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樓的老闆趕到時,青蛙男早已帶着兩個瘸腿惡奴火速奔離了現場——臨走前還不忘陰沉沉的撂下一句:你得意不了多久,我總會讓你們好看!
印象裡所有的反派總愛在失敗之後來上這麼一句話。
被他這麼一鬧,這頓飯吃的稍微有些沉默,楊呈壁雖然努力想要活絡氣氛,奈何卞紫的臉色卻一直勉強,似乎心事重重。與他們相比,周卿言的心情就顯得不錯,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上一直帶着笑容,並且意外的沒有平日那種難以捉摸的詭異感。至於我......方纔教訓了兩個人,自然沒空去耍心情,補充下體力纔是真。
飯後楊呈壁領着我們上了街,此時天色已黑,街道卻燈火明如晝,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小攤店鋪琳琅滿目,繁華熱鬧竟更勝於白日。我讚歎的同時也想起了山上的日子,那時我總以爲自己喜歡獨身一人,可直到現在才發現,我並不排斥城裡的熱鬧喧譁,往日裡或許只是習慣了那樣的冷清。
據楊呈壁所說這是金陵城裡一年只有一次的燈會,各路商家小販會把最好的東西在今晚擺出來,要是你來過金陵卻沒看過燈會,那就算不上真正來過這裡——這人總愛說類似這樣的話,詳情請參照上回“琳琅齋”之行。他帶着我們一路逛下,滔滔不絕的爲我們介紹着各種東西,熱情的似乎那些攤子都是他開的一般。對此周卿言一臉淺笑,耐心的聽着,卞紫卻依舊不對勁,即使笑也有點牽強無力,也不知在想什麼。
“卞紫,你看這個。”楊呈壁拿起一個粉捏的娃娃遞到她眼前,“你瞧瞧這個像不像你?”
卞紫看了一眼,當下哭笑不得,“楊公子眼花了不成,這是個男娃娃,怎麼會像我?反倒是你這身衣裳的顏色和他相差無幾,說是你還差不多。”
楊呈壁撇撇嘴,一臉無辜,“雖說我兩衣裳顏色相近,可他愁眉苦臉,怎麼能跟我比。”說罷將娃娃放到了臉邊,特意來了個對比。那娃娃本身就皺着個八字眉,一臉鬱悶,跟楊呈壁一比更顯得苦相,卻不知怎麼有了種滑稽的可愛。
卞紫“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立刻又用手掩着脣,說:“竟然有七分相像。”
“好吧。”他無奈的攤手,“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乾脆買了放在牀前,也好提醒自己日後別做出這樣的表情。”
他這麼一鬧,卞紫臉上好歹多了點笑容,她在攤前看了看,指着攤主手裡捏好的娃娃說:“周公子,你看他手裡捏的那個像不像你?”
周卿言看了一眼,“還真有點像。”
攤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瞞姑娘,我是瞧這公子長得實在俊俏,所以一時手癢,照着他捏了一個。”
“倒也不錯。”周卿言收起摺扇,饒有趣味的說:“不如你再照着這兩位姑娘捏兩個女娃娃,這四個我們要了。”
攤主連忙點頭,“那請公子稍等片刻。”他極其熟練的捏起了人兒,只一刻鐘便完了工,等將娃娃逐個遞給我們時,周卿言卻閃了閃身,示意我去接過。當然,我也只能照做。
“我們去那邊看看。”楊呈壁滿臉笑容,精力十足,“今晚上可得好好逛逛!”
我剛想邁步,卻感覺袖子被人扯了扯,低頭一看,竟然是唐兒。
“喂。”唐兒瞪着我:“你上次把我害慘了。”
我挑眉,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怎麼說?”
他哼了聲,沒好氣的說:“我娘罰我在地上跪了兩個時辰。”雖說是埋怨,仔細聽卻有些撒嬌的味道。
我神色不變,“然後?”
