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刻鐘以後,輪到了我向黑衣男子抱拳,“承讓。”
黑衣男子捂着胸前從地上起來,雖然仍是面無表情,但隱約可見驚訝,而臺下的人早已目瞪口呆,好一會後再爆發出一陣喝彩。
“咳咳。”中年男子掩去了眼中的詫然,“姑娘好功夫。展離,你可認輸?”
展離神色未變,漠然的說:“認輸。”
“很好。”中年男子摸了摸山羊鬍,“可還有人上來和這位姑娘比試比試?”
臺下衆人紛紛搖頭。
中年男子見狀笑說:“既然如此,今日比武到此結束。”他面向我,極爲和藹的說:“姑娘,可否跟我們走一趟?”
我點頭,卻聽到方纔帶我來的瘦子大聲喊說:“小姑娘!別去!你知道他們那裡是……”
他還想說什麼,中年男子卻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姑娘,請。”
我回頭給了那瘦子一個“放心”的眼神,便跟上了中年男子。
“我姓楊,姑娘叫我楊總管就好。”中年男子笑意吟吟,“不知姑娘貴姓?”
“沈,沈花開。”
“好名字。”他讚道:“姑娘年紀輕輕就有一身好功夫,實在難得。”
我淡說:“恩。”
他也不覺得無趣,又說:“姑娘師出何門?”
“無門。”
他笑笑,“姑娘年紀雖小,倒挺沉穩的。”
我禮貌的頷首,“恩。”
他笑容發僵,轉向一旁對展離說:“展離。”
展離冷冷的應聲,“恩?”
“呵呵。”他乾笑幾聲,“我總算碰上和你一樣難聊天的人了。”
展離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笑意。
半刻鐘後,楊管家停了下來,“沈姑娘,到了。”
我看着門口站着的那兩個婀娜女子,終於明白了方纔那瘦子爲什麼要叫住我。
那高高的牌匾上寫着三個燙金大字:“風月閣”。
煙花之地。
“沈姑娘。”楊管家笑得有些意味,又似乎帶着些許挑釁,“不進來嗎?”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說:“走吧。”
他笑眯了眼,“那麼,跟我來吧。”
一路上有人向楊總管和展離打招呼,餘光則一直打量着我,但礙於他們在場也不好多看,都忍着好奇離開了。楊總管見此只是淡笑,領着我到了一個屋子前,說:“姑娘稍等。”他上前輕輕釦門,說:“夫人,人帶到了。”
門內響起一道女聲,儂聲軟語,“進來吧。”
楊管家推開門,說:“姑娘請進。”
我跟着他身後進了門,屋內榻上正臥着一名婦人,柳眉淡掃,朱脣不點而紅,玉手輕執美人扇,風韻勾人。
“夫人。”楊管家走到她身側,低聲說:“這位是沈姑娘。”
美婦人淡淡掃我一眼,頗有些不以爲意,“是個姑娘家?”
楊管家抿嘴笑了下,趴到她耳邊低語了一陣,她微微驚訝,停下了手中的扇子,“花開?”
我對上她的眼,“正是。”
“今年幾歲?”
“十六。”
“你是姑娘家。”她輕挑柳眉,慢聲細語卻有種無法忽視的精明,“可知道我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聳肩,淡說:“一個月十兩白銀,不是嗎?”
美婦人微微一愣,繼而失笑出聲,“楊亮,帶她去房間。”她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笑着搖了搖頭,說:“花開,你是姑娘家,所以不是一個月十兩白銀。”
我微微皺眉。
她卻笑着加了一句,“是二十兩。”
武夫人擬了白紙黑字的一張契約,決定了我未來兩年的去留。期間負責風月閣內鬧事找茬事件,每月二十兩白銀的月錢,真真正正的肥差事。
當然,她也將話說了個明白,這並不是什麼輕鬆差事,有這個本事才掙得起這份錢,至於加的那十兩白銀,純粹是詫異我一個姑娘家有這麼身好功夫,實在難得。
我聞言只聳了聳肩,爹早說過我骨骼奇佳,是塊練武的料子,再加上天賦異能,十幾年下來師兄師姐早已不是我的對手,到現在爹也只能找出我的弱門,以巧取勝。
除此之外,她也特意說明了我完全不用擔心她會打我的主意,因爲就我這相貌來說,根本不夠格當風月閣的姑娘。
對此我並不惱,原本接這份差事就是爲了掙錢,每月二十兩白銀,也就是說三年後我便有……七百二十兩白銀,也就是七十二兩黃金。
鉅款。
正合我意。
接下來的事情並不難辦,楊總管將風月閣內需注意的事情仔細的和我說了一遍,然後安排好衣食住處,翌日我便開始了下山後的第一份差事。
風月閣是金陵第一青樓,閣內的姑娘個個嫋娜娉婷,或是有過人之姿,或是才藝超羣,最重要的是不論哪個臉上的笑容都甜美動人,無一絲被逼迫的苦相。而來往的客人或有高雅才情的書生,或有一擲千金的富家公子哥,也有一臉逞強,撐着面子要來一親芳澤的。
龍蛇混雜,這是所有風月場所的慣例。
一月下來,我也開始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沒事的時候在房中休息,有事的時候出去解決事情,每日想的事情不多,生活平平淡淡,也算的上舒服。
只是偶爾腦中會閃過以前在山上的片段,明明那麼的清晰,卻又恍如隔世。
“花開。”清然推門進來,“你在發什麼呆呢?”
