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傳的謠言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謠言已經在宮裡傳開,有可能很快就會傳到民間。
有些謠言只要傳到民間,就會變成很多老百姓深信不疑的東西, 甚至流傳成百上千年, 被人編纂成話本戲曲, 成爲無數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一定是蘇眉黛那個女人乾的。”
留岸是長子, 蘇眉黛爲了讓雲渡卿的儲君之位坐得更穩, 肯定會想辦法除去留岸這個威脅。
“那個賤人。”她氣得渾身發抖,低頭問傳話的太監:“外面還傳了什麼?”
“傳……傳您與杜家家主年少情深,互許終身, 結果被先帝棒打鴛鴦……”
“夠了!”徐妃打斷太監的話,諷笑一聲:“互許終身?”
她當年確實想與杜青珂在一起, 結果那個窩囊的廢物, 卻說什麼皇命難爲, 身爲杜家少主,他不能只顧個人歡愉。
呸!
男人的承諾, 比村子裡用來糊牆的泥都不如,糊牆泥好歹遮風擋雨,杜青珂那個廢物只能讓她羞恥。
羞恥年少無知時,看上這種沒有血性的玩意兒。
要不是他現在還有利用價值,她連看也不想看他。
“這些傳言, 連你們都知道了, 恐怕早就傳到皇上耳中了。”徐妃深吸一口氣:“去小廚房傳話, 我要親自去下廚。”
這些年她一直稱病不出, 就是不想陛下憶起當初在潛邸時, 她犯下的錯。
但是現在的這個謠言,她無論如何都要去打消陛下的猜忌。
她記得剛到王府時, 府中還沒有其他女人,她曾爲陛下熬過一碗養生粥,陛下吃得乾乾淨淨,還誇她手巧。
多年不下廚,已經變得十分手生,她熬製了兩三次,才熬出一碗當年的銀耳桂圓粥。
把這碗熱騰騰的粥放進食盒,徐妃直奔太央宮。
“徐妃娘娘來了?”太央宮門口,劉忠寶似乎預測到她的到來,朝她行了一禮:“陛下在等你,請隨老奴來。”
“多謝劉公公。”徐妃心中一個咯噔,她看着緩緩打開的殿門,猶豫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
劉忠寶伸手攔住徐妃身後的宮人:“陛下與娘娘議事,其他人不得入內。”
隆豐帝坐在御案前批閱奏摺,殿內除了他,再無其他伺候的人。
“你來了?”見她進來,隆豐帝放下筆,神情平靜:“坐吧。”
“妾多年不曾下廚,近幾日身體好了些,就親自熬了一碗銀耳桂圓粥,請陛下嚐嚐。”徐妃把粥端到隆豐帝面前。
“朕記得,你被賜進王府時,並不高興。聽了嬤嬤的建議,熬了一碗粥,端到我面前時,手都在發抖。”隆豐帝看着尤帶熱氣的粥:“不知你在何處打聽到錯誤的消息,以爲我喜歡銀耳桂圓粥。其實我從小就不愛吃桂圓,更不喜歡吃有桂圓的粥。”
徐妃渾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隆豐帝。
“可是你剛到王府,人生地不熟,朕不想讓你忐忑不安,所以那碗粥,便勉強吃了下去。”隆豐帝走到窗邊,負手看着窗外,卻沒有看她:“徐妃,今日的這碗粥,你端回去吧。”
徐妃跪在了地上:“陛下,妾不知陛下口味愛好,妾有錯。”
“起來。”隆豐帝神情平靜:“當初你本就不願嫁入王府,你我皆是身不由己,你不知朕的口味,朕亦不瞭解你的愛好,何錯之有?”
“陛下!”徐妃不敢直言宮裡的那些謠言,卻又必須要想辦法打消陛下的猜忌,只能開口道:“您是留岸的父親,是大成的天子,妾身爲妃嬪,不瞭解你的口味,是妾做得不好。”
“留岸這孩子,有時候性格雖魯莽了些,卻是個好孩子。”隆豐帝道:“朕的舅舅,當年也是這般脾性。”
徐妃不敢接話,當年因爲先帝昏聵,聖母皇太后孃家,死得乾乾淨淨,陛下的舅舅也未能倖免。
“謝陛下。”徐妃心中一喜,陛下這麼說,是沒有懷疑留岸身世的意思?
蘇眉黛那個賤人,再受寵又如何?
在男人眼裡,終究是孩子更重要。
隆豐帝透過窗戶,看到蘇後朝這邊走來,趕緊坐回御案:“徐妃,你身上用的什麼香?”
徐妃茫然,她常常稱病,怎麼會用香?
“你離朕遠一些。”
不遠一些,朕怕自己說不清楚。
“陛下。”不等太監通報,蘇後直接進了殿,看到跪在屋子裡的徐妃,把手裡的食盒往桌上一放,目光掃過桌上已經沒有熱氣的粥:“是本宮來得不巧了。”
“你我夫妻一體,哪有什麼巧不巧的。”隆豐帝伸手打開食盒,笑眯眯道:“這點心做得真好看。”說着,就要伸手拿着吃。
“陛下,洗手,驗毒。”蘇後拍了隆豐帝手背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妃:“徐妃娘娘起來吧,你身子弱,不能久跪。”
“謝謝皇后娘娘。”看到蘇眉黛這個高高在上的姿態,徐妃心裡恨極,面上卻不敢表現出半分,反而一臉感激。
明月宮的一位宮女,扶了她一把。
她全程看着陛下與蘇眉黛仿若普通夫妻般吃點心,閒聊,她站在這裡,與殿內的燭臺擺件沒有任何差別。
她以爲蘇後會提她跟杜青珂的往事,趁機抹黑留岸的身世,可她什麼都沒有說,甚至在陛下誇點心好吃後,還下令讓人給璋六宮幾位皇子送點心。
蘇眉黛究竟是什麼意思,在陛下面前假裝賢惠?
