唐卻似十分欣賞她挫敗的模樣,脣角的笑容更加擴大。
其實像那樣共處半天時日的景況也不是很多,陌易唐來的時候都是晚上,有好幾次都是深夜才聽到宮外的太監捏着嗓門吼一聲萬歲爺吉祥。
他的龍袍好像從未來得及換下過,顯然都是從乾清宮直接過來的,良辰隱隱猜到近來一定有大事發生。
雖不知何事,但是卻巴不得越棘手越難纏纔好,這樣陌易唐就不會再有閒暇心思來糾纏她。
她原本想着,這兩天他還存着新鮮,定不免來得勤一些,便打定主意委曲求全,雖然她性子膚涼情薄,卻也只有隱起脾氣時時陪上笑臉。
他大費周章將她弄進宮來,可是除了每天來一趟,似乎也並沒把什麼心思放在她身上,他既沒有戲文上唱的那般百斷柔腸,更不若遠走三年杳無音訊的那人對她溫軟體貼,他依舊是初見那時的模樣,會推諉、會應對、會揣測人心、更會嘲諷。
有時她都疑惑,他那一點莫名其妙的心思是不是就是單純爲了看她出醜逗樂子的,而不是爲了綿裡藏針的讓她做陸璇璣的擋箭牌。
自古有
雲,皇宮內的命婦皆爲皇帝的女人,可他不會在她房間裡過夜,但偶爾來得稍早一點,簡直就將她這裡當成了處理國務的殿宇,端端坐在關鳩宮內看奏章可以一直看兩三個時辰,完全當她是透明。
可這一日,過了戌時他纔來,進了關鳩宮,陌易唐由宮女們服侍着,眼看着已經將威嚴的朝服換下,着了一身合體的蘇綢錦緞,卻見良辰依然抿着嘴脣不甘心的站在門檻邊上,一副隨時要跑出去的樣子。
陌易唐心中越發好笑,拍了拍安放一旁的一廂繡墩:“你怎麼不過來坐?”
良辰只是看了他一眼,仍是站着沒反應。
陌易唐短嘆一聲,忍不住揮手召來宮女寸心:“快,伺候你家姑娘入座。”
卻沒料到良辰竟突然開口遣走了寸心,轉身看向他,秀氣的眉毛擰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宮燭的朦朧輝映下更顯得明亮。
宮燭發出暗紅的光,她更是站在了背光處,因此除了覺察到她的不滿心緒外,他竟然看不清她的其他表情。
“難道煌煌盛世的西夜王朝,除了關鳩宮,就再沒有能讓皇上受理朝政的殿宇?”
她一語既出,終於恢復了數日來積澱的那種寒冷。
陌易唐一愣,脣間的笑意漸漸抿成彎月似的,在忽明忽暗的燭光掩映下,說不出的飄忽不定:“南屏寺住持有言,關鳩宮的風水好。”
見他目光如炬,再不容她推脫,良辰不禁心中暗暗罵他,真不知道是這風水好還是什麼的,看個奏章他也要大老遠從乾清宮乘龍攆到這兒來。
他這樣一個大男人坐在她房間裡,即使一聲不吭那氣場也是迫人的,她無事可做,又萬分尷尬地拘謹。
他不說話,她自然也不會去招惹他,可又不想在他面前寬衣解帶,也不敢自己悶頭睡過去,只得正襟危坐在安放在一旁供他休憩的繡墩邊上,眼睛則緊緊盯着沙漏計算着時辰,可才盯了一會,眼前便漸漸模糊起來。
良辰不知道自己暈乎了多久,直到一聲輕笑竄入耳中,她立刻醒了神,霍地一聲站起來,連忙看一眼陌易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