我回神,眨了眨眼,起身說:“沒有,怎麼,又有人鬧事嗎?”清然是在楊總管手下做事的丫頭,機敏聰慧,就是有些孩子心性。
清然搖頭,“沒有,是夫人找你,讓你現在過去一趟。”
“恩。”我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往外走,清然卻一把扯住我的袖子,說:“花開,聽楊總管說夫人的臉色不怎麼好,她該不會是……”
“該不會什麼?”
清然吐了下舌頭,“是要找你算賬吧。”
我自顧自往外走,“不知道。”
“花開花開,”清然小跑追上我,“你都不擔心夫人爲什麼找你嗎?”
“去了不就知道了。”
“唉,真好。”清然嘆了口氣,“我啊,很怕夫人呢,她一眼瞪過來我腿就軟了,連話都說不出口。”
“那麼,”我睨着她說:“你現在是要和我一起去見夫人嗎?”
她連忙擺手,乾笑着說:“不不不,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情沒做,我先走了,待會見,待會見!”
說完跑的飛快,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我到時武夫人正低頭仔細研究着賬本,我站定桌前,說:“夫人。”
她頭也不擡,依舊慢條斯理的翻着賬本,“花開。”
“夫人,有事?”
“你來這裡多久了?”
“算上今天,二十八天。”
“很好。”她蓋上了賬本,擡起頭看我,“這段時間裡你可還適應?”
我點頭,“恩。”
“非常好。”她優雅的拍了拍手,臉色卻有些發黑,“我聽楊亮說這二十八天裡你打斷了五個客人的腿三個客人的肋骨六個客人的胳膊以及將差點踢殘了一個客人的……命根子?”
我想了想,似乎確有其事,“恩。”
武夫人揉了揉眉間,“花開,你知道自己做錯了嗎?”
我點頭,“知道。”
“錯在哪裡?”
我似乎又回到了幼時嚇跑下人後被娘訓斥的場景,那時娘也是這般問我,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我下手不該那麼重。”
武夫人卻瞪了我一眼,“呸!不是這個事情!”
“啊?”不是因爲這個嗎?
武夫人一臉受不了的看着我,一手翻開賬本推到面前,罵罵咧咧的說:“你看看你,就教訓這麼幾個人而已,竟然打碎了個十個上好的青瓷花瓶二十個藍銘酒杯十張桌子和十五張椅子!”
我被她說得有些愣住,“這個……”
“沒有這個那個的!”她一手拍桌,怒氣衝衝的說:“楊管家既然叫你去教訓那些人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打的他們殘廢也罷不能人道也罷,我統統不管,但是!你下回能不能挑個沒東西的地方打!”
我無辜的看着她,“楊總管沒和我說。”和我說了我就會注意點了,畢竟打鬥的時候哪能注意的了那麼多。
武夫人啐了一口,“混丫頭,這次我不和你計較,以後要還是打爛那麼多東西,從你月錢里扣!”
“夫人。”我鄭重的和她說:“我絕對不會再打爛東西了。”
她見此有些忍俊不禁,“一說到扣錢你倒是認真起來了,真是掉進錢眼裡了。”
我很無奈,要知道我現在就指望着存夠錢後再去好好遊蕩一番,說到扣錢自然緊張。
這時清然在門外喊道:“夫人!芝晴姑娘房裡有人鬧事!楊總管讓花開趕緊去一趟!”
“那……”
“還不趕緊去!”武夫人擺了擺手,“記得我和你說的就好。”
“恩。”我出門後也不管清然在身後如何叫嚷,直接往芝晴姑娘的房間跑去,不一會就到了她的門前,奇怪的是門前空無一人,門內也毫無聲響。我推了推門,門由裡面上鎖,屋內分明有人。我伸手敲了敲門,“芝晴姑娘,在嗎?”
屋內無人應答。
我又問:“芝晴姑娘?”
屋內依舊沒有聲音。
我又說:“芝晴姑娘,你要是還不應聲我就闖進來了。”
屋內仍沒有任何動靜。
我見狀也顧不上其他,擡腳便踹開了門,只是眼前的場景卻讓我硬生生嚥下了未說出口的話。
屋內霧氣裊繞,女子浸浴在木桶之中,黑髮鬆散盤起,露出雪白的香肩,肌膚如凝脂,光滑透潔。她此刻正半側着臉看我,長眸微眯,眼神慵懶卻隱隱透着股危險的氣息。
饒是一向視美色如無物的我也看傻了眼,如此美人果真是國色天香。
只不過……她並不是芝晴。
我在她目不轉睛的注視下淡定的收回了腳,說:“這位姑娘,對不起,我走錯房間了。”
她的臉似乎僵了下,長眸染上了些許戾氣。
我又極其鎮定的將門關了起來,在門外補了一句,“姑娘,多有得罪請多包含,不過大家都是女子,你不用擔心。”
我現在才意識到我剛纔竟跑錯了方向,芝晴的房間是在左邊而不是右邊,不過既然知道錯了便立刻往正確的地點趕去,路上遇見了正氣喘噓噓的清然,“花開!你跑的那麼快乾嘛!你跑錯邊了!”
我不好意思的說:“恩,我也發現了。”
“你發現了?怎麼發現的?”
“我踹開了門才發現裡面的不是芝晴。”
清然張大了嘴巴,“花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剛纔踹錯的那扇門是……”
我點頭,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可以前怎麼沒見過她?難道是剛來的花魁?
清然邊搖頭邊嘖嘖有聲,說:“你竟然踹了周公子的門!”
我聞言霎時愣住。
周公子……
公子……
子……
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