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她彷彿能想到多年以前,那個時候她還尚未出世,她的母親,依舊還是宋國皇帝最寵愛的公主,景成皇后的女兒,可恰恰就是因爲那一層公主的身份,連愛,都成了滔天大罪。舒嘜鎷灞癹
這時候,絨幻考慮周全,已是讓後面跟來的府中丫鬟將小戰祈帶離了院子,四面空蕩,僅剩三人而已。
“我不是什麼翁主,”她端正身子,面容收斂了一切情緒,淡若無關道:“對於宋室來說,曇陽公主沒有孩子,更加不會是北夏元帥的妻子、榮王妃的母親。”
宗總管對她的反應卻好似並不吃驚,只是仍舊跪在地上,也無起來的意思,半晌繼續說道:“先帝對公主心中有愧,當年礙於北夏與宋國之間的關係,您又身爲榮王妃,故此即便心中萬般掛念,到底還是不曾有機會將您接來相見,此亦爲先帝爺心中大憾,至駕崩亦爲此深深爲念,若先帝爺能知翁主殿下如今這樣好,在天之靈,想來亦爲安慰。”
“好?”她重複着這個字,不禁輕哼出聲,“總管還是請起罷,小女福薄命淺,受不起這樣的大禮。汶”
最後化作淡淡不提的一句話,她心裡卻是犯起了一股子酸水。
宗總管一時之間,卻仍是長跪在地上不起,眉眼之間的神情很是複雜,沒有人知道他如今在想什麼。
絨幻只是微微回頭瞥了地上之人一眼,極淡的哼了一聲,臉上掠過一絲冷淡的神情,旋即便昂首深吸一口氣,百感交集豈。
沒有人知道若是這個時候,這個關鍵的時候汪斐齡不回來,不進這座院子,事情會是一番怎樣的走向,只是這個時候,他回來了,往後的一切,便是順理成章了,而輕幽也終於知道了,爲何他會帶自己來到臨安。
甫一進院門,見到眼前的這番景象,汪斐齡先是一怔,隨即心裡便有了掂量,只是無奈的看了自家媳婦兒一眼,說不清寵溺還是責備。
絨幻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眸光盡是倔強。
他輕嘆一口氣,便前走到絨幻身邊攬着她轉過身去,似玩笑一般帶出一縷清涼的笑意,問道:“我汪府的地哪裡來的這樣好福氣?竟要堂堂後宮大總管屈膝一跪?”
聽到身後響起這人的聲音,跪在地上的宗總管便像逃離火場一樣迅速,起身回頭參拜。
“丞相大人。”
雖是恭敬守禮,但是不難看出,他臉上的神情卻是一片冰涼。
此刻,輕幽已然斷定,對於丞相府,這位宗總管很不友善。
斐齡回禮笑道:“勞煩總管親自送犬子回來已是折殺我們了,怎敢再讓您屈膝爲我丞相府的院磚添彩?”
說的很是謙卑,態度卻是溫潤的分毫不讓。
“丞相大人關愛如此說笑。”宗總管敷衍一句,卻不糾纏,隨即便轉過身去朝輕幽看了一眼,接着對斐齡道:“何故翁主到了臨安,大人卻將殿下安頓在府中了?”
“總管大人,”未等斐齡說話,輕幽卻走上前去,言辭分明說道:“小女已然說明,我擔不起貴國翁主的身份,請大人言辭之間謹慎一二。”
說罷,她眼神無意間的與斐齡碰了一碰,卻見他只是淡然一笑,沒有其他情緒。
她如是說罷,氣氛倒也未因她的毫不留情而尷尬,宗總管那裡神色仍舊很是平靜,也不與她理論,只是眸光緊緊的落在斐齡身上,等着他的答案。
斐齡不急不緩,安然言道:“總管這話說的糊塗,我不管她是不是主上的翁主,只是我自己的妹妹,到了臨安城,不住我丞相府,難不成還要住客棧驛館去?”
“丞相大人明知帝上如今身子……”一時情急,他險些未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還是說到了這衆人都忌諱的地方,方纔一下子收住了嘴,理了理情緒道:“大人明知帝上素來思念翁主,如何還不將翁主帶入宮中?”
