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齡對輕幽的性子到底也算了解,不過自己聽了這樣的稟報,心裡卻隱約已經有些不好的預感,當下舒展起身,語態輕緩道:“總歸要走個過場,不然,你讓皇家顏面何存?”
輕幽自知皇家最少不的場面,但心裡卻着實總是厭惡這些事情,不禁冷哼一聲,將茶盞飲盡,方纔於斐齡一處往純德宮去了。舒豦穬劇
“是不是有些不對?”進了純德門,二人腳步已隨着宮監的引領踏上了正殿的階梯之上,斐齡看着四周的環境,心裡頓生一種不太平的預感,側目看了看輕幽,低聲問道,且看她亦是一副蛾眉緊蹙的樣子,二人對視一眼,輕幽亦道:“安靜若此,不是好兆頭。”
斐齡心中略一思量,向身邊宮監問道:“抓來的刺客人數多少?”
“回丞相大人的話,奴才奉命傳旨,至於其他事,便無從知曉了。”宮人恭恭敬敬的低着頭答道,斐齡見他那副樣子,說的大抵也是實話,便不再多問他什麼漩。
兩人見此光景,心裡大多也都有了各自的思量,故此當走進了殿門之中,見到正位之上的甘寧皇帝、一旁的皇后、太子,與那些個早已倒地不起的黑衣刺客之時,他們兩個心裡已然有所準備。
“這是……?!”正殿之內,甘寧帝早已遣走了所有侍衛宮人,當下只有他們這幾個人在,輕幽到底是個女子,即便心裡早有準備,但見了這麼一副血腥的景象,也難以心情平靜如初。
斐齡當下也並未行禮,見到那一地的伏屍,他目光落在他們嘴裡吐出的血漬來,無一例外的均是發黑的血液,之間他目光凝滯一瞬,道:“是服毒而死。熠”
輕幽聽罷,這纔將注意轉到他們的死因上,不由冷哼一句,“倒是忠心。”
正位之上的甘寧帝道:“禁衛軍追蹤這些人到了一處廢棄的校場,交手了大半夜方纔將這些人制服擒獲,怎料帶到宮中來,才一解了他們口中的封,未及問話,一個個便都咬破毒囊而死,臨死,那爲首的還留下一句話。”
輕幽嘴角苦苦一笑,輕描淡寫道:“大概是說,誓死爲榮王效命之類的罷。”
宇文垂頷首,說話走至輕幽身邊,低頭深鎖眉頭看着地上伏屍,負手道:“不錯,也就是此類言語,可見這來人的主家對北夏榮王殿下是如何的痛恨。”
輕幽聽他這樣說,便知道他與自己和斐齡的想法並無二致,都是心中篤定了這些人不可能是夜栩派來的,又聽那邊皇后憤然解氣道:“怎麼都好,總之這些人入宮行刺,如今死了就是正好,我宋國兵強馬足,安寧帝宮加派人手護衛定然萬無一失,管他誰人有行刺之心,都是空談妄想!”
輕幽看着她說到後話時的眼神明顯落到自己身上,加之那樣的話語,也分明是衝着自己來的,只是自己如今卻沒那麼多的心思與她去辯駁,連說話不想多說一句,卻聽斐齡那裡有意無意道:“不知皇上是派了多少禁衛軍去,才能抓得到這些人?”
果然,此話一出,皇帝的臉上都是一片隱約的窘色。
宇文垂見此,才終於開了口,解圍道:“五百禁衛軍出去,換了這是幾個人的性命回來,是不值。”說着,他看向輕幽,“輕幽妹妹,你心裡對來人受何人指使可是有了掂量?”
“嗯。”輕幽點點頭,說話向帝后二人行了禮,在衆人正疑惑之時,只聽她道:“皇上、皇后娘娘,此番由這些人擾了安寧宮中的安寧,說到底也是輕幽的不是,請皇上、娘娘責罰。”
“幽兒,你這說的是哪裡話?”甘寧帝皺了皺眉,走上前去安撫她道:“若是這幫小人真傷了你,那是舅舅對你不起纔是,哪裡來的責罰你?”
輕幽又見那邊皇后略帶憤然的瞟了自己一眼,加之又是因爲自己才讓宇文垂受了傷,她心裡也多有不受用,想了一想道:“舅舅的心意輕幽明白,只是如今生出了此事,怎麼都是由我而起,我心裡……”
甘寧帝擺手揮停了她的說話,道:“一家人,沒來由的說起兩家話,傳出去到讓人笑話,朕和太子還指着你來教導然兒呢,哪裡用的着你將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
他這邊話音才落,皇后聽了卻頓時大驚,脫口道:“什麼?!陛下您竟還要輕幽來帶然兒?”
