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她冷笑一聲,緩緩轉過身去對着門庭,只留一闋背影與他,雙手裡如今已是冰涼入骨一般,“夜栩,我求求你,你不要來尋我,這輩子再不要來尋我,也不要打擾我的女兒,就算我註定沒有一番安穩人生,我也希望這個孩子能過得比你我要幸福,可是在帝京裡,盛京再好,也終有類霄的糾纏牽絆,就讓時間洗淨一切,洗乾淨我和你之間的恩怨情仇罷。
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她的表情,“洗乾淨?我對你的感情四年都洗不乾淨,只是越加深摯,你對我的恨也是一如既往,未來又能強求去洗淨什麼呢?”他的語氣近乎質問,輕幽聽着,莫名的一陣心酸。
甚至還有一些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心疼。
人就是這樣罷,終究逃不過心裡的藕斷絲連,她恨他,但也無法迴避他在自己心裡的位置。
“何況,女兒的身體裡流的是你我的血,血脈相連,如何能洗淨?”他追加一句,心裡實在不明白,爲何這世上要有這些的事故理法,爲何不能想愛便愛,想在一起便永不分離,爲什麼除了愛,還要有恨。
“你若心裡還有一絲人性,就請你遠離我的生活,遠離女兒的人生。”與他背面而立的好處,便是自己終於可以不必在強忍着淚水了,伴隨着簌簌流落而不能擡手去拭的淚水,她與他實言以對,“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女人,也知道這麼做未必會是未央希望的,但我寧願她日後恨我,也不希望她像我一樣,生而不能自主,從江東戰場,到嫁你爲妻,沒有什麼能讓我自己做主,我希望我的女兒不會有這樣悲悽的生活,就當是爲了女兒,我求你,好好去做你的北夏榮王,好好去奪你的天下,不要再想這些兒女情長之事了,等到你大業得成之日,再選一位好皇后,光芒萬丈的度過你這一生罷。”
這些,一字一句,都是她的心裡話。
即使會讓自己難受,但還是她所能想到的,對兩個人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換來的,卻是身後的人久久無聲。
她不去問他一句,也不想回頭看的,可是心裡也猜不出他如今的神色舉止。
片刻,她起步,順利的走出幻世堂去,並沒有他的阻攔,這讓她心裡多少意外,但也沒心思去計較,只一路回到東廂房中,心裡所想,只是盡情的哭一場。
而夜栩,獨留此間,望着她遠去的背影,終於體會到了這一生都未曾有過的絕望。
“你不與她解釋開了,又如何能去奢求讓她原諒你?殺父之仇,她沒有將這八服寶劍刺進你的胸膛,其實便已經證明了心裡對你的放不下,你又何必至此呢?”
在他雙拳緊握,近乎癱坐在月牙杌子之上時,一襲清音從外面一步一步的逼近,聽而說的很是,實則卻是想想罷了。
步心溋走到他面前,低頭無奈的長舒一口氣,“我自己的侄女兒,如何看得下你這樣瞞她?你不懂麼,她恨你的除了殺父之仇,便是你對她一直以來的相瞞,告訴幽兒真相,對你來說就那麼難麼?”
夜栩聽罷,只是嘴角冷然一笑,近乎自嘲,伸手從腰間取下隨身帶來的一婁酒,敬意不乏道:“請問姑姑,可能將清樽一盞相借?”
步心溋看着他這樣子,實在不向那天下傳聞中的霸氣蒼勁,但是,卻更像孩子般讓人心疼。
她回身舉步,從那紅檀奩中取出一隻和田白玉酒樽,上有鐫字,正是‘天寶元年翰林供奉李太白於蜀山道玩’。
她遞與夜栩,只見他將那酒斟至尊中,那樣呆呆的看了半晌盛滿了花間酒的白玉樽,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唯覺樽前……笑不成。”半晌,空吟這一句,將那樽中酒一飲而盡。
花間酒入喉,何其涼矣,正是乍暖換寒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