輕幽聽了,目光鎖到斐齡身上,不知她心裡是何種情緒。
斐齡微一頷首,道:“總管說的不錯,這幾年來陛下心裡都想着輕幽這個外甥女兒,只是我也要萬般顧及,我的這位妹妹,”說着,他走了兩步道輕幽身邊,“她不是我宋國名正言順的翁主,但卻是北夏榮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帝上若是要見自己甥女,自然該黨明喻正召翁主入宮奉見,可若是沒有這一道旨,輕幽自然不能以丞相之妹的身份入宮,那難道就能說是本丞相不顧兩國恩怨紛爭,才一回都,便將帝國王妃帶入宮中?總管難道就真的是巴不得我相府滿門抄斬?”
聽到這裡,輕幽幾乎可以斷定,斐齡要她幫的忙,想必便是去見那位聽上去已然病入膏肓的甘寧皇帝。
頓了頓,見宗總管冷眼看着自己,卻是無話可說的樣子,斐齡方又軟了軟語氣,道:“總管不必着急,如今且請先回宮去,本相身爲人臣,自當爲君上鞠躬盡瘁,只要一切妥當,總管所求之事,便是指日可待。”
宗總管看了他半晌,又看了看輕幽,終是拱手蹙眉道:“但願丞相大人言出必行。”
斐齡聽罷,也不多說,直言不諱道:“總管慢走,恕不遠送。”
近乎逐客令一般的趕走了宗總管之後,他方纔舒坦的喘了一口氣,無奈對絨幻道:“你呀!”
絨幻倔強的皺了皺鼻子,也不與他說話,走到輕幽身邊問道:“可生氣了?”
輕幽微微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自己是否因爲她說出自己身份而生氣,不由搖頭一笑,“便是嫂子今日不說,看哥哥的樣子,有朝一日,也免不得要讓旁人知道我是曇陽公主的女兒。”說着,目光對上了斐齡的眼神。
斐齡笑道:“我本也並非有意瞞你,只是你身份終究是這樣特殊的,我這裡總是想着但願陛下的病體能愈,也就不用讓你入宮相見了,只是……”
“甘寧皇帝的身子……”輕幽見他說到這裡,語氣漸漸淡了下來,心裡便知道個大概了,“可是不好了?”
“不是不好。”絨幻走到斐齡身邊,自然的挽上他的手臂,神情泛起一陣憂慮,“是甚爲不好,看樣子,未必撐得過這個冬天了。”“什麼?!”雖然從未接觸過那位該叫聲舅舅的人,但是繼位不過區區數載而已,她很難相信自己聽到的這個消息,“怎麼會?宇文家的人除了有意爲之,哪裡會有這樣短命的?”
話說得白了些,可是卻是她真心所想。
斐齡無奈一笑,卻不說話,只是絨幻說道:“自從當年歸霧翁主和親到了北夏之後,皇上身子就日復一日的不好了。雖說那邊傳來的消息總說嵌鸞與老十四夫妻相處和睦,但是卻絲毫沒有什麼改變的地方,就連朝政,如今皇上都是顧不過來了。”
“只是因爲思念女兒?”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在皇家的人,怎麼會因爲嫁走了一個女兒便如此的病入了膏肓?
斐齡道:“這裡,也是有原因的。”頓了頓,他眼裡閃過一分複雜的情緒,輕嘆一口氣道:“女兒總是長得像姑姑的,當年曇陽公主與其兄的感情,可是好的不得了。”
輕幽微微一怔,這句話說的不僅是她的孃親與今日的宋國帝王,在她心裡,已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的自己的容顏。
與自己的姑姑是那樣的相像,甚至都不像自己的母親,只是這樣說來,她心裡便也不理解起來,“若是如此,那當年爲何好會讓歸霧翁主和親?”
“當年……歸霧翁主還只是翁主,太子是沒有這個權利決定由哪位皇室女子和親的,更何況……”斐齡說道:“據說歸霧翁主是生的最像曇陽公主的人,先皇帝雖說嘴上不說,但心裡愛女情切是必然的,讓歸霧翁主和親,也是因爲那片土地,是曇陽公主度過最後時候的地方。”
這些話,自然不是先皇帝與他說的,他現在說着這番話,都還記得甘寧皇帝在病榻之上,囑託他去找榮王妃時說的這一切,當年,終究逃不過一個當年,那段往事,直到今日,都或多或少的在影響着他們的生活,到底平靜不得。
“輕幽,皇上的身子不好了,用陛下自己的話說,他最後的願望是見一見自己的外甥女兒,”絨幻神色沉凝,將最後一層窗戶紙挑破,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甚至不是自己遠嫁的女兒,到底心裡是念着一些影子,而這些只有從你這個曇陽公主的女兒身上纔看得到,故此這一次,請你無論如何入宮一趟,不說別的,只是圓一個垂死之人的願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