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9-12-30 23:35:41 字數:2423
明佑山莊的除夕最爲沉寂,雖是莊中上下皆已打理妥當,只是由着從前的慣例和司徒的淡性,想也不會有幾
個熱鬧。無非就是擺上幾桌筵席,各院落的借這個機會聚到一間廳堂吃吃酒用頓膳,估摸着時辰又都規規矩矩
散去。明佑山莊歷年的除夕無非就是一場冷宴。
這一清早,司徒比平日起的稍遲。原也是身上不大舒服,夜裡癢痛難忍翻來覆去數回不得入眠,直等到天
快明瞭纔來了睏意淺睡了下去。楊回也明白的晚了半個時辰纔去叫起,推門而入,只見司徒已起了半個身子披
着單衣倚在一旁手裡端着書,半個袖子還耷拉着沒套上。楊回此刻也覺得主母方日有句話說得明僻——司徒家
就沒有一個姓司徒的能自己個好好穿上衣服。
楊歸緊隨其後跟了上來,直捏着手中的一對襪子遞了上去:“主上,一早主母差人送來的。”
司徒只瞟了一眼,輕言:“主母出去了?!”時候還早,若非她有事出門,定不會輕易起牀。
“是……”楊歸有些心虛道,“昨夜裡來的消息,好像……那家小不死的醒了,主母一早就趕着去了,說
是來不及同您說一聲。”
司徒心裡冷笑了道,不是來不及,而是她從未養成事無鉅細都與自己打聲招呼的習慣。
彥予從前夜起後便是直坐至天明,只覺得這幾日彷彿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光怪陸離的夢景,連着自己都是
那麼陌生。彥慕在驚喜之餘亦夾雜了淡淡的憂慮,只這孩子醒來卻彷彿與自己生疏了許多,連自己像往日一般
擁着他,他都會有所閃躲。
“她會來嗎?”連着出聲都和往日不同。
彥慕愣了片刻,方言:“何人?”
“夢裡……孃親似是來過。”
“她卻是來過,方時你還未醒。”
彥予微點了頭,溫順的拉高了被子把自己側着身子蜷了起來,輕聲嘟囔着:“我就在這等她,這一次一定
要等到。”
彥慕似是仍存些不安,坐了一旁盯着牀上的人,直到樓明傲悄然走入的時候,方讓了身子由着樓明傲靠近
。樓明傲襲着屋外的冷意而至,初還顯得有些拘謹生澀,站在牀邊等着彥慕的眼色。
牀上的人似乎聽到了聲響,一股腦起身看着樓明傲,呼吸突然淺了,彥予怔了許久也不出聲。樓明傲故作
輕鬆的走上前去,落坐於身旁,學着平日裡摟司徒墨的姿勢也要攬其入懷,卻反被這孩子鑽進了自己懷中,只
張着雙手,不知落在何處。
“孃親,我很想您。”只一句話,淚便由着眼角落下,溼了樓明傲的衣襟。
樓明傲覺得懷裡的溫度有些許的熟悉,一手習慣的放在孩子的後額,一手自然放下。連同這個姿勢,都沒
有一絲陌生感。
彥慕倒是覺得此刻自己有些多餘了,輕輕離開內屋,爲母子二人反關了門。等在門外的蝴蝶有些許的不放
心,她煞是懷疑樓明傲倒是能不能扮好母親這個角色。
屋內的二人,終於漸漸平靜下來。彥予緩緩坐直了身子,雙目有神,全然不像病榻上躺了好幾日的人。
“孃親就算換了這副皮囊,我也認得出。”
樓明傲只覺得寒氣從頭顱直入骨髓,瞪着眼睛看彥予,好不容易纔出聲:“你不是彥予。”
稚童反而笑了,眼神中的亮色更加奪目驚人:“孃親認出我了?”
樓明傲忙搖了頭:“你到底是誰。”
“同孃親一樣,只是借了別人的身體而已。這小子身體太弱,我不費多少功夫,就侵了他的身。反是上次
去佔那個嬰孩的身子有些困難,本是要成功的,只是孃親偏要找那神醫救他。那個人倒是真本事,三兩下就看
出我,說破了嘴皮才趕了我走,我本是不想走的。”
樓明傲渾身的骨骼一顫,驚駭了忙甩了開稚童的手:“你竟去傷害長生,長生那一次重病倒是因你,你到
底是誰?”
稚童忽閃着眼睛道:“孃親真是很在意那孩子,我嫉妒。”
樓明傲起了身,冷冷站在一旁,上下打量了這孩子,冷下聲音:“我不會把你的事聲張出去,你走吧。不
要讓我逼你走。”
稚童只笑了笑,這笑容太世故,早已不似當年的孩童:“孃親是凡身,道行不及我這個三百年的孤魂。你
說逼我是大話。”
樓明傲亦心虛了,緊緊握着的拳生了汗,只看着牀上的人不出聲。倒是稚童起身下牀幾步靠了上來,迎上
樓明傲的目光:“孃親不信女兒嗎?”
“女兒”竟是女兒!眼前這個小男人說着如此荒唐的話,如若是其他人定要揚笑而去,可是樓明傲卻信了
。退了兩步落坐在原木凳上,自嘲的笑了三兩聲:“是啊,別說你是三百年的孤魂,就算是千年的妖,我也敢
信。”
稚童微垂了雙目,有些落寞,“我等了三百年,只是想親自喊一聲孃親讓您聽見罷了,我無意傷害任何人
。”
他的聲音極低,卻似鳴鼓震得她耳膜嗡嗡,每一個字都重重敲擊在樓明傲心頭上,心中的某一個角落似乎
因此顫動了小下,連她自己都來不及反應。樓明傲靜靜擡眼看着他,卻不作聲,心中空蕩蕩的,恐懼的情緒寸
寸涌入。
“孃親怕我了?”
“是。”樓明傲寂靜出聲,“我真的怕你了,附體......也是拜你所賜吧。”
“我只是給孃親找一個最合適的身體,孃親還用的慣嗎?!”
樓明傲緩緩搖頭,微閉了雙目:“合適?!倒真是合適了,讓我做樓明傲,你再來做她的兒子。”
“不可以嗎?”
樓明傲驚訝的看着他,她雖不知道他現下到底是人還是鬼,只是還是對這四個字感到羞恥,猛的冷笑了出
聲:“你說可不可以?!你就這樣殺了樓明傲和予兒。”
“那女人是自己放棄了身體,她現已輪迴轉世,她這一世比上一世過得好。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只是借
用了她的肉身。彥予這個身子,我亦呆不久,他的身體太差了,會損了我的氣力。”
樓明傲蒼白着臉色,一語不發。屋內突然靜極了,兩人四目相對了許久,樓明傲努力想要記起什麼,只這
個想法一瞬而過,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我本是……想死的。”樓明傲定定出言,“你爲何偏偏不肯我逃過這一世。你何時見我不可?你終是妖
,下一世我遇你,你還是能認出我,爲什麼偏偏是這一世。”
“這一世有這一世的道理。我等了三百年,無非就是等這第六世,孃親,您與我竟是隔了五世啊。”
“休叫我孃親,我何時成了你孃親。三百年前的事情誰又會記得,就算我真於幾世前與你有什麼瓜葛,也
是三百年前的事了。既要糾結那麼久,是不是我還要認全了好幾世的子孫兒女纔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