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身在何方,不是迷路了的那種找不到方向,是完全想不出在什麼域界,這種感覺彷彿連自我也失去了。
胡仙仙怕出更多意外,不敢飛掠,她得儘量保存靈氣,小心翼翼地邁着碎步走來走去。
追擊扎措之時,多吉.喀勒和阿木甲、阿骨突然出現,她急着讓唐彩兒先逃,準備要打一場惡戰。
可扎措居然嚷着要生擒她,只見阿木甲拿出一個三足鼎,阿骨拿出一個像是酒樽的銅彝,剎那間天地變色,黑霧瀰漫,胡仙仙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到了這裡。
這裡沒有山川樹木,沒有鳥獸蟲魚,只有濃得看不清周圍情況的灰白霧氣。
胡仙仙最初以爲是到了類似地球或黑球的異界,爲了找個可以詢問的人出來,她大聲呼喊、亂打亂踢,沒有任何迴應。
後來,她又想,即使這裡是生命禁地,總有岩石、星辰、風雲這些自然之物吧?
懷着滿滿希望走啊走,藉着慧心玉劍的微微光亮東看西看,仍然只見灰白的茫茫霧氣。
她能感覺到腳是踩實地上,蹲身摸索地面,感覺不出是什麼岩石。
爲了弄明白此時身處地域環境,她趴在地上,用慧心玉劍一寸寸地照過去再刮下,可惜,還是沒有什麼收穫。
這地面踩上去感覺像實地,看上去卻仍是灰白霧氣,只是比空中的霧氣更濃些;慧心玉劍刮起來的也只是些霧氣,很快變薄變淡又絲絲縷縷飄散。
沒有任何參照物,胡仙仙不清楚自己到這裡有多久了,精神漸漸萎靡。
單調到極致的環境,連風吹過的聲音也沒有,胡仙仙漸漸穩不住心神,絕對的寂寞孤獨處境讓她渴望危險降臨——不管是怎樣的危險,哪怕會粉身碎骨,會神魂俱滅,也比這般處境好些。
沒有出現危險的事,當然也沒有其他任何事,只有無窮無盡的灰白霧氣籠罩着快精神崩潰的胡仙仙。
絕望了,不想走了,甚至連動也不想動了,癱軟躺在茫茫霧氣中,放空了大腦不再思考,彷彿她的血肉之軀也融進霧氣中。
混沌無分別,濃濃的沉濁霧氣降下,淡淡的輕淺霧氣上升,胡仙仙在這上下之間漂浮……
靈光一閃,胡仙仙抓住個關鍵點,怎能說這灰白霧氣當中沒有任何分別沒有變化?霧氣濃淡有別,四方霧氣的濃淡程度也是在變啊!
這裡猶如混沌之境,似是單一其實包蘊千變萬化,曾是星空中一粒浮塵的自己,不也是從單一而變化出諸般形象?
胡仙仙站起身,用心觀察着四周霧氣的變化,的確有很微小的濃淡轉變,這裡並非是固定如一的。
不是固定如一,那就必有從這裡破出的辦法,想及此處,胡仙仙又想起“永恆之境”,這永恆之境該是固定如一的吧?
混沌之境意味着無限生機、無限可能、無限變化,是一切的起源,那麼永恆之境是否是隻有一種絕對狀態?那種絕對狀態該算是一切的終點?
追求永恆是本能慾望,比如爲了一勞永逸想把器物造得更結實些,陶罐取代泥罐,銅罐又取代陶罐,省得碎了又重做,即使難免要重做,結實的器物損壞再重做的週期總會長些。
一件器物總有一天會損壞,一個世界也總有一天會毀滅,永恆之心真能保得諸天萬界永遠不滅?
胡仙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爲永恆之心,如今落到這無名霧氣中,仿若會永遠這般孤寂下去了,這與成爲永恆之心後的處境相不相同?
處境或許相同,心境會不同吧?此時她還有愛有恨,那時該無心也無自我意識了吧?不知那樣能否算得解脫?
未來不可知,當下的滿心痛苦卻實實在在難以擺脫,胡仙仙不願想程浩風的,思念只會加重痛苦。
然而還是情不自禁想起他,一開始想起與他經歷過的點點滴滴往事,整個身心便很快被相思之苦淹沒。
回想着一幕幕往事,胡仙仙發現不論是以前程浩風主動想忘情,還是後來被動斬情絲忘情,總之他們相戀而難相守總是讓程浩風忘情,而從沒有誰讓胡仙仙忘情。
對於胡仙仙,不論旁人或她自己皆是認爲她該離開程浩風,但分開和忘情並不是一回事,連扎措也只說她該嫁誰,從沒讓她忘情忘愛……
難道是因我囿於情情愛愛,纔會影響程浩風,使他斬了情絲也仍然情絲纏繞?是不是我忘了情,我先斷了念想,他纔會隨之真正情絲散盡?胡仙仙自問自笑自恨,終究是我牽絆了他纔會使他少了浩然氣,多了癡戀意?