“我是要告訴你,我現在不偷東西了。”他仰着臉,惡聲惡氣,“你把手伸出來。”
我將手攤了開來。
他粗魯的將手裡的東西放到我手上,“我現在跟着剪紙師父學剪紙,很快就能掙到錢了。”他又跑到楊呈壁面前,說:“楊少爺,伸手。”
楊呈壁照做,唐兒便往他手上也放了東西,“我娘讓我謝謝你幫我們,不過這些錢我以後會還給你的。”說完也不等他回話,一溜煙的跑進了人羣。
唐兒給楊呈壁的是一張“囍”字紅色剪紙,給我的也是這個。楊呈壁拿着剪紙樂不可支,直說:“原來幫人也挺有趣。”卞紫看他的眼神卻有些複雜,更是不時看我幾眼。
我說,她是多想了什麼嗎?
至於周卿言......
“還挺有趣。”他似笑非笑的打趣,率先邁步走開。
一路逛下,每個攤上都擠滿了人,唯獨一家算命攤子前冷清的很,那算命先生坐在桌後閉着眼睛,神情安詳,頗有些高深。楊呈壁好奇的拉住一個路人問道:“這先生算的不準嗎?怎麼沒人算命?”
路人擺手,“這人奇怪的很,你上他的門前讓他算他反倒不算,你好端端的走過去他卻扯着給你算,所以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走過去就是了,說不定他就會叫住你。”
楊呈壁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照着他說的那般,若無其事的經過了算命攤子——恩,若無其事的來回走動而已。
等到第十次時,算命先生總算開了口,“這位公子是要算命嗎?”
“算命啊,我不信這個,不過你要是想給我算的話我就勉強算下。”話雖是這麼說,人卻極快的坐了下來。
算命先生也不戳破,只淡淡一笑,“公子想要算什麼?”
他十分主動的攤開手掌,“姻緣啊,前途啊,子孫啊,無非就是這些。”
算命先生仔細的看了看他的掌心,摸了摸山羊鬍,說:“公子今日有血光之災。”
楊呈壁臉色一黑,“血光之災?”
“正是。”算命先生摸了摸山羊鬍,“不過幸好公子身邊有位貴人,能幫你逢凶化吉。”
楊呈壁鬆了口氣,指了指我們三個,問:“我這裡有三個人在,你能告訴我哪個纔是貴人嗎?”
算命先生細細打量着我們,視線在周卿言身上停留的最久。他輕輕的笑了聲,又對楊呈壁說:“公子遇對了貴人,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算命先生意味深長的說:“貴人雖貴,卻不全是貴。”
楊呈壁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天機不可泄露。”算命先生不再回答,突然對周卿言說:“這位公子面相尊貴,想必出身與富貴之家吧。”
周卿言淺笑,並不說話。
“公子這面相本該尊貴一身,只是二十四歲那年必有大災。”算命先生慢悠悠的說:“躲不躲得過,就要看公子的造化了。”
周卿言眸色一暗,脣邊的笑容也漸漸隱去。
算命先生看着卞紫,笑眯眯的說:“至於這位姑娘......姑娘要記得珍惜眼前人,切莫執着與不該執着之人。”
卞紫不自覺看了周卿言一眼,繼而又移向楊呈壁,紅脣輕抿。
“先生,那她呢?”楊呈壁指着我問。
算命先生沉默了一會,說:“姑娘害人不淺。”
我皺眉,“此話怎講?”
“你周遭之人總要經歷些磨難,更甚者......非瘋即死”他緩緩的說:“這些雖非你所願,但終歸是因你而生。”
“我看你是傻了,說話瘋瘋癲癲!”楊呈壁睨着他,“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好也罷壞也罷,都是他們自己的人生,哪能出了災禍就怪別人?常言道善惡得失皆是上輩子的因果,你這般片面武斷,我看你也不過是個騙錢的罷了!”他掏了銀子扔在桌上,“我們走。”
“不論姑娘信不信,我說的都是實話。”算命先生嘆氣。
正當我們準備走時,那先生卻又喊道:“公子你稍等!”
楊呈壁不耐煩的回頭,“你還想說什麼?”