“怎麼?難不成論人品才學,皇后還有更好的人選?”甘寧帝毫不留情的問道,時而聲音收斂了溫潤,直是一派的嚴肅。
“皇上!”皇后幾近咬牙一喝,如今心中對皇帝夫君的不理解遠不止一二,說話擡手指着輕幽,對甘寧帝道:“臣妾並非不知步大小姐人品才識世間罕有,只是皇上您不能迴避,她不僅僅是長公主的女兒,她也是北夏的王妃,她是敵國的王妃,她是北夏榮王的王妃!”皇后毫不避諱的提及輕幽的身世,她的身世,如今在大殿裡的這五個人無一不知,只是衆口不宣而已,但卻也從未有人這樣放在明面兒上說過,當下被皇后這麼一說,衆人雖驚了一驚,隨即卻也均是釋然。
“正因爲我是北夏的王妃,”皇后一語話畢,輕幽心裡卻有些許的變化,不等旁人開口,她卻擡眼看向皇后,眸色清冷,恰如往年的自己,毫無一絲笑意,更無片分懼意,只是冷的讓人心悸,一時之間,原本帝后之間的爭論,卻成了她們兩人之間的對峙。且聽輕幽冷靜沉凝道:“故此無論對於安寧宮中哪一個人來說,我留在這裡,留在臨安城、留在安寧宮都是好的。若今兩國開戰,就因爲有我在這裡,宋國便是拿住了北夏的軟肋,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怎會連此等簡單道理都不明白?還是說我的這張像極了故人的臉,就讓您即便時隔多年,也仍舊坐立難安嗎?”
今日,不知是因爲什麼,衆人似乎都是商量好了一般的不留餘地,無所顧忌,帝如是,後如是,輕幽如今,亦是絲毫不留餘地。不留餘地的,將宋國皇后如此排斥自己的緣由挑出來。“輕幽!”她一連說完自己想說的話,隨即而來的,卻是斐齡這意料之內的一聲輕喝。
隨着他的聲音,輕幽將目光移到斐齡身上,“哥哥放心,我不會說的……”她一雙美眸一一在帝后二人臉上掃過,將甘寧皇帝的驚詫與皇后的愕然盡收眼底,旋即拂袖一甩,背對了衆人走向殿門之處,“他們……每個人,甚至他……都沒有資格提到那個名字、聽到那個名字,沒有人有這個資格……沒有……”她邊說邊搖着頭,隨後將殿門一推,如此離去,不顧身後自己這一石激起的千層浪。
大殿裡的四個人,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接下去要如何說話,但斐齡很清楚,宋國皇帝也很清楚,輕幽那一番不清不楚的言辭之中所指的,那些人是誰。
他們,他們每個人,是在說面前的一國帝后。
或者難以辨別的,只是後一個‘他’。
‘甚至他。’
斐齡很明白,她所指的是千面王侯,在輕幽心裡甚至是他們的師父,都不能、不該、不值得的說那個名字。
真不知國與國之間的戰爭,竟是誰的悲劇。
“陛下、娘娘,”半晌的沉寂之後,斐齡拱手行禮道:“若無旁事,臣下告退。”
斐齡說罷,循禮告退,只是卻未去看帝后的臉,沒有去顧及他們的顏色。
“哼,聞名當世的無極相國竟也會被激怒,”看着斐齡踏出大門逐漸消失的身影,皇后冷哼一聲,看向一言未發的皇帝,道:“榮王妃的能耐果真不是一般的高,皇上這還是要留下她?還是要將然兒送去給她教導?”
“汪斐齡不會被激怒,”這一次說話的卻是宇文垂,他看着自己的母后,言中的神情更像是一種同情,“斐齡淡若湖水的心,他是絕不會被激怒的,何況他在乎輕幽,更不會被她這樣一句反戈一擊的話而激怒,至於輕幽和然兒,”話到此處,他看向父皇,“兒臣私心所爲,亦是爲了整個宋國考慮,一者絕不會讓輕幽妹妹離開安寧帝宮,二者,輕幽妹妹遠離家國,亦是離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讓然兒在輕幽身邊成長,依賴教化必然得當,二來也可算作對輕幽妹妹的慰藉,還請父皇允准。”
這一番思慮周全的話語說下來,換來的是自己母親的怒目而視和父親的眸色深黯不可測,許久沉寂之後,方聽皇帝氣若游絲的言了一句,“準。”說罷,轉身一步一挪的往暖閣裡走去。
“父皇身子時一日不如一日,母后心裡便是有十分的不痛快,怎就不能忍字爲上,順着父皇的氣性來呢?”看着父皇因着病痛而越加孤單清寥的背影,恍若與九五之尊的名位早已分道揚鑣一般,宇文垂心裡竟禁不住一疼,壓低了聲音對一旁的母后言道:“這一輩子不管父皇的心究竟在誰身上,但終究母后纔是陪了他一生的人,若是兩安無事,便如此陪伴下去,不也是一樁幸事嗎?”
說罷,他目光回落到母后的臉上,見到如今她的臉上,是詫然的神情,或者是有些意外於自己兒子的話,皇后一時間反應不出什麼來,又見宇文垂退後一步,道:“刺客之事,一切就交由兒臣處置罷,言盡於此,兒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