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我深深看了他一眼,問:“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他愣了下,“我要你......做什麼?”他突然低聲笑了起來,在安靜的午夜大街上顯得分外突兀,“我要你做什麼嗎?”
我沒有被他的愉悅感染,面無表情的說:“要我做什麼開口便是了,不用拐彎抹角。”
“你倒是利索的很。”他止住笑,饒有趣味的說:“要你做什麼,我暫時還沒想到。不過......你就不曾懷疑過我要你是因爲對你有情?”
“情?”我怪異的看着他,“你對我用情?”
他點頭,“正是。”
“什麼情?”我冷靜的說:“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自然是愛情。”他說的流暢至極,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我不打算遮掩自己的不以爲然,“你不如跟我說牛正在我上空飛過,也好過這個笑話,冷的一無是處。”楊呈壁如此待他都能被他利用,卞紫苦苦追求於他也未得到他正眼瞧過,更重要的是,即使他利用了其他人,他也能毫無愧疚之心,視一切爲理所當然。別說愛情,在他身上,我甚至懷疑是否有“情”這字的存在。
“開,我就是喜歡你這副模樣。”他低垂眼瞼,眼神專注的盯着我,“小小年紀卻沒有世俗女子的自作多情,叫我好生佩服。”
不自作多情是因爲我一直都知曉自己有幾斤幾兩。
“我再問你一句。”他伸出手指,撩起我胸前一縷髮絲把玩,“我這樣對你和楊呈壁,你可恨我?”
我只想了一下,便誠實的搖頭,“不恨。”
我厭惡他的手段,卻不恨他這個人。
一面極度厭惡他利用別人,一面卻剋制不住的佩服他這種心態。着實天上地下,唯我獨是。
世上能做到這樣的人,恐怕也只有他周卿言一個。
他是強者,真真正正的強者。
我佩服強者。
“有你這句話便足夠了。”他又低低的笑了起來,“沈開,你可知道你有多麼獨一無二?”
“這世上無論誰都是獨一無二。”
“你和他們不一樣。”他搖頭,“我原以爲你對事冷漠,卻不料你重情重義,我原以爲你經過昨日之事,說不上對我恨之入骨,但難免會帶上私人情緒,沒想到你竟能跳脫開來,冷靜看待此事。你若身爲男子,必有一番作爲。”
能得到周卿言如此誇獎,實在是我的榮幸。只是......“我依舊討厭你。”我眼都未眨,如是說道。
他不以爲意,笑說:“討厭我又如何,只要能爲我所用便可。”
“我何時才能恢復自由之身?”
他想了下,沒有給我確切的答案,“等到我願意讓你走的那天。”
我與他簽了三年長約,如今又因楊呈壁的事情要我繼續留在他身邊,想來恐怕不下於五年。這樣一來,我原先周遊各地的打算......何日才能實現。
我躺在牀上睜眼放空,前所未有的輕鬆。
一切似乎都已風平浪靜。
楊呈壁不會再突如其然的來找我,卞紫不會再向周卿言哭哭啼啼,周卿言也不用再費心設計與楊呈壁一次又一次的相聚。
開,以後再也不要輕易對人用情,尤其是周卿言身邊的人,以防真有一日對他恨之入骨。
對人用情不好,對人恨之入骨更不好,對周卿言這種人恨之入骨則是不值。
一個人獨善其身,何其自在。
玉瓏在門外敲門,“開,在嗎?”
我起身,“進來。”
玉瓏推門進來,表情有些忐忑,“開......”
我走到桌邊坐下,“坐吧。”
她在我身邊坐下,一時間也不知要說什麼。我替她倒了杯茶,主動開了口,“是爲了周卿言的事情嗎?”