“公子稍安勿躁,我只是想說......你這錢,給的有些少了。”
楊呈壁的脣角抽搐了幾下:“......”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正當我們離開燈會走到一條偏僻的路上時,前面突然跳出了八個黑衣蒙面男子,他們個個手上拿着一把大刀,眼神兇狠,頗有些屠夫的風采。
“楊呈壁。”爲首的黑衣人開了口,“你平日作惡多端,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替百姓們出口氣!”他這話說的道貌岸然,似乎真是什麼鏟奸除惡的正義之士。
楊呈壁也不糊塗,嗤笑了幾聲,“放你媽的狗屁,你倒是給我說說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龐明真是個孫子,連報復都不敢明目張膽的來!”
說實話,我見到他們時也立刻想到青蛙男臨走前的那句:你得意不了多久,我總會讓你們好看。
“你儘管耍嘴皮子,恐怕待會你也沒機會了。”黑衣人不怒反笑,說:“上!”
這羣人明顯商量過計策,只因有六名黑衣人都往我撲了過來,另外兩人則衝着其他三人而去。不過即使他們人數衆多,武功也只能算一般,所以即使我有些手忙腳忙,但他們還是傷不到我們,只不過要費些時間解決罷了。楊呈壁一直護着驚慌的卞紫,周卿言也一直在閃避,我看他的動作雖機敏卻不像有武功的樣子,可若說他沒武功,面對這樣的場面卻不顯凌亂,反倒有些遊刃有餘,難不成是因爲他經常遇上這樣的情況,所以習慣了?
正在這時屋頂上突然跳下三個拿劍的黑衣人,我本以爲他們和龐明那幫是一夥人,卻在交手後皺起了眉。若說方纔那樣的黑衣人來十幾個我也不怕,現在的這些來三個卻已經叫我全身警惕了起來,這幾人武功或許比不上我,但招招狠辣,分明是要致我們於死地——又或者說是致周卿言於死地。
龐明派來的那些人原先也以爲這三個是幫手,卻在一人被砍斷了手後害怕了起來,一羣人火速的逃走,只留下那三人和我糾纏。這三人看也不看楊呈壁和卞紫,只聯手對付着我。他們招式狠毒、配合無間,明顯是訓練有素,我一邊擋住他們的攻勢一邊對周卿言和楊呈壁使了個眼色,他們也不多言,拉着卞紫便往遠處跑。黑衣人見他們跑開出招便有些急了起來,我正暗自欣喜時卻聽到其中一人說:“你們來對付她,我去追他們。”
那黑衣人迅速的追了上去,每次揮劍都被周卿言險險躲開,但幾招過後他便避的有些吃力,正當黑衣人要刺中他時卻被卞紫從身後死死抱住,他想甩開卞紫,奈何卞紫抱的極緊,甩了幾次都甩不開,黑衣人眼也不眨,反手就準備將劍送入卞紫身上,只是劍身卻被人生生的用手掌握住。
“卞紫!”楊呈壁咬牙喊道:“你別管我們,趕緊跑!”
“楊公子......”卞紫眼眶含淚的看着他,“你這是何苦。”
楊呈壁怒說:“讓你走就走!”
“好一對有情有義的男女。”黑衣人冷笑了了一聲,“不過放心,你們誰都走不了。”他極慢的抽出劍,故意讓劍刃緩緩割開楊呈壁的掌心,鮮血滴滴落下。楊呈壁痛的冷汗直冒,卻見黑衣人正舉劍對準他的喉嚨準備刺下。
我低聲罵了一句,直接握住這邊兩人的劍身,再將短劍送入了他們胸前。但那邊劍尖已經貼到了楊呈壁頸間,點點血紅冒出,我正心慌間卻見那黑衣人突然停下了動作,雙目驚怒,緩緩扭頭看向身後。
不知何時周卿言已經繞到了他身後,手上拿着方纔那些人掉落的大刀。刀上一片鮮紅,血跡沿着刀刃順勢而下,滴答答的落到地上。他臉上濺到幾點腥紅,映着他雪白的肌膚竟有幾分邪魅,卻不可思議的......勾魂奪魄。
“呈壁。”他眯起狹長雙眼,伸出舌尖舔去脣上的血跡,任由鮮血染紅舌尖,“今日果然是血光之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