那麼以後若見了他該怎麼相處?冷冷不理他,會惹他想抓得更緊,太刻意避開也是有特別情愫。
首先要自己心中放下他,他纔會放下,心中放下他而又不彆扭的相處,該是如兄弟般,如跟其他師兄一樣和睦又不過分親密地相處。
只是,還有機會見他嗎?若是從此在他的世界消失不見,他會怎麼樣呢?
胡思亂想着,胡仙仙也還沒有完全放棄希望,她朝霧氣稍薄的地方走,認準了一種前進方式總會該有個結果吧?再壞的結果都比永無止境重複同樣場景好。
不愧是蘊有混沌力的祖師遺留神器,慧心玉劍始終亮着微弱卻堅定的光,光不滅希望不滅。
朝着霧氣稍薄的地方前進,越往前似乎霧氣越來越薄,還是沒有任何參照物出現,可胡仙仙感覺到了很輕微的風。
很輕微的風吹過,看不到霧氣極慢地飄動的那麼輕微,胡仙仙敏銳感知力仍是覺察到了這細微變化,心中壓抑感減了幾分。
不知走了多久,周圍灰白的霧氣變爲素白的熒光,胡仙仙眼睛有些不適應,她閉上眼睛緩了緩,再極慢極慢地睜開。
是眼睛出了問題?還是出現了幻覺?胡仙仙半睜了眼睛,見到透明如冰又繚繞了淡淡墨色的微光,那似是墨冰劍劍光……
再次閉上眼睛,再緩慢睜開眼睛,墨冰劍劍光已離得更近了些!
胡仙仙腦海中霎時有一片空白,空白之後被喜悅和激動填滿了,不顧一切朝那劍光傳來之處飛掠而去!
轉瞬即至,距離近了後那素白的光也不干擾視線了,看到程浩風左手執着墨冰劍真真切切在眼前。
執手相看無言,從對方的眼神中已讀懂彼此的詫異與驚喜,淚眼矇矓是因以爲再難相逢,展顏輕笑是因慶幸再次相見。
他們簡單說了突然來到這個詭異地方的經過,胡仙仙因聖陰鼎和聖陽彝的靈力而來,程浩風則因探查萬骨洞冒黑霧之事墜落下來。
來得猝不及防,怎麼出去是個難題,兩人攜手四處查探,除了或濃或淡灰白的霧氣,便是或明或暗素白的熒光。
霧氣和熒光之間不是涇渭分明的隔開,而是漸變的,彷彿霧氣褪散後即是熒光,也就是說不論霧氣所在之地還是熒光所在之地本是同一地域,他們沒找到不同於這裡的地方。
還是一籌莫展,但因了有人相伴,胡仙仙內心安穩很多,兩人休息時再分析目前處境。
因程浩風是在萬骨洞中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墜下的,能分析的線索很少,讓胡仙仙詳細說當時爭鬥情景,或許能理出點頭緒。
胡仙仙反覆回想後,想起個疑點,扎措當時要擒拿她,當阿木甲和阿骨出手時,扎措是一副得意神情,當黑霧涌來之後,扎措似乎顯得驚慌……
當時太混亂,又事發突然,胡仙仙也不能確定扎措最後看向她的眼神是不是顯得驚慌,但能肯定扎措要求的是活捉她,而不是讓她消失。
“也就是說扎措乃至阿木甲、阿骨都沒想到你會消失在他們眼前,他們只是想困住你然後擒住你,那麼目前境況不會是他們有意爲之?”程浩風淡淡發問。
“應該不是他們有意讓我到這裡,唉……"胡仙仙不太能肯定,可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程浩風轉着頭朝四方看,神色複雜地說:“阿木甲和阿骨還沒有真正掌握聖陰鼎、聖陽彝中的力量,我們到了一個無意中開劈出的不穩定空間。”
無意中開劈出的不穩定空間是什麼意思?不屬於任何既定了的天地,也不屬於任何意志所屬的天地,他們如同兩顆石頭被拋出,恰巧衝破了所有空間阻隔?
不論是地球還是天界還是黑球,總有聯繫的,總有可循的軌跡尋到返回來時路,這衝破了所有空間阻隔來到不穩定空間該如何返回?
“也好,扎措肆意踐踏百姓生命,他想抓我天意也不幫他,倒讓我們可以在這裡永遠相守了。嘻……”胡仙仙俏皮笑說,她是自我解嘲,也是想讓氣氛輕鬆點兒。
可程浩風認真接話:“你這話不對,其一,扎措沒有肆意踐踏百姓生命,他想的只是在番邦站穩腳跟,利用番邦提供資源,他活了那麼多年,政權更迭已不知幾朝幾代,老百姓於他而言如同螻蟻;其二,我們也不能永遠在這裡相守,此處極不穩定,時間長了,難以預料會再出什麼變化。”
老百姓於扎措而言如同螻蟻?聽了這話,胡仙仙差點兒衝口而出問程浩風:是不是在你眼中老百姓也如同螻蟻?
話將出口,終究還是嚥下,因胡仙仙看到程浩風在皺眉苦思,不忍打斷他思路。
靜默很久,程浩風忽然揮劍攻向虛空,所用是無需耗費靈氣的太極玄微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