“開,我沒有騙你,我真不知道主子要做的竟然是這樣的事情。”她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當初了主子回來只說皇上給了他半年的時間休息,接着便帶我們來到金陵遊玩,誰知他暗地裡還是在查案。”
我聳肩,“我相信你。”周卿言要做的事情自然不會一一稟告他們。
“真的嗎?”她鬆了口氣,繼續說:“其實主子並不是個壞人。”
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後再說這句話,可信度實在太低。
“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但我還是要說。”玉瓏低眉,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當年楊呈壁放我走後,我因爲怕被追捕,所以扮成了瘋瘋癲癲的乞丐以求保命。從金陵到京城,一路上對人行乞,有和顏悅色之人,也有朝我吐口水罵我的人,那幾個月裡,我當真見過了世人百態。我原以爲最遭的不過如此,卻不料在京城遇上了一幫乞丐,見我是個瘋婆子竟然想......”她頓了頓,厭惡的說:“即使我醜陋不堪骯髒不已,那幫畜生也想佔我便宜。他們拖我入了巷子,不管我如何掙扎都不肯放我走,我大聲呼救,也有人好奇的走到巷子看個究竟,可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相救,都只當看戲一般看了一眼就走。”
她臉上浮現一種悲涼,“你可知那時的我有多麼絕望。”
我能想象到那種情況下她的心情,大仇未報,清白也將不保......身爲女子,天生的弱處實在太多。
“我甚至已經準備好咬舌自盡。”她苦笑,“然後便見那些乞丐一個個的被人踢開,像破娃娃般躺在地上不能動彈。那人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丟在了我身上,對我說:‘如果沒死,就將披風蓋好。’”她想到這裡笑出了聲,“是不是聽着十分無情?但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實在是天籟之音。”
“我擡頭時纔看清他是什麼模樣,說實話,看着的確不像好人。”她喝了口茶水,“他見我還有意識,笑了笑又說:‘願意跟我走嗎?’我明明覺得他很危險,卻不自主的點下了頭,似乎看到了他的笑便無法再拒絕什麼。”
“我選擇了跟他走,成爲了現在的玉瓏,代價則是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再去執着。”玉瓏眨了眨眼,淚光隱隱浮現,“我捨棄了爲爹和娘報仇,換來了現在的安穩生活。如今主子抓了楊德,雖然不是爲我,卻也讓我了結一樁心事。”
她垂眸,淚珠沿着臉頰滾落,“主子是我一輩子的恩人。”
依玉瓏的話來說,周卿言確實做過好事,但這是在玉瓏不計較他所得的情況下而言。對周卿言來說,只是隨手救個人便有了個美貌貼心的丫鬟,並且忠心耿耿,何樂而不爲?不過對於玉瓏來說,也的確不用去計較周卿言的目的,只要結果好便是好。
“我知道主子很看重你,所以不希望這件事讓你對他產生偏見。”
何來偏見之說?我對他的不喜從來都是正面得出。
“我也明白這點事情不足以讓你對他改觀,但只要你和主子慢慢相處,定能發現他好的地方。”
他好又與我何干?我和他不過是主子與護衛,保持這層關係便是最好。
“明日我們便要準備回京了,不過主子和你還有路遙會另外離開,希望你能好好替我照顧主子。”
照顧這事情我幹不來,我所能做的只是保護他不掛掉而已。
“我得回去了。”玉瓏擦了擦眼淚,“主子今日出門救了個姑娘回來,我得回去照顧她。”
我點頭,“好的。”
玉瓏起身往外走,嘴裡還說着,“說來也巧,主子半年前在臨安救過她一次,如今在金陵又救她一次,看來和主子緣分不淺。”
我聞言霎時間愣住。
玉瓏說的這人難道是......
“這姑娘是不是你前幾日在布店遇上那男子的師妹?”我抓住她的手腕,脫口而出問道。
玉瓏驚訝的看着我,“你怎麼會知道?況且,你那日不是沒有看到池公子嗎?”
我哪裡還有時間跟她解釋這些,“那位姑娘現在在哪裡?”
她見我反常,也不再多問,“我正好也要去那裡,你跟我一起來吧。”
我與玉瓏到那裡時,還未進門便聽到有女子嬌聲在說:“我師兄在忙,所以才一個人偷溜出去玩,誰知道又會遇到危險。”
這聲音如此熟悉,我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是誰?
我未打招呼便推開了門,眼神定定的落在說話那人身上。那人見到我也是一愣,隨即歡喜的叫道:“開!”
周卿言習慣性的眯眼,視線在我和錦瑟間來來回回,“你們兩個認識?”
我還未開口,錦瑟便搶着說:“何止認識,對吧開!”
周卿言似笑非笑的睨着我,“哦?”
我恭敬的低頭,“多謝主子救了舍妹。”
“妹妹?”玉瓏驚訝不已,“這位姑娘是開的妹妹?”