“王妃,你可聽說宮裡的謠言?”春分給玖珠梳妝時,小聲道:“短短几日就傳遍了,奴婢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
“什麼謠言?”玖珠好奇地問。
“有人說,懷王殿下不是陛下血脈,而是徐妃娘娘與杜家家主杜青珂私通所生。”
“那怎麼可能。”玖珠搖頭否認:“懷王的眉毛與鼻子,跟陛下一模一樣,有眼睛的都說不出這種話。”
想起性情溫和的懷王妃,玖珠道:“等會我去璋六宮,找幾位嫂嫂一起玩。”
謠言突然四起,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有人故意傳謠。
母后向來善良正直,肯定不會容許這個傳言繼續在宮中發酵。
“中午你留大哥大嫂那邊用飯,等會我也會過去。”宸王走到她身邊,低頭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等我。”
此刻心情最糟糕的就是懷王,他好好一個皇家血脈,突然身邊所有人都在懷疑他親孃給親爹戴了綠帽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最過分的是,剛纔遇到三弟靜王,對方遠遠看到他,掉頭繞路走遠。那麼多宮女太監在場,老三的行爲,幾乎明晃晃地指着他鼻子跟所有人說,大家快來看啊,我大哥身份真的有問題!
真沒想到,平時不聲不響的三弟,做事這麼陰損,不是個好東西。
“王爺,你別在我眼前走來走去,煩不煩?!”懷王妃忍無可忍道:“你在這裡着急有什麼用,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些宮女太監怎麼說,而是父皇信不信你。”
“難道我還能走到父皇面前,把這件事擺在明面上講?”懷王氣得捶桌:“這種事就是豆腐掉灰坑,吹不得拍不得。”
“你說這事……”懷王壓低聲音:“會不會是蘇後那一脈,在算計我?”
懷王妃緩緩搖頭:“父皇已經要冊封五弟爲太子,皇后何須多此一舉?”
“你女人家家的,哪裡知道這裡面的利害關係。”懷王卻不贊同懷王妃的話:“你可別忘了,我是長子。”
“嫌棄我是女人,你就別跟我商量。”懷王妃終於忍無可忍地掀桌:“去找你那些小妾通房去!”
被她突來的脾氣嚇了一跳,懷王氣勢弱了兩分:“只是一個謠言,我現在還是懷王呢,你就急着跟我過河拆橋了?”
懷王妃被氣笑,舉起手邊的茶碗,正準備砸時,聽到院子外傳來明玖珠的聲音。
“大哥大嫂可在?”
懷王妃放下茶碗,急步出門:“五弟妹?”
“大嫂,大哥。”玖珠看了眼跟着懷王妃一起出來的懷王,向兩人行禮:“今日天氣好,我跟我家殿下想厚顏來你們這裡討一頓午飯吃,不知大嫂與大哥捨得不捨得?”
懷王還沒反應過來,懷王妃便滿面喜色地點頭:“捨得捨得,五弟妹想吃什麼,儘管跟嫂嫂說,嫂嫂肯定滿足,你不嫌棄就好。”
“有什麼好吃的,大嫂也不叫我?”安王妃探身出現在院門口,笑眯眯地走進來:“我方纔可是聽到你們提午飯了。”
“有好吃的,肯定少不了你。”懷王妃見懷王還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柳眉倒豎:“殿下,您還不去吩咐小廚房準備?”
五弟妹特意從麒麟宮趕過來,就是爲了幫他破解流言蜚語,他怎麼一點靈活勁兒也沒有?
難道人家未來的太子與太子妃,真的稀罕他們夫妻倆一頓午膳?
懷王一個激靈,腦子終於反應過來:“五弟妹賞臉,做哥哥的哪能吝嗇小氣,我這就去小廚房盯着他們準備食材。”他看了眼玖珠身後,雲渡卿並不在:“不知五弟何時過來?”
“我家殿下方纔被父皇召見,等會就來。”玖珠笑:“殿下出門前,還特意叮囑我,讓大哥準備好酒好菜,他要過來大吃一頓。”
懷王臉上笑出一朵花來:“唉,隨便吃,敞開吃。”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覺得,原來雲渡卿如此討人喜歡。
宸王在太央宮,跟隆豐帝學着處理完事務,起身準備離開。
隆豐帝開口阻攔:“下午你還有摺子批,你去哪?”
“父皇,兒臣今日要去大哥那裡吃午膳,您就給兒子放半天假?”宸王搓着手笑:“大哥做東,兒臣要多吃一點。”
隆豐帝微怔,隨後笑了,笑得很欣慰。
“去吧。”他合上手裡的奏摺:“給你放半天假,多吃些。”
破解流言蜚語的最好手段,不是強行讓人閉嘴。
而是用實際行動讓人覺得,那些謠言是傻子才相信的笑話。