“正是,而且是親妹妹。”錦瑟笑眯眯的走到我身邊,挽着我的手欣喜的說:“沒想到你竟然在這裡!”
我對周卿言說:“主子,能否讓我和舍妹單獨待一會?”
周卿言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長,卻沒有多問,只頷首說:“那我們就出去了。”
他帶着玉瓏離開了房間,屋內只剩下我和錦瑟。
錦瑟雖然歡喜,卻仍有些不悅的說:“開,你是在太不夠意思了,剛過完十六歲生日就拋下我們所有人下了山,半年裡毫無音訊,若不是我今日被周公子所救,恐怕也不知道你竟然在周公子身邊。”
錦瑟這番話,說的似乎待在周卿言身邊是件極爲幸福的事情一般。她自然不知他的脾氣有多麼陰晴難辨,也不知我在他身邊被利用了多少回,更不知下山那事並不是我所願,而是娘開口叫我離開他們。她似乎也忘了我生日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了什麼事情。
也罷,記性不好的人,知道越少的人,總是活的更爲開心。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鬆開手,站在原地轉了一圈,“你看這身衣服好看不?”
“嗯。”她今日穿了一身桃色綿裙,領口一層白色絨毛,映的她姣好的容顏更爲活潑可愛。只是這與她在金陵有何關係?
“我聽人說金陵出產的布是全國最好最漂亮的,於是讓師兄帶我來這裡做幾身衣裳,誰知道一來這裡就生了病,久久都不見好,這身布還是師兄替我去挑的呢。”她得意的再轉了個圈,“你說師兄挑的怎麼樣?”
“極好。”這就不難解釋爲什麼玉瓏會在布店遇到池鬱,但錦瑟又不在身旁了。原來他們倆是一起來的金陵。
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安靜了下來,“開,那個......”
“怎麼?”
“師兄這次帶我下山,是爲了帶我去京城見他爹孃。”
我心裡一震,面上卻努力扯出笑容,“這樣嗎?不錯。”池鬱終於要帶她去見爹孃了嗎?估計很快也就要定親了吧。
她臉上卻有着苦惱,“可是,可是......”
我見她這副神情,心裡隱隱有些懷疑,“可是什麼?”
“開,我記得你在山上時對我說的那番話。”她幽幽嘆了口氣,好不爲難,“你走後的半年裡,我也很努力的去忘掉周公子,和師兄好好相處。今日之前,我真以爲我已經忘了他。”
錦瑟說這番話的意思是......“錦瑟,你今日根本沒有昏迷,是故意昏倒的?”
她詫異了下,很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開,果然還是你瞭解我。”她不知所措的繞着手指,“我只是想和他多相處一會,多瞭解他一點而已。”
我簡直不知該如何說她,“你當真記得我那日說的話?那你可記得我曾提醒過你,你身邊還有個師兄?”
錦瑟有點被我嚇到,“開,你幹嘛這麼兇?我只是說笑而已,我當然記得我有師兄。”
說笑?“如果是說笑最好。”我冷淡的說:“錦瑟,別做出糊里糊塗的事情。”在池鬱要帶她回去見爹孃的當下,她竟然還對周卿言念念不忘,如果是真的,該是多麼糊塗的一件事。
她吐了吐舌頭,撒嬌的說:“好啦,我不跟你開玩笑,我也不在這裡待了,師兄還在客棧裡等我呢,再不回去他該着急了。”
她抱了我一下,又如蝴蝶般輕易的跑到門口,似是玩笑的說:“如果是師兄不要我了,我是不是就能堂堂正正的喜歡他了呢?”
她說完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根本不打算聽我的回答。我只能原地嘆了口氣,暗暗想着明日我們離開金陵後,事情會有一些轉機。
我沒想到半夜裡有人敲開了我的門,而那人竟然是.....池鬱。
深更半夜裡,他就那樣悠然自得的站在門口,溫柔淺笑的看着我說:“開,總算找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tat 我真的沒有跑!!!!!我還在更新!!!!!
這文一開始的時候很多人說開的性格很像阿藍,但寫到現在應該有區別出來了,開沒有阿藍幸運,很多事情都需要去努力付出才能得到。希望你們喜歡開 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